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曰

　　苏牧在一阵口干舌燥和胃部隐隐的翻搅中醒来，眼皮沉重地掀开。意识回笼的瞬间，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熟悉的窗帘，熟悉的顶灯，这是他的房间。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记忆像断了片的录像带，最后清晰的画面停留在酒吧里，他接过不知第几杯酒，之后便是一片空白。一个大大的问号在脑中炸开。

　　他摸索着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还不到早上七点。一条未读消息提示格外显眼，是明麒发来的：“苏牧，明天下午陪我去个地方吧。”

　　苏牧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疑惑。周六不是他们固定打球的日子吗？明麒怎么会临时改变计划？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他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回复：“行，几点？在哪碰面？”

　　发完信息，他估摸着明麒不会这么快回复，便挣扎着爬起来。走进浴室，用冷水扑了扑脸，试图驱散那股宿醉的混沌感。回到房间，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烧般的口渴，胃里却依旧隐隐作痛。看来昨晚是狄宸把他弄回来的——用“弄”这个字，是因为他对自己如何回到床上毫无印象。

　　刚放下水瓶，手机提示音就响了。他走到床边拿起一看，是明麒的回复，快得出乎意料：“一点整，我来接你。”

　　苏牧有些惊讶于明麒周末的早起，回复了个“好”，并把地址发了过去。胃部的持续不适提醒他必须吃点东西，虽然有点担心下楼会碰到狄宸。倒不是害怕见他，而是怕狄宸会提起昨晚那些他毫无记忆的“壮举”，那场面想想就足以让他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他暗自发誓，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再喝醉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管家丘德在擦拭着茶几。

　　“德叔，早。”苏牧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丘德闻声转过身，微微颔首：“苏先生，早。”

　　“那个……有早餐吗？”苏牧问道，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有的。”丘德放下手中的活计，“先生昨晚特意吩咐，今早为您准备了温粥，说您饮酒后，喝点粥会舒服些。”他说这话时，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

　　苏牧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虚，硬着头皮，带着点试探的语气问：“德叔……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啊？”他祈祷着自己至少是走着进来的。

　　“先生和您一同回来的。”丘德的回答很简洁。

　　苏牧刚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还好”，丘德却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后半句：“不过，在别墅门口，您坚持说自己的腿‘不见了’，无论如何不肯自己走，最后是先生抱着您上楼的。”

　　“抱、抱着上来的？！”苏牧瞬间僵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急需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讪讪地干笑两声，试图掩饰尴尬：“呵…呵呵……那个，德叔，我、我先去吃早饭了！”

　　“好的，苏先生。粥在餐厅，一直温着。”丘德面色如常。

　　苏牧几乎是用逃的速度，快步走向餐厅，只想立刻消失在丘德那虽然礼貌的视线里。每一步都感觉踩在自己的羞耻心上。

　　苏牧几乎是囫囵吞枣般地解决了早餐，然后飞快地溜回了房间，生怕慢一步就会在楼梯口撞见狄宸。回到房间，宿醉的头晕感再次袭来，仿佛脑袋里装了个陀螺，稍一晃动就天旋地转。他在四人的小群里发了条“下午鸽了”的消息，便一头栽进枕头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在被窝里挣扎了老半天，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才睡了不到半小时，挣扎着摸过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赶紧爬起来冲进浴室，刷牙、洗脸、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洗去一身疲惫和酒气，然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休闲服。

　　当他磨磨蹭蹭地走下楼梯，来到餐厅时，发现狄宸已经端坐在餐桌主位上了。

　　“还好，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去叫你。”狄宸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他。

　　苏牧心里一紧，慢吞吞地挪到狄宸旁边的座位坐下，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对方。“你…我…那个…午安。”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完整的问候，耳根微微发烫。

　　“嗯，午安。”狄宸这才放下平板，目光在他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吃饭吧。”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苏牧几乎吃得悄无声息，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他小心翼翼地拿着餐具，尽量避免发出任何碰撞声，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提昨晚，千万别提昨晚……

　　“以后早上要是起不来，可以让佣人把早餐直接送到你房间。”

　　“那不行，”苏牧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话出口才觉得语气太冲，连忙放缓了声音解释道，“我家里从小规矩是吃饭必须在餐桌上，这是原则。”话音刚落，他猛地想起狄宸曾经说过“跟了我就要守我的规矩”，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他并没有感到害怕或忐忑，反而朝狄宸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果然，狄宸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只是淡淡地说：“我小时候在香港的家里，早餐都是摇铃通知，然后在各自房间用的。现在觉得，你们家的规矩反而更有家的氛围。”

　　“真的呀？”苏牧有些惊讶，放松了不少，“那种摇铃的场面，我只在一些老的欧美剧里看到过，感觉好有仪式感。”他现在看狄宸，只觉得哪里都好，就连这种生活习惯的差异，也成了他魅力的点缀。

　　“嗯。后来年纪大些，规矩才没那么繁琐了。”狄宸微微颔首，转移了话题，“你那边，下周该开学了吧？”

　　“对，不过我算是副科老师，课业压力相对小一些。其他主科老师这会儿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我还能偷偷懒。”

　　“你母亲和妹妹下个月中转院到北京的事情，我已经让丁杰安排妥当了。那边的医院和专家都会提前打好招呼。如果你想去看看环境，我可以安排在周末陪你过去一趟。”

　　苏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他没想到狄宸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到。“谢谢……你。”他轻声说道，刻意省去了“狄总”这个疏离的称呼，也不再使用敬语“您”。在他心里，狄宸早已不是需要敬畏的“金主”，而是他喜欢的人。

　　“下午还去打球吗？”狄宸问道。

　　“今天不去了，”苏牧摇摇头，“约了朋友，陪他去个地方。”

　　“需要给你安排车吗？”

　　“不用麻烦，他开车来接我。”

　　“好。”狄宸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继续用餐。

　　对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结束了。狄宸没有追问是哪个朋友，是男是女，去做什么。这种不过多干涉的态度，本该是成熟的尊重，可苏牧心里却泛起淡淡的失落。他低下头，默默吃着东西，阳光照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映出一点点难以言说的心事。

　　午饭后，狄宸没在客厅多作停留，径直上了三楼。苏牧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却也不好跟上去。

　　他只得独自坐在客厅那组宽大柔软的沙发里，一边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一边等着明麒。手机屏幕亮起，小群里有了新消息。杜宇回复道：「嘿嘿嘿，本周佳人有约，球场兄弟对不住啦！」后面还跟了个坏笑的表情。紧接着，李演也言简意赅地冒泡：「今日有事，下周再约。」

　　自始至终，明麒都没有在群里发过只言片语。苏牧盯着屏幕，心里犯起嘀咕：这太不寻常了，平时就属明麒在群里最活跃。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难道……他向李演表白，被拒绝了？所以今天才特意约我出去散心？

　　正胡思乱想间，明麒的私聊消息跳了出来：「我到你小区门口了，需要开进来接你吗？」

　　苏牧立刻回复：「不用，我走出来，很快。」他收起手机，刚站起身准备出门。

　　身后传来管家丘德温的声音：“苏先生，今晚需要为您准备晚餐吗？”

　　苏牧闻声回头，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德叔，不用准备了，我晚上在外面吃。”

　　“好的，苏先生。”丘德微微颔首，“路上请慢走。”

　　“德叔再见。”苏牧道别后，推开沉重的入户门，午后的阳光和暖风一同涌了进来。

　　他沿着别墅门前蜿蜒的砾石小径不紧不慢地往外走。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繁茂的香樟树叶，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微风拂过，带来花草泥土的清新气息，也稍稍吹散了他心头那点因狄宸离去而产生的细微烦闷。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明麒的黑色SUV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他手臂搭在窗沿，目光有些放空地望着前方。副驾驶车门被拉开，坐了进去。

　　苏牧利落地系好安全带，侧头问道，“去哪儿？”

　　明麒像是被他的声音从思绪中拉回，握紧了方向盘，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早。去郊区的一家马场，听说场地挺开阔。”他目光扫过苏牧刚出来的小区，随口感慨，“你这朋友住的小区环境真不错，这里可不便宜。”

　　苏牧眼神微动，含糊地应道：“还行吧，他比较注重居住品质。”他可不敢说，他那位金主爸爸在这寸土寸金的高档住宅小区的后面有着唯一一栋单独的别墅。他迅速转移了话题，“赶紧出发吧，周末路上可别堵死了。”

　　“嗯，好。”明麒简单应了一声，打灯汇入车流。

　　苏牧靠进座椅，察觉到明麒异常的沉默。他瞥见明麒紧抿的嘴角和眼底的沉寂，忍不住关切地问：“明麒，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他顿了顿，“是不是……和演哥有关？”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些。明麒目视前方，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嗯……是有点事。”他深吸一口气，“等到了，再细说吧。路还长，你先听歌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苏牧见他这样，便不再追问，体贴地点点头：“行，那我眯一会儿。”他调低音乐，闭上了眼睛。

　　车内恢复了寂静。明麒专注开车，窗外的街景飞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