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月的眼

　　“你女朋友怎么没来？”她一边收拾着一边问道。

　　“她晚上有课。”我答道。

　　夜还未深，我兼职结束后，坐在苏心怡摊位旁边吃着手抓饼。烫烫的手抓饼在这天气里显得十分宝贵。

　　“前几天你室友又带着新的女朋友来过我这。”苏心怡笑道。

　　“哪个啊？是不是黑黑的那个？”我边吃边问，烫得我呲牙咧嘴。

　　“对啊，他怎么这么花心啊。”苏心怡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笑笑，说道：“人缘好，长得帅，一般都花心。”

　　“我觉得那个白白净净的好多了。”苏心怡拆下手套，拿出一袋子的生菜，纤细的小手不顾冬日的严寒，将它们插到了冷水中洗了起来。

　　“那个啊，那个是小梁吧，前些日子刚失恋呢。”我吃完了手抓饼，找个垃圾桶把垃圾扔掉了。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帮你介绍介绍。”我回来拿我放在摊位上的包，苏心怡淡淡地笑笑，说道：“不用了。”

　　她的小手冻得通红，在水桶中进进出出，看得我都有些寒意。

　　我总觉得我跟苏心怡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倒不是情感上的，只是觉得，生活的苦痛，在人们身上的体现，一般都是大同小异。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在我面前苏心怡并不像学校流言里面说的那么高冷，而是有说有笑的。当然，她也不像流言里是一个不干净的女生，在我看来，她围裙上的污渍，泛黄泛黑的袖口，毫无美感的钉鞋，显得那么纯净。

　　“你是要走了吗？不给你女朋友带点吃的吗？”她看到我拿起了包，问道。

　　“不用了，等她下课都凉了，那我先走了。”我洒脱的摆摆手，将包甩在肩上，转身就走。

　　我的告别，一向都是干脆而帅气吧？我心想。

　　突然我停下了脚步，又急匆匆地跑了回去，挠挠头，说道：“多少钱来着？忘了付了。”

　　苏心怡淡淡地笑着，接过了我的钱。

　　“诶，找你钱啊。”苏心怡在身后喊道。

　　我只给她留下个背影，和帅气地摆手，说道：“不用了，这次你又多加了几个蛋。”

　　苏心怡弱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远去的背影，放下了手中的钞票，喃喃道：“最不希望得到的，是你的同情。”

　　这几天，小梁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像一根软软的香肠一样瘫在教室里。我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出言安慰。

　　她们分手的理由，是最俗气而又最司空见惯的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意在自行车上笑。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人身上的时候，才察觉出是多么无力。你的满腔热血和抱负，可能在豪车的喇叭声中消失殆尽，你回过头，想正视他，他的灯光能亮的你睁不开眼。连旁人都觉得无可奈何，还要怎么去安慰小梁呢？

　　我掏出手机，翻看着海琼的照片，心里竟有几丝胆怯。这么美好的东西，最终能是我的吗？

　　胡思乱想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屁颠屁颠地去接海琼吃饭。

　　她早上没课，急匆匆地从女寝跑下来，带着包啊手机啊眼镜啊围巾啊帽子啊什么的，两只手都拿的满满的。

　　我皱眉道：“去吃个饭带这么多干嘛？搬家啊？”

　　海琼瞪了我一眼，凶神恶煞地说道：“会用到的！”

　　“这镜子干嘛用？”我问道。

　　“吃完饭可以看下有没有饭粒在嘴上。”她得意地说道。

　　“那这围巾呢？又不戴。”我说道。

　　“我怕吃饭的时候会流汗，然后风一吹就会特别冷。”她温柔的说道。

　　“那这个太阳镜呢？”我抬头看天，确信是阴天。

　　“哎哟，万一出太阳呢。”海琼娇笑道。

　　“那你把这些放包里啊，你这包空的吧？”我指着她右手的包说道。

　　她看了看我，说道：“那好吧。”然后就一股脑把东西全塞包里了。

　　“包好重，帮我背。”她大方地把包跨在我身上，把手机塞我兜里，搂起了我的肩膀，嗔怒道：“愣着干嘛，走啊。”

　　我哭笑不得，只好一边瞪着眼一边走路。

　　海琼去拿菜的时候，她的手机震动了。我掏出来一看，脑子不由得空白了一块。

　　“送给你的包喜欢吗？”

　　“我刚看到你背它了，还不错吧，普拉达的，四千多一个呢。”

　　钱海潮？

　　我看着身边的包，就这么一个包，是我几个月的生活费？

　　我气地攥紧了拳头，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来。

　　她应该喜欢这个的吧？

　　我买不起。

　　我忍不住地翻看了海琼的短信，里面有很多钱海潮的。

　　“这太阳镜喜欢吗？两千多呢。”

　　“这羊绒围巾喜欢吗？一千多呢。”

　　。。。。。。

　　虽然海琼都没有回，但她收下了这些礼物，不是吗？

　　我又忍不住的翻看了海琼的包，里面这些东西，就是他送的？标签都还没撕掉，保管地真好啊。

　　我给不起，我真的给不起。愤怒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一种油然而生，好像要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悲哀。

　　海琼拿完菜回来，把最大的红烧肉夹给了我。

　　我一言不发，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吃了一样。她看着这样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的惊讶和茫然无措，我把手机递给她，她看了短信之后，抬起头看我。

　　那眼神，不是倔强，不是委屈，而是疑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

　　“没什么要解释的？”我问道。

　　“不是，我。。。”海琼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去。

　　“你要是现在走了，你会后悔的。”海琼激动地说道。

　　我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其实我不想走，但是冥冥中有种冲动让我离开。好像是一双手在我身后推着我一样。我回过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海琼，一股子想留下来的倔强传来，两股莫名的力量仿佛在拉扯着。我就这么站在那里，任由它们左右着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闻了成千上百次刚煮熟的米饭的味道，但却分辨不出这米饭到底是谁做的一样。我看着这食堂，普通平凡的装修，见过无数次的装修。这往来的人群，这漠不相关的人群，刹那间，我好像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我咬咬牙，奋力地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海琼诧异地看着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眼眶红红的，疑惑地问道：“你不走了？”

　　这疑惑的眼神，是发自内心的。

　　我白了她一眼，说道：“我想听你解释。”

　　她诧异着，完全呆住了。我看得出她在苦思冥想着些什么，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想摸我。

　　我一下躲开了，余光看见她的手背上有厚厚的齿印和血印，我没有出言询问，倒是她喃喃道：“不应该这样啊。。。”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洁净如同露水般的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她的嘴巴微微颤抖着，想说又不想说。

　　我看着她，没有出言安慰。

　　哭了那么一会儿，她喃喃道：“你怎么能不走呢，你怎么能留下来听我解释呢？”

　　“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人。”我也喃喃道。

　　突然，她的哭声变大了，眼泪也变得急促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怎么能留下来呢？不可以啊扬城，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千万不要，你，不要。。。我一个人，我不要。。。”

　　“我是知道了点什么，但是不确定。”我严肃地说道，“我想听你自己说。”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的错，我既希望是你，又希望不是你，是我太贪心了，对不起，对不起。”海琼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但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看她哭的这么伤心，我不忍极了。

　　“都决定只要陪着你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贪心。”她握紧着小拳头，上面的血印让我看的十分心疼。

　　我不忍心对上她那十分留恋和懊恼地眼神，我怕我会原谅她。

　　“你不愿意说吗？”我难受极了，看到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好像它们是滚烫的开水一样，滴在我心上。

　　“你怎么能知道，你怎么可以留下，你怎么可以抛弃我，日日夜夜担心着这一天，还是要来了吗？扬城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活下去，我一定。”海琼哭的声音都哑了，在念叨着一些我听不太懂的东西。

　　“你不要醒，不，不是，你放心，你放心，放心吧，我会的，我一定。。。”海琼咽着口水，左顾右盼，急切地找寻着什么。

　　我见犹怜。

　　看她这一副好像发疯了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极了。

　　呆坐了几秒钟，我还是站了起来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血印，说道：“我活的好好的，你怎么了啊？这些东西标签都没撕，你肯定没用过，你这次都带了出来，是不是想去还啊？”

　　“都怪我，每次都暗示你，我太贪心了。。。啊？什么？”海琼念叨到一半，抬起头来看我。

　　我皱眉道：“你在讲什么啊？”

　　“你说什么？”海琼瞪大了眼睛看我，眼泪的痕迹还是湿漉漉的一条。

　　“你是不是要去还？”我说道。不知为什么，我竟有点心烦意乱，海琼对我有所隐瞒，连这种事都不打算坦白相告，只会一直哭一直念叨，弄得好像我做错了一样。

　　“你说你知道的事情，就这个？”海琼张大了嘴巴问我，眼泪停在了眼角。

　　“不然呢，你说就是了，我又不一定会大发脾气，你说都不说又哭又闹，干什么呀。”我皱眉道。

　　“是，是，我要拿去还的。”海琼赶紧拿手擦了擦眼泪，补充道：“你想亲口听我说的，就这个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反问道：“难道还有什么？”

　　她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流，她无力地说道，没有，没有。

　　说道后面，便激动了起来，没有！没有！

　　她哭喊着，抱住了我，正面坐在了我的腿上，搂住了我的脖子，勒地很紧很紧，嘴里一直带着哭腔地重复着：“没有了，没有了。”

　　食堂里的人都围过来看我们，我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被勒地喘不过气，艰难的说道：“我还没说原谅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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