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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意外之财贾赦露贪顺势而为黛玉借力
贾琏被拘在祠堂,外务停滞,贾赦心中也自烦恼。他素来贪财好利,如今少了贾琏在外经营钻营,只觉手头日益拮据。这日正与几个清客相公吃酒抱怨,忽有心腹小厮悄悄来回,说江南来的宋管事求见,道是有故人书信并些许“土仪”奉上。
贾赦本不耐烦见这些外头管事,但听得“土仪”二字,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挥退清客,命人将宋管事带到外书房偏厅。
宋管事进来,行礼如仪,言辞恭谨,只道是受南边一位与林家略有渊源的苏姓商人所托,前来拜会。他并未多言,只奉上一封书信并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
贾赦漫不经心地拆开信,信纸上是清隽挺拔的字迹,语气极尽谦恭,先是感念贾府照拂林家孤女之恩德,继而提及苏姓商人在江南偶得几件前朝古玩,不敢自专,特献与赦老爷赏玩,聊表敬意。信中只字未提黛玉,更无任何请托之词。
贾赦放下信,打开木匣,顿时眼前一亮。匣内是两尊羊脂白玉雕的如意,玉质温润无瑕,雕工古拙大气,一望便知是价值不菲的前朝珍品。他拿在手中摩挲,爱不释手,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嗯……你们东家,倒是个知趣的。”贾赦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斜眼看着宋管事,“回去告诉他,东西,老爷我收下了。往后在江南若遇到什么难处,或许……或许老爷我能帮衬一二。”
宋管事躬身道:“小的定将赦老爷的话带到。我家主人还说,日后若再得什么新奇物事,必先想着赦老爷。” 说罢,便恭敬地退下了。
贾赦把玩着玉如意,心中畅快。他虽浑,却也隐约猜到这“苏姓商人”与黛玉有些关联,否则怎会无缘无故送上如此厚礼?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只觉这外甥女虽性子古怪,身边的人倒还懂事。他唤来丫鬟,将玉如意好生收起,又命人去告诉邢夫人,往后那“苏姓商人”若再派人来,直接引见他便是。
潇湘馆内,黛玉听闻宋管事已顺利见过贾赦,并全身而退,心下稍定。此举实是兵行险着。她深知贾赦贪婪,投其所好,送上重礼,并非指望他能办什么实事,只为在这边府里,多开一道若有若无的门路,关键时刻或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那两尊玉如意,乃是父亲林如海旧藏,她一直妥善保管,如今为了长远之计,不得不舍了出去。心中虽有不舍,却也明白,有些东西,该舍时便需舍。
紫鹃却有些担忧:“姑娘,赦老爷那人……只怕贪得无厌,若日后时常来索要……”
黛玉淡淡道:“他既收了东西,便是认了这条线。日后如何,见机行事便是。眼下,只要他不来寻我们的麻烦,这礼便送得值。” 她顿了顿,又道,“告诉小红,往后‘芸记’与江南的联络,要更加小心,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动用这条线。”
蘅芜苑中,宝钗协理家务,愈发显得游刃有余。她并不急于揽权,反而事事尊重旧例,遇到难处,总是先向王夫人请示,言语间又常带出凤姐往日理事的辛劳与不易。王夫人见她如此,更是放心。
这日,王夫人与宝钗商议中秋节的节礼安排。宝钗细细核对着礼单,轻声道:“姨母,依往年惯例,各府节礼皆按品级备办。只是今年府中用度紧张,有些往来是否可酌情减等?譬如一些远支宗室、或是官职低微的旧交……”
王夫人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人情往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减了谁的,只怕都要落下不是。”
宝钗沉吟片刻,道:“侄女倒有个想法。如今京中时兴南边的雅玩,我们薛家铺子里恰有一批新到的竹丝镶嵌小品并些上等湖笔,东西精巧,所费却比往年的古玩、绸缎要少许多。若以此物替下部分节礼,既不失体面,又能省下些开销。对外只说是娘娘省亲后,府中崇尚清雅,故而节礼也换了清新样式。”
王夫人闻言,仔细想了想,确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省钱,又不落寒酸之名,点头赞道:“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全!就依你说的办。”
此事一经传出,贾府今年“清雅”的节礼倒引得几家王府夸赞,说荣国府到底是诗礼簪缨之族,格调不凡。薛家铺子也因此又得了一回脸面,那些竹丝小品和湖笔竟卖得脱销。宝钗此举,既替贾府省了钱,全了体面,又替薛家扬了名,拓了销路,一箭三雕,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圆融,连王熙凤在病中听闻后,也暗自心惊。
宝玉见宝钗协理家务,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府中上下无不称赞,心中也为她高兴。但他总觉得,如今的宝姐姐,虽依旧温和可亲,却仿佛罩上了一层无形的纱,待人接物,总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他去寻黛玉,却常见她独自对弈,或倚窗看书,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日午后,他见黛玉又在临帖,便凑过去看,见写的是一首古人咏菊诗,其中两句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宝玉看着那清瘦孤峭的字迹,心中莫名一酸,脱口道:“妹妹为何总写这些萧瑟的诗句?看着叫人心里难受。”
黛玉笔尖未停,头也不抬地道:“不过是随意写写,二哥哥觉得萧瑟,或许是心有所感罢。”
宝玉被她一句话堵住,怔在原地,看着黛玉沉静的侧影,只觉得秋日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也驱不散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他忽然觉得,无论是八面玲珑的宝姐姐,还是孤高自许的林妹妹,他都再也走不进她们的世界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将他紧紧包裹。
贾赦意外得宝,为黛玉在荣国府另一边悄然撬开一丝缝隙;宝钗借协理家务之机,进一步展现其长袖善舞、面面俱到的才能,不仅巩固了地位,更实践了其“经济学问”。而黛玉与宝玉之间,那层因各自成长与境遇变迁而产生的隔膜,也在这秋日里,愈发清晰起来。大观园内的风云,随着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与微妙互动,仍在无声地积聚、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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