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蛊情

　　苏夏早做好被打被骂的准备，也想好了一肚子安慰的话等她发怒等她嚎啕大哭。可黎凡却只直挺挺的那么站着，打骂也好、拥抱也好，什么都没有，甚至静默的连一句话一个音节都没有。
　　黎凡没反应，苏夏也傻了。什么“我回来了、对不起”之类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寒冬的空气变得愈发冷凝。
　　苏夏没预期到的反应，秦宇同样没能预测到。他有些惊讶，想开口调侃几句缓解气氛，但话到嘴边也什么都说不出。
　　三人就这么诡异的立在原地，也许有半分钟，也许有更久。最后还是秦宇压抑不住，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咳嗽还顺手捅了苏夏几肘子。
　　凝滞的气氛被打破，苏夏满脑袋的话出口只剩下一声叹息般的呢喃：“凡凡•••”
　　只是这么几不可闻的一声，却好像打破定身咒的魔法。僵立的黎凡就像一尊名为悲伤的雕塑突然活了过来，然后那些悲伤就从雕塑的内部倾泻而出。跟着悲伤一起流泻而出的还有两行清泪。
　　“凡凡，你别哭，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我•••”从来是铁娘子形象示人的人默默的这么一哭，即使憔悴也有了几分梨花带雨的娇美。可惜这种美在场的两人都无心欣赏。苏夏慌神的厉害，再见的场面他什么样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她会就这么默默的流泪。于是苏夏的心里出现一只手，攥住他的心脏就是一阵蹂躏，痛不欲生。
　　急急上前两步，苏夏慌得连个拥抱都不知道给，只伸出手胡乱的去摸她脸上的泪。触手的湿滑其实在寒冬的空气里没什么热度，但他就觉得烫手，一直烫到心尖上。
　　黎凡还是不说话，泪水一发不可收拾的肆意流淌。苏夏的手触上来时她没有置气的反抗，反而也伸出手顺着他的手臂抚上他的脸。
　　“凡凡•••凡凡！”无声的泪颜远比打骂指责来得更严厉，更揪心。苏夏终于伸手一搂把人箍进怀里。心里的疼又加深一层，怀里的人瘦了，瘦到胳手。
　　那双抚摸着苏夏的脸的手反复确认似的把他的脸摸了个遍，然后顺着他的鬓角来到他的后脑勺、颈肩、后背、腰腹。不停的，细细的，反复摸索，直到她确认他就是她的苏夏，直到她确定他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无伤无痛。
　　最后，那双手重新回到苏夏的背后，揪紧他的衣服。压抑了许久的抽咽终于哽出，渐渐变成嚎啕大哭；不顾形象的、涕泪横流的、撕心裂肺的哭。
　　那哭声就是一把刀，扑哧扑哧捅进苏夏的心里，顿时血流成河、痛不欲生。
　　她不吭声吓人，哭得撕心裂肺也吓人。但是这么一哭，边上秦宇总算放心了，他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其实一直把自己定位为小学弟的保护人，就像母鸡护小鸡般的护着。可全身心都护着的人竟然被自己搞丢了，生死不明。这一切又何止是悲痛和打击能概括的？在今天以前，她一直表现的很坚强，坚强到做作，秦宇和来自周边的各种安慰都无法抚慰她，除了时间就只有苏夏才是她的救赎。
　　现在人回来了，能把心底积压的情绪全部倒出来当然好。只是•••眼角余光发现已经有些邻居被黎凡的哭声惊出门探头探脑了，秦宇只能马上打断她的发泄，把两个在门口一起哭的傻子拉进房、关好门。
　　秦宇的动作不小，但完全没有影响两人，他们依然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叹口气，秦宇决定给两人一些私人空间，于是回避到厨房去。他知道他们一时半会不能停，作为打发时间的方式，他无奈的翻动冰箱，准备给肯定还没吃早餐的黎凡“露一手”。
　　厨房一看就很久没用了，各种器具上都积了一层灰，冰箱里的蔬果也早已脱水，一些食品过期变质。虽然内心早有准备，但秦宇还是惊讶了一下，毕竟黎凡是一个多热衷家务的人他是清楚的。想必从苏夏失踪，她就再没进过这个厨房。
　　翻找食材的行为渐渐变成整理冰箱，丢完那些脱水蔬果和过期食品，能用的食材少的可怜，竟然还是他“拿手”的一万零一种食物——火腿、煎蛋，当然，没有面包，面包已经全过期了。
　　秦宇在厨房忙的如火如荼，苏夏和黎凡则在客厅哭的稀里哗啦。黎凡一边哭一边用力喊着苏夏的名字，苏夏则一边流泪一边轻声应着。直到黎凡声音嘶哑，这场悲情大剧才到尾声。
　　先崩溃的人率先冷静下来，黎凡用干哑的声音问苏夏这些日子去哪了。
　　苏夏扯了纸巾先给黎凡擦脸然后自己也狠狠抹了抹才打开话匣子。内容就是昨晚和秦宇一起编的谎言。声音低低轻轻的，唯恐一个不小心再刺激到爱人。
　　故事说完室内就安静下来，只有黎凡哭狠了暂时还止不住的哽咽及厨房里某人四处翻弄的声音。
　　“•••给我看看，那个纹身。”沉默了一刻钟，黎凡要求。
　　苏夏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外套撩起毛衣和内衣露出胸口。
　　黎凡垂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灵魂的窗口看不清表情。“•••疼吗？”她伸出冰凉的手摸上那处本来只属于自己，此刻却被别人留了记号的地方。这艳丽颜色覆盖着的皮肤和骨骼下面就是爱人火热的心跳。
　　“•••”被皮肤上冰凉的触感激的一个寒颤，苏夏顿了一下：“不疼，纹的时候我还没清醒。”
　　“•••哦•••”把脸贴在单薄了些的胸膛，视线内全是那鲜艳的红。
　　房间里开了暖气，但寒冬这么裸着大半个上身还是冷，苏夏被冻的有些发抖，但他没有推开黎凡，黎凡也毫无知觉般的一直贴在他胸口。
　　“嘶•••都说久别胜新婚，但是在有第三者的情况下麻烦你们两个收敛一点好不好？就算重逢的激情让人忘记寒冷，但是这么冷的天这么•••嘿，还是会感冒的好不好？”
　　被这声音拉回神智，黎凡立刻离开那处温暖帮苏夏把衣服拉好，回头就看秦宇捧着煎蛋和火腿出来了。
　　“谢谢。”露出数月来唯一发自内心的微笑，黎凡拢拢头发仿佛瞬间恢复成了那个自信坚强的铁娘子。
　　“你们吃过了？”看到唯一的餐盘，她开始照常关心起爱人的饮食。
　　“吃了，你趁热快吃。”见到黎凡恢复常态，苏夏轻松了一些。
　　“好。”分明在吃着东西，但黎凡的眼神却几乎没怎么离开过苏夏，黑黑的瞳孔深处有一些就连苏夏都没发现的东西。爱人说的什么她不愿意去怀疑，即使她是这么敏感、睿智。
　　“凡凡•••”在黎凡吃早餐的时候，苏夏一直在等待着开口提出国的机会，一直到她吃完早餐起身准备去洗碗他才觉得应该开口了，于是带着一丝犹豫的喊住她。
　　黎凡偏过头送去疑问的眼神。
　　“我来吧。”秦宇再次适时的接过黎凡手里的餐盘退进厨房。
　　“我们•••出国吧！你也知道的，詹姆斯教授在智利的那个项目，我想•••我想接受邀请。”一口气说出请求，苏夏想好的理由和借口因为上一个谎言变得不忍说出口，提出自己都觉得无理的要求还没有任何解释，等待答案的心情变得惴惴。
　　“好。”只是黎凡没有让他不安多久，她几乎是马上就答应了。
　　“你•••不想一下再回答我吗？这个项目有些大，不知道几年能完成，智利又那么远，伯父伯母年纪都大了•••”答案是自己所希望的，苏夏却矛盾的开始阐述起出国的一切坏处。
　　“所有的事情你都不要操心，只管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会打理好一切跟着。”脸上没有一丝犹豫，黎凡知道自己为了自己的灵魂可以做出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工作什么的再找就好，父母也可以过个半年就接出国，一切的一切在失去自己的灵魂——这个男人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别说苏夏听的有些震撼，就是厨房里伸着耳朵偷听的秦宇也不禁在心里赞叹：这样的女人怎么能不爱•••如果说那些糟糕的前世是好友最大的不幸的话，那么遇到黎凡就是最大的幸运。而这些幸与不幸又是奇妙的紧紧相连着，没有那些前世的梦境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和这么好的女人有交集。呵~缘分真是个耍起人来没个轻重的混帐东西！
　　“凡凡•••没有你我怎么办•••”苏夏心里有太多感激和强烈的爱意喷涌而出。太多太多，以至于最后只能化成一句感叹和再次拥抱。
　　黎凡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着眼接受这微微颤抖着的拥抱。自己是什么时候这么爱这个男人的呢？是他细心的给自己加衣服、按摩、泡脚的时候；还是他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里，泪流满面又不敢喊醒自己，只能偷偷拉着自己的手哭泣的时候？亦或许•••是早在那个有着温暖阳光，他突然羞涩的喊住陌生人的自己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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