鼠猫-四重乱

　　洪玉露的生辰宴也算是热闹，各路江湖人士都来道贺。

　　“听闻今日唐门要为洪姑娘挑选良婿。”

　　“我也听说了，所以各大门派基本都派了像你我这样的年少弟子来。”

　　“若能和唐门联姻，那可是一大佳话。”

　　同桌的人压低声音讨论着，李寻欢面上在喝酒实则侧耳听着。

　　“不过奇怪的是，唐门怎么会请杨……”

　　年轻的男子不敢继续说下去，抬头看了一眼杨逍，后者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喝着酒。

　　一旁的另一名年轻男子似乎懂了意思，摇摇头表示不解。

　　“各位，今日乃小女的二十生辰，而小女任然待字闺中，今日即是生辰宴，也是择婿宴。”

　　洪门主站起身高声说着，底下年轻人一个个都骚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有的似乎特别有自信高昂着头。

　　李寻欢寻声去看，见那位红夫人还是盯着杨逍视线没有离开的意思。

　　再看那位正慷慨激昂的洪门主，心中想着：洪门主就没注意到他夫人的异样？

　　“洪某人择婿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小女玉露喜欢便可。”

　　洪门主坐下后洪玉露便站起身，满脸娇羞地冲着大家微微一笑。

　　“多谢各位今日光临玉露的生辰宴，让玉露见到那么多年少有为的少侠。”洪玉露说着客套话，一双眸子和她娘一样盯着杨逍。

　　李寻欢微微侧头看眼杨逍，后者毫无反应继续喝酒吃菜。

　　“不瞒诸位少侠，玉露心中早就有了心上人。”

　　洪玉露话音刚落下面就炸开锅，四周的人议论纷纷，也有人自信地认为洪玉露的心上人是自己。

　　“既然洪姑娘早就有了心上人，那不如告诉我们是谁，这样也好让我们送上祝福。”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总在这会儿出声，不知是真不在意能不能娶到洪玉露，还是纯粹的想惹事。

　　“玉露也想借着今日表明心意，请各路少侠为玉露做个见证。”

　　李寻欢听言回头端起酒杯凑近杨逍说：“杨兄，你准备准备。”

　　“什么？”杨逍一脸纳闷看向李寻欢，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听，光顾着喝酒。

　　“玉露从小有个仰慕的人，在玉露心中他是世间少有的英雄，不论是身手还是对过世夫人的情谊，都让玉露十分感动且敬佩。杨左使，不知可否成全玉露？”

　　杨逍似乎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去看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

　　“……怎么回事？”

　　“杨兄，洪姑娘在向你表明心意。”

　　“什么心意？”

　　“唐门想要你这位乘龙快婿。”

　　杨逍双眸瞬间扩大双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李寻欢，后者轻笑点头表示没和他开玩笑。

　　杨逍回头去看，发现洪玉露脸蛋通红且充满期盼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跟什么？？

　　杨逍一肚子气又上来了，他本就不爽待在这里，现在还闹这样一出先斩后奏，当他杨逍是何人？

　　“原来你们唐门小少爷死活要把我带来就为了这一出？”

　　杨逍站起身食指与中指指向洪玉露道：“你既知我对晓芙情深义重，如今却要我娶你，此乃陷我于不忠。其次，你比我女儿不悔还小，却要我枉顾伦常和你一起，此乃陷我于不义。你若真崇拜爱慕于我，为何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名？”

　　洪玉露被问得花容失色，呆站在原地一双眸子水汪汪地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

　　洪门主当然看不得自家闺女被这样质问，忙站起身说：“杨左使，小女鼓起勇气当众向你表达内心的爱慕已经十分不容易，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那不如由洪门主回答方才我的疑问？你们唐门此举莫非就是为了陷我于不忠不义？”

　　“杨左使多虑，洪某并无此意，唐门也未曾想过与杨左使为敌。”

　　杨逍冷哼一声懒得多言，洪玉露委屈地哭出声，一旁的汪安忙拉她坐下拼命安慰。

　　有些怜香惜玉的人一看见洪玉露梨花带雨就忍不住要打抱不平。

　　“杨左使，人家洪姑娘也是一片痴情，你又何苦咄咄逼人。好歹你也是长辈，这样对待一名晚辈传出去不怕被江湖人耻笑？”
　　杨逍冷瞥一眼少年，后者被其气场吓得立刻心中没底气，但明面上还是要维持一下。

　　“我杨逍为人如何，江湖上早有定数。美名没有，骂名一堆。我还怕被耻笑？笑话！”

　　杨逍打量着少年的穿着打扮，微扬嘴角道：“你是昆仑派的吧。”

　　少年浑身一激灵，悄悄坐下不敢再多言。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各派的年轻一辈，多少都听闻过杨逍的名号和事迹，说白了谁也不敢真的同他较劲。

　　“杨左使。即便你不喜欢小女，也不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咄咄相逼。莫非你不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既然无意，又何必给予希望？”

　　洪夫人终于站起身为自己的女儿声讨杨逍，但话语之中听起来并非全然是为了女儿。

　　杨逍看着洪夫人，一脸“你哪位？”的表情。

　　“我一妇道人家，不懂你们江湖的事儿。但杨左使可有想过，我家玉露当着江湖各路门派的面说出方才那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你可曾想过她为此可能承受多大的非议？”

　　杨逍剑眉一横怒目向着洪夫人道：“我杨逍是什么样的人，莫非你们唐门不知？今日所言所为，你们莫不是没想过会有此结局？”

　　“你……”洪夫人气急。

　　洪门主伸手拦住爱妻示意她不要生气，坐下再说。

　　“杨左使，我们唐门无意与你交恶。但今日，若小女玉露有错，杨左使也并非无错。”

　　杨逍欲开口，一旁的李寻欢站起身轻拍下其肩说：“杨兄，稍安勿躁。”

　　对着李寻欢慢慢的笑容杨逍把一肚子的怒火先忍了。

　　“若说有错，洪姑娘和杨兄都没错，错在李某。”

　　“寻欢，你不是喝醉了吧？”

　　“这点酒，当然醉不倒我。只是当初在客栈是我劝说杨兄跟随汪安少侠来唐门，倘若当初杨兄不是听了我的话，今日也不会有此局面。”

　　杨逍伸手拉住里李寻欢的手腕想说什么，但被李寻欢按下。

　　“当时李某出于好奇才应下来唐门，要怪皆怪李某的好奇心驱使。”

　　李寻欢唱的这一出让在场的人都懵逼了，杨逍静下心来细细一想，这应该是寻欢给他们找的台阶下便没再作声。

　　“洪姑娘大家闺秀长相秀丽，自然能寻得良婿。只是，杨兄一心归隐山林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恐怕不符合洪姑娘的期盼。”

　　“不，玉露倾慕杨左使已久，不论怎样的生活都愿意跟随！”

　　洪玉露还挺执着的，杨逍不屑一顾。

　　“洪姑娘年少芳华，又是唐门长女，将来必定能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李某想唐门应当不会需要一个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女婿，而是需要像在座其他少侠一般将来能有一番作为的乘龙快婿。”

　　“可、可是……杨左使曾经威震江湖，即便归隐山林也能重振威名啊！”

　　洪玉露不罢休，杨逍冷笑一声。

　　李寻欢颔首以指轻置于鼻下一笑，说：“姑娘可知道杨兄现如今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洪玉露摇头。

　　“杨兄和我相逢于归隐之初，我们二人一见如故便择一幽静之处盖了两间屋子，临溪而居，闲暇之时钓鱼对饮，过的是再平淡不过的日子。”

　　李寻欢说到这里笑容更深，一旁的杨逍眉间的戾气也逐渐消散。

　　“平日里杨兄做的最多的事洪姑娘可知道是什么？”

　　洪玉露自然不知。

　　“杨兄平日里钓鱼、烤鱼，时而捉点野味，时而摘些野果，没事会在后院种点菜，闲暇之时就同我喝酒聊天。”

　　这样的日子在旁人听起来着实无聊，尤其是对比杨逍曾经那段辉煌的时光。

　　但对李寻欢和杨逍二人来说，人间最怡然的时光莫过于此。

　　“我……我也可以陪伴杨左使……”

　　“你不可。”李寻欢出声打断后继续说，“在座各位所认识的光明左使杨逍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站在各位面前的只是同样叫杨逍的普通人。而洪姑娘，你所倾慕的是身为光明左使的杨逍，眼前的杨逍并非你所想的人。”
　　李寻欢的声音十分轻柔，但分量如千斤一般压在洪玉露心头。

　　“洪姑娘一直唤杨兄为杨左使，可见在姑娘心中想嫁的是光明左使，而非如今的杨逍。”

　　说罢，李寻欢侧头去看，杨逍勾起嘴角一笑，伸手倒了一杯酒大声道：“知我者，世间只有寻欢。哈哈哈哈——”

　　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重重搁在桌上，酒杯碎裂。

　　“说得好！寻欢不愧是我杨逍的知己，字字句句都说进我的心中。”

　　杨逍大手一挥，转身看向洪门主道：“今日，这生辰宴我也参加了，酒我也喝了，至于你的女儿我就无福消受。”撂下话后杨逍拉起李寻欢就走。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中离开，杨逍拉着李寻欢迅速回到客房，杨逍站在桌边双手环抱，李寻欢在内屋拿行李。

　　突然，房门外传来洪夫人的声音。

　　杨逍打开门说：“洪夫人，我们这就离开，你还有事？”

　　洪夫人一把将杨逍推进房门，反手关上门后一双美眸死死盯着他。

　　“……你这是作何？”

　　洪夫人只问了一句“你可记得我？”

　　杨逍下意识摇头。

　　洪夫人眼中的怒火燃烧，伸手直接撕烂了自己的衣裳，并且扯开嗓子大喊。

　　杨逍愣住，他没料到洪夫人会唱这样一出，本能地回头去喊内屋的李寻欢但已经来不及。

　　洪门主、洪玉露等人好像守着似的立刻夺门而入。

　　洪夫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直指杨逍要轻薄她。

　　“杨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无耻之徒！竟然对我夫人下手！”洪门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了再说。

　　闻讯赶来的各大门派堵在门口看好戏，洪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洪玉露一个劲安慰她，洪门主摆出兴师问罪的架势不肯善罢甘休。

　　以杨逍以往的性子，可能现在已经和洪门主打起来了。

　　但是，他刚刚心情不错，现在心里的火气和刚刚的好心情抵消，还不至于暴怒。

　　细细想来，这位洪夫人的举动即突然又奇怪，他杨逍也不是傻子，看得出其中有猫腻。

　　“杨逍！今日若不给洪某一个说法，你别想离开我唐门！”

　　“呵呵。”杨逍露出极为蔑视的神情道，“没想到这些年来唐门没落到如斯田地，居然干起栽赃陷害的活来了。”

　　“你说什么？！”

　　“你唐门好歹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门派，怎么传到洪门主你这代就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令杨逍大开眼界。”

　　“杨逍！你今日不止轻薄我夫人，还出口重伤唐门。若今日让你离开，将来我如何在江湖立足！！”

　　洪门主话喊得响亮，但是没有一丁点要动手的意思。

　　“怎么？想和我打一架？好啊！想来我也有些日子没出过手，若是出手没个分寸，可别怪我！”

　　洪门主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但又不能太过明显。

　　眼看外面可能有打起来的可能，李寻欢终于从内屋缓步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瞬间在场除了杨逍外的人都傻眼了。

　　怎么屋里还有个人？？？

　　杨逍看着李寻欢的眼神十分有趣，就像在说“你终于看完戏了？”

　　李寻欢假装不好意思地对其他人微笑道：“抱歉，刚刚李某有些累了就在内屋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出来瞧瞧，没想到如此热闹。”

　　“……你……你怎么在这？？”洪玉露颤抖着声音问。

　　“回姑娘的话，方才李某说了，在内屋不小心睡着了。”

　　“可这里是杨左使的客房啊！！”洪玉露激动地差点没扶住她娘。

　　不知是女儿家的直觉还是其他什么，她第一眼看见李寻欢就十分排斥。

　　即便已经年近半百，但如此长相年轻时必定俊俏非凡。

　　“是啊。杨兄同李某离席后回屋准备收拾离开，只是李某长期有咳症且昨夜受凉，身体有些不适，于是便在杨兄这小歇一会儿。有何不妥？”

　　“不妥！当然不妥！你们……”洪玉露想说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说，脑子一团乱话也说不清。

　　杨逍懒得和他们周旋，直言说：“洪门主，我对你家夫人没任何兴趣，更不会轻薄她。至于她为何这般模样，不如你自己问问？我也挺好奇的。”

　　说完杨逍索性坐下翘着二郎腿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洪门主一家很是尴尬，各大门派围观不嫌事大。

　　“寻欢以性命担保杨兄绝没有对洪夫人做出不轨的行为，毕竟就算是杨兄，也不会明知我在内屋歇息，还在这轻薄洪夫人。”

　　杨逍抬头去看一脸哭笑不得。什么叫就算是我？

　　“是……是你们联手陷害我！杨逍想要轻薄我，你就替他做伪证！”

　　李寻欢和杨逍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疯起来见谁都咬。这样的无稽之谈也说得出口？

　　“洪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杨兄年少时确实万花丛中过，但如今已经修身养性。他都如此拒绝洪姑娘的爱慕之心，又岂会突然兽性大发对你做出不轨之事？”

　　杨逍听着总觉得李寻欢的用词有点怪怪的，什么万花丛中过？什么叫兽性大发？这人怎么回事？

　　李寻欢绕开洪家几人走到门口笑眯眯地关上门，把那些看好戏的隔绝在门外。

　　“不如，我们关起门来说说，洪夫人为何不惜一切要陷害杨兄？”

　　洪家四个人浑身一抖，很明显他们故意为之的企图已经被拆穿。

　　“先是让洪姑娘试探，不行然后转为让洪夫人直接下手污蔑？如此兴师动众不惜一切代价，总得有个理由。”

　　李寻欢索性坐下，刚一坐下杨逍就递来一杯茶。

　　“寻欢，说那么多也口渴了，喝杯茶润润喉。”

　　李寻欢接过茶杯轻抿一口道：“洪夫人，如果李某没猜错，此事是因你而起吧？你同杨兄究竟有什么仇怨？”
　　洪夫人站起身一脸怨恨地指着杨逍道：“是他负我在先！！！”

　　“噗——”杨逍一口茶喷出，惊愕地看着洪夫人很是茫然。

　　一旁的李寻欢看着杨逍的眼神似是在说“果然如此”。

　　杨逍看向李寻欢忙摇头道：“不不不，我都不认识她。”

　　李寻欢没作声，转而问洪夫人“可否细细道来？”

　　“寻欢，我……”

　　“杨兄，不如听听洪夫人怎么说？”

　　杨逍算是看出来了，李寻欢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且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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