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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羁魂
多年以后四魌历史中对这一天的记载,凯旋侯同无衣师尹两人的孤身会晤,在以罗喉戒玺为交易的基础之上互为背书,缔结了一份佛狱与慈光攻守统一的“披褐之盟”,因为盟约效力之短维持了不足一日,其间回互转摺几有束湿急切之势,叹为观止震惊四魌,又称“半日之盟”。
而鸾仙海一战,也只有在想象之城里把烟火点燃,随着两方的玉石俱焚而消融在月色的舞动中的真相,天地晦暗,存殁参商,当事人非死即伤,再璀璨艳目的恩仇爱恨,落不到浓墨重彩的笔下。
那一晚的心惊悸跳,下坠水平线的七道身影撕裂参差,仿佛一道道紫弧,从遥远的天际里逼将着过来,无衣师尹惊魂乍定睁开眼,出得一身冷汗,剧烈痛意把身体噼斩,七魄落地,三魂升天,醒在黑暗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四肢僵硬的已经不是自己了,他喃喃道,“什么时辰了?”
冷不丁地传来这一声,侍女微微一愣,惊呼大叫着,“大人醒了!”
印象里的最后一眼,焚尽苍生的无边业火,烧得海面上一片猩红,掌心抵住额头,努力拼凑的记忆,碎片逐渐叠加,反倒撑起了更多的空白,他低声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侍女茫然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前几日戢武王入了慈光,半路上遇到大人重伤......”
戢武王,凯旋侯,雅狄王,一个个名字秃鹰也似地嗅着腥味儿赶过来,无衣师尹一瞬间清醒,挣扎着立身坐起,伸手沿着床畔的木施一路摸索过去,紫绸外袍,红木香斗,一样一样依次陈设有条不紊,他却忽地脸色大变,疾言厉声道,“我的东西有谁动过?”
侍女一愕然,立即跪地伏首,“不知大人要找什么,我们怎敢随便动大人的东西?”
赶巧着管家捧了新熬煎的汤药进来,听明对话心中了然,把碗交给侍女从旁候身,轻声道,“大人被送回来的时候就是旁边这一身儿,血迹芜杂但是我们也不敢私自处理,我里里外外都搜过并无任何异物,于是洗干净就放在这。这几天除了沈太医贴身把过脉,就只有我二人进过里屋服侍汤药,要是大人发现什么不见了,八成是在路上遗失了。”
这管家自打他拜相入阁便伴身伺候了多年,进退分寸拿捏得端正巧妙没生过半点差池,无衣师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半晌没有说话,手指扣着床沿,指节根根分明,苍白似到绝望。
管家知微知彰,试探着又道,“或许,已经先被别人拿走了。”
只见无衣师尹往后一倒,重重靠住床首,背嵴磕得木栏都嘎吱作响,却不露半分痛楚。
派出探子确定了戢武王重伤渐愈的消息,借着拂樱邀他同盟之机,制造了这一场照水彻天的海上杀局,待几日后大事落定,发出信函以明修和之志,这一战的结果便是求成示好之礼,何以戢武王竟提前现身在这个时间关口上,不会高风亮节到特意来救一个恨得斧钺皆碎的仇人吧?
深秋燥气胀满胸臆,手腕抖得厉害,他放下了碗,又问道,“宫里呢,可有谁来过?”
侍女如实回答,“管事太监看过大人一次,知道大人没有醒便离开了,什么话也没有说。”
先机已错,无论罗喉戒玺是否落到戢武王手里,所有泥沙不惜的仗都不能白打,何况还有人在等他盼着他,黑夜尚余一颗星,借着光也要往前走。
思及至此,无衣师尹再沉不住气,“更衣吧,我先进宫一趟。”
侍女打量了他一眼,“可是大人的伤......”
“还考虑这些吗?”双脚下地,无衣师尹皱着眉头催了一句,“打水净面。”
侍女万分小心道,“沈太医说这段日子,大人的脸上沾不得水。”
无衣师尹怔了怔,刚要开口,脑中弈然一道闪电狰狞,沉下声道,“取面镜子来!”
侍女直直地又跪了下来,干脆垂着头一声不吭,管家耷拉着眉眼,满脑门子的想说不敢说。
顾不得四肢僵麻,无衣师尹踉跄几步跌向桌边,一望之下,一个陌生人正正照面,疏密不一的伤口穿插宛如过江鲫鱼,赫赫脸上突兀刺目,脓血糜烂袒露无遗,简直是从冥冥地狱爬出来的异类妖邪,怖骇惊悚的令人不愿看第二眼。
“妖魔邪祟,慈光之塔乾坤朗朗,也是你能放肆的地方吗!”
下意识地挥起手掌就是一记横噼,却见对方小臂伸长侧倚过身,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招式持平相对,不仅如此,手指细长骨节匀称,连薄茧的位置大小都如出一辙,无衣师尹伤势未愈,愤怒都失了力气,手腕却不放松,掌心翻底攥紧五指,化出一拳砸了过去。
喀嚓一声,声嘶力竭磔磔四散,蛛网结丝也似的生出道道裂隙,沉着坚韧,披靡无畏,把他裹覆其中。
触目飞来万点红,直溅得半边白色中衣湿濡一片,侍女吓得肝儿都粉碎了,声音明显带了哭腔,“大人这是何苦!”
他素来极为注重仪容风度,日日熏衣剃面乃至重金配制灵药仙丹,此刻见铜镜上星云纹断出风霜沟壑,辉映着一脸蚩色胜过九十老翁鸡皮陋颜,镜中花影,自惜反倒自伤。
一颗心凉了大半,他一把抓过碎片握得死紧,红珠渗出掌心,整整密密,淋漓不尽。
何曾见过他心绪激荡崩溃至此,两人阵脚全乱,一个扑身抱腿死不撒手,一个舌头像是石臼碾春谷,明白流畅,“大人气宇轩昂才华出众,何必以貌取人落入凡俗中呢,何况慈光还需要大人主持大局,万万珍惜自己啊!”
管家侍女惶急担忧之余,连呼吸都不敢有半分起伏,盏茶光景一纵即逝,无衣师尹终是身形一软,一掌撑住桌沿,低声道,“这是在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没个体统,当我想不开要寻死么,跟了我这么些年就这样看轻我?”
话落手指虚松,铜片长坠而落,碎了就是碎了,那些修补不了的过去。
两人闻言抬起头来,见他睫毛半垂,目光轻扫着睫影簌簌,风扬不兴,“担心什么,一时片刻我还死不了,何况就算我死,也会把你们的出路都一个一个安排好。”
话语凉薄,掌心也触摸不到温暖,管家一下下把白布绕了手三圈,感到他五指受了剧痛而不时有些抽搐,心里说不出的酸楚难受,强自把眼泪忍了回去,道,“我等生生世世追随大人。”
“你们的忠心我懂,也很受用,但是人都要为自己打算,好好想一想跟我讨些什么,这些傻话就不要再说了。”
无衣师尹活动五指自如伸展,知经络无损略一放心,冲着里屋扬了扬下巴,吩咐道,“拿顶锥帽来,将就着遮一下吧。”
他越是恢复如常镇定,不知为何,管家心中越是如临锋刃逼面的恐慌,道,“这等伤势,大人何必急着进宫,其实一时片刻过不去,界主念在大人半辈子苦劳,也会谅解。”
“善始未必善终,有始无终却必定失败。不当家的人,不知柴米油盐下的苦衷艰难,你因为掌管师尹府所以能体谅我,刚才你说的很对,我若是倒了,还能有谁为这慈光遮风挡雨?那些盼着我倒下不起的人,都是乱世奸佞,误国之心皆可诛,你说,为了这个国家,我该怎么宽恕他们?”
说罢柔柔一勾嘴角,满脸伤疤狞然如鬼,这一唇角笑意好似荆棘树上百鸟翔鸣,鲜血浇灌出的一曲甜美,泣血而啼歌尽悲欢。
将近月上瑶台,无衣师尹凭风而来,寿仙宫前一道人影从幽暗处穿出,走过白玉石阶笑眼迎上,“主上知道师尹醒来后定会来寿仙宫,命令我在此恭候。”
这太监所属衙门掌司后宫诸般大小事宜,权力直接递交弭界主负责,三公九卿都礼让忌惮三分,无衣师尹礼数周全,微欠了欠身,黑色面巾下的眼睛,与黑夜融为一体,“这几日未能给界主请安,界主龙体可还安好?”
“师尹鞠躬中坚以内,已经为主上分忧许多,主上自有体恕。”
一纸白笺掌托眼前,逐风一动哗然脆响,惊扰了这片清雅朗畅的佛气,顿时有了种狭路相逢的逼戾感,掌事太监深深地看着他,“主上的意思,师尹是最明白他的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就不必见面了。”
逐客如流水,无衣师尹却是定海针,接过信笺负手身后,正殿的橘红明黄在眼底投出火苗跳跃,“原来又是大师们来礼拜佛法,无衣心系界主康安,且听这一曲梵音,一起为界主祈福吧。”
掌事太监目光似冰棱,穿透面巾消弭他所有的防备,“师尹有伤在身,怕是再也受不起这寿仙宫的地气了,梵音悟性,只能渡有缘人,现在的你,苦海无涯。”
无衣师尹春风细雨不露一力,“在位谋政,苦海自渡,无衣自负其责。可是有些话,不亲自告诉界主,便是我不作为。”
“师尹做得事情,好事坏事,主上都洞若观火。这些年,你可知朝里有多少封折子上参师尹私下里蓄养死士,心怀不轨意欲僭位自立,都一张张地被主上驳回去了,说师尹最是忠心不二日月同明,绝对不会有异心。师尹老成谋国,怎会是不作为,不用你自剖心迹,主上比谁都了解。”
掌事太监重剑无锋,点拨得浑不着意,无衣师尹听得这一席话,却是半身浸江寒意沁胸。
名义上收麾师尹府替他一己卖命的俊士林,锦衣夜行做着见不得光的勾当,可一笔笔掰着手指算下来,哪一桩流下的血没有沿着这碧瓦朱甍的毵毵金沟汇聚成河?
不过是有他在,全天下的污浊都溅不到弭界主身上。
如今七子魂飘阴阳交界,半只脚还没踏进酆都城,弭界主伏首佛祖双掌间,两耳不闻窗外事,拔身黄泥清白可鉴,俨然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公公此言妙达,无衣深蒙殊遇,夜夜抚躬徒增愧尔。望公公代为禀告,紫微已见七星落,荆棘烟尘不归路。界主既然与我心意相通,一定也明白无衣。”
无衣师尹是最能摸清形势的聪明人,阻于山高栾重也深通连环解术之道,虽猜不准戢武王同弭界主之间交涉了多少深浅利害,却明白自己这一口被弭界主握在手里的刀,尚且没有用到钝的时候,他有价值,言允就有价值。
有价值,就能活。
当下他决断极快,扬手拆了信,纸上三行字笔势险劲,力道重的张扬而刻意,“薄巾关,新仇旧恨,海角天涯。”
中秋已过,虫声如坠枫冷露,幽微脆弱泫然泣下,薄叶零零落落妆点着,已是一片萧瑟残景了。
自从二十年前一役把这苍漫山林染成了九幽黄泉,薄巾关上草木腥,腐肉白骨也只养得出枯枝败叶,戢武王站在一颗枫树下,目光锁进了醇烈秋意,蓦地伸出手,一枝坠红擦过指腹,散落一地惆怅。
落叶无凭,回不到枝头,也不是所有的痼疾都能被抚平。
敛容收心,他冷冷道,“费尽心机,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亦是自损元气,坏了心术。”
身后的棘岛玄觉听得真切,默不作声地将那段折枝收了起来。
正感慨秋色品味尘事,听得锦鞋慢履擦过树叶,一阵沙沙乱声,甬径深处走出一个人,气定神闲地作了一揖,礼轻而意深,“终于见面了,戢武王。”
此人颜色神采被一袭黑色锥帽敛得漪澜尽净,流离在腰际朱绶上的一只手,色泽如白玉雕刻,带出暗香盈袖,身份不猜可知,棘岛玄觉见过他惨淡凄容,大快生平的报复感也削弱了三分,同戢武王对视一眼,淡淡道,“师尹伤势沉重,如有需要,碎岛可以提供帮助。”
“太宫不计前嫌,愿意替无衣考虑,宽仁德明,信于天下。两位前来,慈光熠熠生辉,这二十年间的一切真相,在今日都会水落石出。”
“再等等吧,二十年风平浪静,又何必急在一时。”
戢武王眼神如常,看不到喜怒哀乐,静静站着,却有一种如渊如海的强悍气势,那是回归狮群重整河山的雄狮,藏起了一切鲜血和伤口。
两厢人马各自落位,审度旁罗伺望四野,又听一个声音琳琅飘来,“佛狱路途遥远,让列位等候多时。”
这一声清脆动人,却也足够生硬冷漠,冰做的风铃一串叮当,消融后留下了一荒野的寒意,无衣师尹转身望去,正是寒烟翠破雾步来的身影,当先走到戢武王身前,婷婷拜下,“见过王上。”
若说寒烟翠的出现并未让无衣师尹大感意外,那么这一拜着实把他惊得不轻,回国的王女入承大统顺理成章,却把宵逃夫家一事抛之脑后,红颜一笑搏君回首,折腰摧眉来奉承一个被自己绝情伤害抛弃的男人,此等隐忍心机柔软身段,不再是几个月前打马慈光六神无主的孱弱女郎。
倒像是,荒冢一新坟的凯旋侯。
那边戢武王亦是百感交集颠倒凌乱,恨她背叛心狠无情,又赞她孤身赴约果敢胆量,轻轻地嗯了一声,却并不急着说话。
只有棘岛玄觉最识大体明事理,躬身施礼道,“见过王后。”
暮秋时分,见寒烟翠依旧素衣轻软,愈显得姿影伶俜,忍不住多问一句,“王后近来可还安好?”
“在碎岛时日虽短,承蒙太宫一直照顾,寒烟翠此生铭记。”同样躬身回礼,她出尘一笑,尽露乖顺柔态,“我如今一切都好,多谢太宫关心。”
“回家万事安,能有什么不好?”
戢武王要么不说话,一开口便甩了众人一齐溜儿的冷脸子,寒烟翠眼皮垂着掩饰心事,棘岛玄觉见好就收精乖懂事,旁人家的琐事纠纷,无衣师尹自是无心掺一手,见寒烟翠目光掠过自己,绝口不提慈光一行颠沛窘困又是如何一番辗转才回到佛狱,倒不在乎她卸磨拆桥,眼珠子一转,便挥尘掸土做起了文章,“一家人重逢,可喜可贺,可不知王后今日是谁的立场?”
寒烟翠道,“我代表佛狱前来,自然是佛狱的立场。”
无衣师尹道,“代表佛狱就好办了,凯旋侯犯下的错,由佛狱负责。”
“我只应戢武王柬邀才跋涉而来,并不清楚发生何事,更谈不上对谁负责,拂樱此人确实归属佛狱,可若是你问凯旋侯,佛狱并无其者。在半个月前,拂樱因为以下犯上等多处罪名卸任三公职位,由迦陵来补这个缺,凯旋侯已经是过去的历史,现在只有一位新的守护侯。佛狱的政治立场,从来只对现任三公负责。”
寒烟翠静眉雪光,答得思路流畅口齿清晰,无衣师尹心中冷笑,翻脸不认账,正是佛狱一贯阴险狡猾的小人伎俩,正色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你便急着抽身利害撇欠关系,是心中有鬼,早就修好功课,准备了这一招金蝉脱壳来混淆事实吗?”
寒烟翠又是一笑,笑容里却暗藏古怪,“自己心里有鬼,见别人也都如此,其实师尹照一照镜子,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所谓打人不打脸,莫说无衣师尹听着刺心,棘岛玄觉也被其中恶意震慑得连连摇头,只有戢武王神色不动,玫瑰既是玫瑰,尖刺凌驾一切,牡丹的伪装只是一道华丽而无奈的面罩。
无衣师尹却并不生气,又问道,“那么佛狱也不在乎他的死活了?”
寒烟翠面不改色,“佛狱给臣民足够的自由,便是他自己寻死,我又怎能强行挽留?”
无衣师尹眸光烟云流润也似地变了又变,立刻掉了话风,“狡兔死良弓藏,凯旋侯忧国而捐躯,沈骸江海,鱼腹填食,羁魂零落,无所栖托,果真凄凉。”
话音刚落,却见寒烟翠嘴角紧绷,脸色倏然惨白,慌乱里匆忙扶住身旁树干,擦过树皮的指甲断了好几根,软弱吐出血肉模煳的几个字,“他......他.....果然.....”
棘岛玄觉作眼一旁戢武王,见他眸光复杂,水过云屏地在寒烟翠身上打了个圈,带出多少浅淡的留恋,却又深切的苦恼,暗自叹了声气,“秋阳毒辣,王后体力不支,进去凉亭中坐下来慢慢说话吧。”
掀袍落座,戢武王满心疑虑再按捺不住,“把话说明白,凯旋侯捐躯,为的是什么?”
无衣师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平平展开,入目之处,怒涛撼山,戢武王一双漆黑眼瞳闪个不停,寒星似的望了过来,“敢给我看这些,师尹好胆魄!”
“这二十年里,我一直为当年没能阻止咒世主犯下的弥天大错而耿耿于怀,而前几个月的兵戈相见,亦是身份立场不得不为之。但是这一次,凯旋侯主动找我,我便告诉自己,绝不能一错再错,让历史的悲剧重演。”
无衣师尹似是浑不在意戢武王嗔喜,始终一派悠然气度,“时间无法冲淡仇恨,但是总可以不在伤疤表面痛上加痛,所以我故意与他签订协议,假意共同作战抗衡戢武王,目的是引他入局鸾仙海,一偿当年血债,为四魌手刃蛊佞。”
听得蛊佞两字,寒烟翠死死地咬住了唇,留得半弧形的一个齿痕,圆不了的月。
戢武王扫了一眼她故作无事的绯红眼眶,沉默良久才轻声道,“这一纸同盟协议,欲谋碎岛之心白纸黑字,凯旋侯的纹章亦是一清二楚,对当年之过非但不思悔改,甚至有覆辙旧事之凶意,佛狱要如何解释?”
接过他递来的纸,寒烟翠却是看也不看,只定定注视着地面上的一点,虚无的一点,甚至没有存在过的一点。
“拂樱此人一向阴狠贪婪,素有荼毒四魌乃至中原之意,正因为暴露染指王位的野心才被我兄长凝渊关进了牢里,后来趁着佛狱失主又逃了出来,其间频繁兴风作浪,终于被我罢黜三公之位。此番他联合慈光,必是长时间的暗地筹谋,我并不知情。”
被这个消息逼得几欲潸然,当日拂樱自陈罪状时的神态风度闪过眼前,紧紧闭合的嘴角,是慷慨了却平生事的坦然从容,又是服从命运的无奈和悲凉,分明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归宿,早就投入今日角色,寒烟翠心口绞痛翻滚,恨他一意自绝生路,又恻怜自己别无退路,唯有咬碎一口牙,“凯旋侯三个字,早已是佛狱之耻,他的立场,从来不是我的立场,更不配代表佛狱!”
无衣师尹冷眼旁看,寒烟翠反应喜怒乖常,可无论他如何离间刺激,她也只站死了一个方向,为了把佛狱择得干净,不惜泼出一瓢瓢脏水极尽鞭尸侮辱,想当初拂樱刚与他定下披褐山一行,不足半个月就脱身公职清风两袖,必是离开慈光后回去布置设谋,佛狱内部也互相通了气,牺牲一个人来保全一个国家。
纵然无法使得这一仗的价值最大化,他索性顺水推舟,有意将当年旧事了结到拂樱身上,“很显然,不义之举自取杀身,他再有险恶居心也失去了意义,慈光的态度,不愿再生事端,希望佛狱今后也能安分守己。”
戢武王眼睛眨也不眨,凝视着寒烟翠,“凯旋侯的死,佛狱的想法是什么,你的想法是什么,明确告诉我。”
寒烟翠抿着嘴,唇间一条绝细的线,娇嫩易碎又不怕碎,含着种不自知的天真狠色。
终于抬起头迎视他,倔强偏执的一眼,是那日海边血透肩胛也不回头的决然,戢武王心中陡地一阵酸楚,埋匿最深处的忧郁愤念,差一点不能自控地被引爆,“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吗?”
渐渐划开一点锐茫,像是终于刺破黑暗绽放的希望,霎那点亮寒烟翠双目,“先王早已鹤驾,拂樱作为当年魌海之战的亲身经历者,曾经跟随先王身边血染战袍,过手冤魂无数,若是能够以他的死终结当年惨剧,替先王偿还血债,安息亡者魂灵,还四魌群岛一个永久的和平,佛狱无可怨尤。”
无衣师尹心中暗喜,静静思量着如何取回罗喉戒玺,却见戢武王薄唇轻启,声音发力千钧,“可这并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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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的打算其实很简单,用最少的成本为佛狱换一个最好的结果,给小翠留一个相对和平的佛狱。
说是牺牲,是41的角度,他从政治角度看问题,很多事情都比较冷血,樱花早都无所谓了,名声啊权势啊,他早就放下了,就像小翠猜测的,他应该是知道自己会死的。
值得欣慰的是,翠加加按照樱花留下的剧本,做得分毫不差,没有掉链子,总算争气了一回。
然后有微量戢翠。
开始要虐41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