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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5.
六月底的夏風炎炎悶熱。
轉眼兩個月過去,方巧欣看著日曆上那個被粗紅筆大大圈起的日子,心裡又是一陣刺痛。
今天是──她和沈雁書,交往兩年的紀念日。
「妳願不願意,當我女朋友?」
兩年前他格外燦爛的耀眼笑容彷彿還在眼前,剛從夢中被再次驚醒的她望著窗外稀薄晨光,手指輕觸床頭日曆,然後輕嘆了口氣。
今天……去看日晞吧。
如此想著,她難得地打電話向週日工作的老闆請了個假,出門到花店去買了束那女孩最喜歡的百合花,攜著兩顆紅潤蘋果,騎車到了那邊蜿蜒海岸,還特地換上了一身黑。
「嘿,日睎。」拿著香靜靜地隨風佇立,她祭拜過大海,目光淡然帶痛,唇角微揚,「妳過得好嗎?」
每次想起那個女孩那樣單純而粲然的笑容,她有時會想,如果今天沈日晞還活著,是不是就能像他們一樣如她所嚮往的與陽光追逐奔跑、也能在岸邊嬉戲玩水。是不是可以不顧所有的大笑大叫,也可以如正常人般談場美好的戀愛……
可是……那都是如果。
正如同她一直在想,如果鄭禹廷還活著、如果沈雁書沒有離開、如果沈日晞沒有死……如果、如果,如果在最開始初見時和他目光交錯岔開,從初始就沒有和他相愛──
但那都是,她再也追不回來的如果了。
「對不起啊。」喃喃開口,她垂了垂眸,嘴角弧度一點一點苦澀了起來,「我不能、當妳大嫂了……」
「我會的啊,我還要看妳變成大哥的新娘子……」
「嗯,妳要活下來當伴娘,還要幫我看著妳大哥有沒有欺負我。」
那些承諾約定的話語還如同昨日的記憶一般鮮明得歷歷在目,對比這片寂寥海岸,更顯得冷清而慨然。她默默凝望著海面,頭髮被風吹得雜亂,天空卻那樣晴朗得過分,和她心情似乎成了個大映襯。
「對不起啊,日晞,我也食言了。」她低首微笑,「但是,妳大哥和二哥已經和好了,雁書他在美國……也一定有比我更好的人能夠照顧他。」深吸一口氣,她努力吞回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溫熱淚水,聲音微微哽咽、顫抖,「所以妳,可以放心了。」
所以沈日晞的犧牲……已經值得了。她的願望,都已經達成了……
將花束一把拋到了大海中,她拾起被她放在地面那個裝著蘋果的塑膠袋,愣愣地望了回海岸,才準備要轉身離開,卻在抬眸見到對面來人的那一刻怔在了原地。
──手上同樣抱著一束百合花,黑色碎髮平貼著臉頰,隻身一人來到海岸的……是沈言華。
「你也來……看日晞?」猶豫了會,她彎彎嘴角,主動地開口向他搭了句話,表情有點僵硬尷尬。天啊,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還在這裡遇見他……她默默然。
看見她來,沈言華眼裡浮出一絲訝然。但並沒有停滯太久,很快他眼裡便又恢復了一派平靜冷然。「嗯。」淡淡地應了聲,他態度不冷不熱,卻依舊是面無表情。
方巧欣搔了搔頭,覺得這氣氛似乎更僵了。是了,她已經不是沈雁書的女朋友,也和眼前的少年沒有任何關係了,沈言華當然沒有義務和理由來搭裡自己,她這麼和他搭話……反而顯得他自作多情了吧?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眸光微黯,踏步便準備要和他錯身離開,卻在身影交錯的剎那間聽到了句令她驚訝萬分的話:
「……對不起。」默默地開了口,她聽見沈言華這麼出聲說,「之前那件事情,是我的錯。」側頭淡然瞥了她一眼,他有些彆扭地說著,清冷嗓音裡卻透出了一絲愧疚。
上次那件事?方巧欣愣了愣,表情有些呆滯。想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上回頭次見到自己時,對他失控吼叫的事……「沒關係。」聳聳肩,她無謂地笑笑,笑意卻有些苦澀了起來,「都過去那麼久了,我早就不在乎了。」
她在乎的……從頭到尾,都只有那個她明明深切企盼他留在自己身邊,卻還親自將他推遠的男人。
如今回想起來……其實那次她和沈言華初識也不過只是兩年前的事。只是事隔至今,她卻覺得恍如隔世,好像那些,都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發生過的故事了……
而明明已經打定主意要放下要忘記,想要趕緊邁步離開這不斷勾起她過往回憶的地方,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彷彿在她胸口投下了一顆震撼彈,打碎了她所有偽裝和逞強──
「……哥很想妳。」似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開口,沈言華猶豫著頓了一頓,試探地瞥了她一眼,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半年來,他一直很想回來看妳,只是被媽禁了足。」
方巧欣猛地一怔。
心臟像被緊緊揪住擰過一般撕心裂肺地疼痛,而她彷彿表情失去了表達能力,只能傻傻地望著他,好像一下子忘了自己該怎麼說話。
「他……知道禹廷的事嗎?」喉嚨有些乾澀,她吶吶地開口問,氣息有些不穩。
「嗯。」聽見她問題,沈言華淡淡地點了點頭回應,「但是他沒辦法回來。」默默別過了眼,他說。
「是……是嗎?」她有些失落地垂了垂眸子,心裡有些複雜。他知道了啊……竟然還被禁足嗎?他們兩個感情那麼好,沈雁書一定很想回來看看他……腦袋空白了片刻,她想了想,忙又望著他再度問出了口:「那他……過得還好嗎?」嚥了口氣,她有些急切地盯著他瞧,心緒卻複雜得教她不知自己到底是該期待這個回答,又或是該感到害怕。
「……」聞言,沈言華望著她,闔唇沉默了一陣,半晌才又緩緩開口回應:「嗯,他過得很好。」
他過得很好。
那句話像是又激起了她心中那些莫名而說不清的情緒,方巧欣有些恍惚地笑了笑,不知是欣慰開心,還是悲傷通苦地空白著表情和他道了聲謝,渾渾噩噩地離開了葬著沈日晞靈魂的海岸。
她其實有點忘了,自己到底是怎麼從那裡回到公寓的。
──他過得很好。太好了,沒有她,他也過得很好,也能夠自在快樂……
沒有了她給的束縛,他正在屬於他的世界裡為夢想展翅翱翔。
這樣很好,這樣就好。
明明應該感到開心和為他祝福,可是她只記得,自己就這麼笑著笑著……最後卻哭了。
★ ★ ★
那一晚的夢,和以往不太一樣。
夜裡的夢境很安靜,沒有雨聲,沒有煞車聲。她看著那兩個人便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歛眸望著她,嘴角帶著淺笑,可是她卻只覺得痛。
右邊那笑容陽光燦爛的他說:「沒有妳,我也能過得很好了。」
左邊那滿臉雅痞欠揍的他說:「沒有我,妳也能過得很好吧?」
然後,沈雁書和鄭禹廷說完便就這麼轉身消失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地消散不見。然而她卻只是怔怔地望著,連伸手的力氣也失去了。
抓不住的。根本就抓不住。
就算伸出手,最後還是會在她手裡消失,或是看似相近,卻是她永遠也碰觸不到的距離──
她……一點也不好啊……
想忘記、想放下,可是她的痛苦在夢裡永無止盡,好像只有這樣不斷被折磨,不斷把心割得傷痕累累,她傷害了鄭禹廷十七年的罪才能因此減輕一些。
可是又好像、永遠都不夠。
拖著一顆昏昏沉沉的腦袋輾轉夢醒,她才五點便從夢中被逼得醒了過來,頭似乎比以往還要重,也比以前更加打不起精神,甚至連勉強也一點辦法也沒有。她感冒了?
伸手扯了扯自己唇角,即使狀況再差,她也已經能若無其事地揚唇露出微笑,那弧度那般自然得無懈可擊。這樣很好,她不想再讓任何人擔心,更不想讓別人藉此來消遣自己……
「方巧欣,這份文件送去給總經理。」將那一大疊厚重資料「啪!」地大聲放到了她桌上,比她要資深的那位女前輩有些不屑地低頭瞪著她,表情裡還帶著點探究,似是想要試探些什麼。
「是。」恭恭敬敬地應了聲,她低著頭,努力忍著自己幾乎要模糊掉的意識抱著那疊資料起身,踩著高跟鞋「喀噠」的腳步聲往他辦公室走。
糟糕,她今天身體狀況似乎是真的很不好。但是她剛剛量過耳溫了、並沒有發燒啊?體溫很正常的說……
熟稔地敲過門,她把資料放到她桌上,開口報告了兩句便轉頭想趕緊離開。涵而才轉開門把準備她出門檻,陳靖宏低沉嗓音便驀然由她身後傳了過來:
「方巧欣,等一下。」
聞言,她怔怔地轉回頭想看他,身體卻一下子隨她動作失去重心──「砰!」一聲重重倒在地面上,冰冷地板貼著她臉頰,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意識很快已經開始模糊不清。
「方巧欣!」她耳裡依稀聽見一陣匆亂腳步奔向她,「方巧欣,醒醒!」
不想醒,不想再醒過來了──任由黑暗將自己拉近深淵,像是累得再也不想思考半分,她放任自己不斷沉淪墜落,放棄了所有的堅持和掙扎──
彷彿想要乾脆就這樣,再也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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