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甚好甚好
到达灵佑山庄已是两日后,沿途叶清若私下关注着江湖上的最新动态,然而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反馈。
自从枫华谷几近灭门之后,整个武林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寂静。
死灰一般的寂静,隐隐有复燃的倾向。
丞相府惊变以及之后种种风波诡谲始料未及,都印证了一个事实:这是一场浩大的局,也是一场浩大的劫。
幕后黑手暗中搅弄风云,棋盘上的子却一无所知。
无论是阁主叶隐,枫华谷,灵佑山庄……甚至于,整个天下。
想到这里,叶清若后背竟冒出了冷汗,幸好当初选择的是追查下去,所以她才能窥得棋局的大略轮廓步步拆解,求得生门,否则——
否则,她凭什么护喻言一世安稳?
感觉有道视线停留身上良久,喻言转过头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叶清若,笑意吟吟眉眼如画:“干嘛一直看着我?”
叶清若稍愣,顿了顿缓道:“你长得好看。”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喻言无所适从,不自然地清咳两声,撇过头,不欲与叶清若多做交流。
但叶清若分明看到,两抹绯霞染红了她半边脸。容易害羞脸红的性子,从初次相遇便是如此。
真是别扭得可爱呢,叶清若叹道,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接待她们的是右使呼延凌,也就是呼延漠的长弟,呼延念影的仲父。
还未至山庄,叶清若三人就受到庄里弟兄的夹道欢迎,小姐平安归来对他们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呼延念影替叶清若和喻言做着引荐,两人都是礼貌谦敬地见过呼延凌。
呼延凌比大哥小了一岁余,面容英气堂正,与其兄有几分相似,他微微点头,说不出的亲善和蔼。
可不能就此判定这人易于相与,能稳坐灵佑山庄右使多年,除了武艺过人之外,还需要灵活的头脑和过硬的处事本领。
这艰难的世道,谁人都不是轻视的对象。虽然现在的呼延凌对自己没有恶意,一旦知晓了暗阁中人的身份,定会讨个说法,到时就难以轻松脱身。
所以,叶清若对呼延灵佑山庄的人,始终保留了三分戒心。
随意话寻常似的,叶清若问及呼延庄主为何不在,一道锐利的光在他眼里乍现,然后一闪而逝,无影无踪。
呼延凌爽朗地回答:“庄主身体微恙不宜见客,见谅见谅。”
叶清若道:“小生仰慕庄主许久,故上贵庄拜访一二,既然庄主抱恙那就改日再约。 ”
她并没有忽略,方才呼延凌掩去的敌意。
吃过丰盛的一顿饭,作为东道主的呼延念影带喻言和叶清若二人在庄里随意转转。
此时值八月中旬,海棠和桂花开得正盛。
尤其是银桂,小而巧的淡黄色花瓣似犹如羞怯的美人隐在枝叶中,等着有缘人探寻芳踪。香气并不浓烈,清淡飘远,顺着呼吸揉碎进了心脾。
叶清若无心观赏这般美景,她的视线越过银桂,停驻在一片桃花林中。
此时值八月中旬,花早已开败,果实也采摘完毕,只剩粗壮的树干和青绿的叶子,远远望去枝繁叶茂,蓊郁苍翠。
叶清若漫不经心道:“这桃花林好生清凉幽静,看样子,有不少年头了罢。”
呼延念影接口:“是啊,自打有记忆以来,这片桃花林就一直在,爹爹平时经常去那儿散心漫步,一去就是半天。”
随即又补充道:“而且,娘的坟茔,也在那儿。”
话到最后,呼延念影的声音有些低沉,她对母亲稀薄的记忆,除了终日忧郁的面容,就是更替不休的药罐。
自她逝去之后,“母亲”二字,便化作墓碑上篆刻的“亡妻鸢清”,并着父女二人的悲楚凄伤,在一个雨夜葬下。
喻言递过一个安慰的眼神,呼延念影勉强笑了笑,以作回应,提及这段往事,情绪总会格外低落。
这番景象与暗阁何其相像,叶清若想起,每次她守在桃花林外向师父禀告要务时,师父的神情总有些恍惚。
那是她唯一见的脆弱难过的叶隐。只不过,这类情况,极少出现。
呼延庄主,鸢清,师父,莫不是旧识故人,另有隐情?
叶清若猜到一种可能,只是这想法过于惊世骇俗,一旦彻查清楚定会掀起巨大波澜,颠覆以往的认知。
更何况,与自己模糊的身世有关。
叶清若连忙将这点苗头掐掉,当下最为要紧的事是寻找灵佑左使冉永华,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
次日下午,叶清若正于院里练剑,忽然有一仆从到来,说是呼延庄主邀她去桃花林会面。
叶清若心里惊异,呼延漠自是知道她和喻言来访,为何主动来邀?
经过呼延念影和喻言房间时,里面安静一片,想必她们都在午睡,所以叶清若又添了新的疑问:为何要瞒住她二人?
一路心思烦乱,理也理不清个头绪,她试图揣度呼延漠的行为动机却一无所获,看来只有当面见时才能得到答案。
调整了心态,叶清若来到桃花林。
桃树在地上映出斑驳交错的投影,树下立着个挺拔俊朗的青衣男子。
温煦的午后阳光透过叶缝照在他身上,时光翩跹,岁月逆流,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叶清若拱手向前:“呼延前辈。”
“请坐。”
男人并未转身,手却准确指着旁边石桌的一个凳子,叶清若虽不明就里,还是依言坐下,等待着他接下来的问话。
静默片刻,成熟中夹有几分沙哑的男声响起:
“我知道你来灵佑的目的,查找左使冉永华,是罢?”
询问的内容,语气却是肯定的。
既然事实已经暴露了,叶清若便不再隐瞒:“确是如此。”
得到叶清若诚实的回答,呼延漠状似有些满意,拖长了声线:“如果我说冉永华在前年就去世了——你信吗?”
秋风乍起,树叶在枝头摇晃发出簌簌的声音,牵动着影子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明明是仲秋,偏偏生出一丝寒冬凛冽的冷意,这冷意也窜进了后背,饶是淡定如叶清若也惊道:“当真?”
“当真。”
似乎只是自我安慰,“当真”一问给了大脑暂时缓冲的时间,她要好好消化冉永华早已死去的真相。
呼延漠的清傲是不允许假话的存在,况且,他无需欺骗自己。
甚至这次谈话,也是没有必要的。
“从今以后在山庄自由活动的全部权限,想要吗?”呼延漠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的馅饼。
叶清若下意识地问道:“需要我拿什么交换?”行走江湖多年,她不相信任何无缘无故的好意。
“不。”
呼延漠转过身来,镇定自若的表情带着些许难以窥见的暖意,看着面前这位与自己有几成相似的女子,他道:“我不需要。”
他想起几天前与叶隐的最后一次交谈:
“那么,叶清若?”他问。
“我不会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世,自然,也不会让她认你作父。”白衣女子面容冷若冰霜,简单一句话,便绝了一段父女亲情。
“甚好。”他答道,带了一丝惘然。
“甚好。”叶清若注视着呼延漠的古井无波的眼睛,答道。
有了呼延漠的批准,叶清若在灵佑山庄行动方便得多,循着脉络问了几个知晓当年旧事的人,得出的结论皆与呼延漠所说的一致。
一个过世两年的死人,怎会不知不觉地“活”过来,而且还出现在丞相府里暗杀她?
子不语怪力乱神,叶清若不喜市井那些装神弄鬼玄之又玄的传奇话本,自然也不信。然而当离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竟有略微的动摇。
或许,常理无法理解的事情,可以在那些虚构的故事中找到相通之处。
如果自己遇到的“冉永华”,其实是人制的傀儡呢?
傀儡炼蛊奇门遁甲之术是江湖里失传已久的绝学。暗阁的公输岩长老是世间少有的布阵宗师,叶隐花了不少代价才从各大门派的角逐之中夺得了这个王牌,显而易见,这类奇才的价值地位有多重要。
假设成立,“冉永华”出自某位傀儡大家之手,那么祁山逃走的黑衣人,路上偷袭枫铃儿,几乎歼灭枫华谷的黑衣人,都来自于同一个组织,甚至隶属同一个人管辖……
叶清若顿时不敢往下想下去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这是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幕后黑手打乱了江湖这盘和局,给每个人定下生死两门福祸两命,他则躲在暗中欣赏自己的杰作。
可怕的不仅是如此过人的心机智谋,而且既然能造出令人难辨真假的“冉永华”,那么他至少拥有数十傀儡师,再加上强悍的黑衣军团——人才、物力、财力优势集于一身,是他发动这场杀局的雄厚资本。
他的目标很明显:祁山暗阁。
叶清若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她必须把一切始末首尾弄清楚,才能推出“他”下一步的动作。
“他”已经成为她实实在在的敌人,狡诈阴险犹如蛇蝎一样的敌人。
回到房间时,叶清若看到喻言正坐在位置上等她,临走之前泡的茶已经冷了,杯底的茶叶犹如她沉在谷底的一颗心。
从桃花林里出来已经过了数个时辰,这时间对常人来说不过是听个戏喝口酒的功夫,于她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清若强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缓了缓心神说道:“明早,我们走。”
午觉睡醒后喻言就想来看看叶清若,可是屋里屋外寻了好几遍都没找着,她就回房一直守在那儿,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回来。
没有追问“为什么?”“怎么走?”“到哪儿去?”喻言知道,叶清若在什么地方,心就在什么地方,前路如何,自己是无须知晓的。
“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