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续——最后一只童话

　　来德国两个半月时，莫绍谦第一次回国了，据他说是要回去主持一个医院的项目，没有十天回不来。
　　自从我上次回国，中间有一段时间他一直是在家陪我的，后来他接手了永怀更名为莫氏，那段时间他特别忙，也会有出差的时候，但基本上最多也就四五天他一定会回来。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他，虽然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但也明白商场上风云诡谲，商机转瞬即逝，他必须把握住机会才能东山再起。
　　我那时候怀着童童，碰上他出差了我就特别失落，整天盼着他回来。有一次他出要出差三天，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像之前一样打电话回来，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眼泪就掉下来了，我怕他听出我的不对劲来，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些细枝末节的事，肚子大了洗头不方便了花园里的墨菊开了外面起风了……他静静地听我说了好久，最后他没说什么，让我好好休息，还说他会尽快回来。
　　晚上我一个人睡一张大床，卧室里安静极了，我觉得非常寂寞。我把床头灯开着，就着那一点光线呆呆地看着灯罩上的图案，看了半天眼睛都有些发酸了才看出来那是一副水墨勾勒出的山水画。朦朦胧胧的时候我听见有开门的声音，也许是丁管家来看看我睡得好不好，我闭着眼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在我旁边坐下了，熟悉的气息将我笼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简直有些舍不得睁开眼睛，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闭着眼躺在那里。他的手温柔地拂过我的长发，又好像有些迟疑地放在我的肚子上，在那里停了很久。我一直都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我不敢。
　　后来他起身进了浴室，门一关上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我赶紧伸手用衣袖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心里有种很奇特的幸福感，酸胀酸胀的，又有些说不出的安然。
　　他从浴室走出来，我睁着眼睛看着他，他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醒了。紧接着他就快步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触我的脸颊，说：“我吵醒你了？”我摇摇头，还是专注地看着他，洗过澡的他看上去很清爽，还是那样熟悉的味道将我萦绕，台灯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轮廓却很清晰。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发梢凝着晶莹的水珠，我从被窝里伸出手，说：“你扶我起来一下。”他一只手握住我的手，一只手扶在我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起来了，还在我背后垫了个枕头。
　　我斜坐着，说：“你把吹风机拿给我。”
　　他知道我要干什么了，说：“不用了，我自己晾一会就干了，你睡吧。”
　　我固执地摇摇头，他没再说什么，拿来吹风机插上电，递到我手里。
　　这是我第一次为他吹头发，他平时总是把头发整理得一丝不乱，现在刚洗了头，头发蓬松，倒有些像个大男孩。我的手指轻柔地穿过他的发丝，细心地一点点吹着，渐渐的他的脑袋变得毛茸茸，他微低着头任我把他的头发翻来翻去，我们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吹风机嗡嗡的声音，他一只手扶着我的肩，一只手轻轻搁在我隆起的腹部。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为我吹头发时的感觉，两次都记得。那样暖暖的一点点风拂在我的脸上，我曾以为，那是做梦。
　　我也想让他知道，他曾给过我的温暖，那么暖。
　　借着灯光我看见他有根白头发，我没有做声。
　　他的头发没一会儿就吹干了，他把吹风机收起来，又扶着我躺好了，我往床里边挪了挪，揭起被子让他进来了。他把我搂在怀里，一只手依然轻轻搁在我肚子上，我把自己淹没在他的气息里，很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床边的柜子上搁着张纸，我伸手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我晚上就回来，和宝宝在家等着我。”
　　他连夜飞回来，又一大早飞回去，两个一千多公里的航程，就为了回来陪我那短短的几个小时。他就是要这样存心把我宠坏。
　　这回他一走就是十天，而且这一走就隔着不知道多少个一千公里，他走的那天我还要上课，我想请假去送他，他不许。
　　他说：“听话，别送。先让司机送你去学校，然后再送我去机场。陈阿姨今天会来，有她和丁管家一起照顾童童，我们可以放心。”
　　我说：“那你送我去学校。”
　　他摇摇头，说：“让司机送。”
　　我还想说什么，他说了句话，我立刻就听话地转身走了。
　　“你别送我，我也不送你。因为我会舍不得转身。”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转过身，他还站在那里没有动，目光一直跟着我的背影，我转过身的时候也没有移开。
　　我大声说：“我爱你。”然后转身开始奔跑，我怕再迟一步我就会哭出来。
　　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我收到他的短信，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我爱你。等我回家。”
　　你不让我送你，我就不送。
　　你让我等你回家，是告诉我，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那么，我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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