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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隋垂容站起身来,心下一凛。
刚走到门口,朱门被一下子推开,原是琉璃香率先两步走出门,探出头打量一番。
她紧皱眉头,一脸狐疑,“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
隋垂容跟着走了出去,长廊喧哗声连连,宫灯都被吵得晃起来,映得这些人心里更加慌乱。
前面最尽头,有阵阵浓烟飘起来,眼看着就要蔓延至整座楼。
幸而绮陌坊靠着河,已经有几个大汉提着木桶,急匆匆跑上来灭火了。
还有好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女一边往上套着衣服,一边连滚带爬的下楼梯,还没等看仔细,一双手捂住了隋垂容的眼睛。
耳畔传来琉璃香嫌恶的声音,“真恶心。”
半晌,她放下手来,甩甩手上丝绢,“趁现在一团乱,你赶紧走吧,以后少来这地方,下次可不见得这么幸运了。”
说罢,看也没看隋垂容一样,朝人堆里逆流而去。
“你去哪?”隋垂容连忙开口,可她已经走远了。
正当隋垂容左顾右盼,纠结要不要走的时候,眼里突然映出一双人的身影。
是许邱德,一个美貌女子搀扶着他从一扇门内出来,面色惶惶,那女子小跑着,许邱德一只腿上绑着白裹布,只得一跳一跳向前,急得脸涨红。
隋垂容默默数了数他从第几扇门出来。
她抬头又忘了一眼那边浓烟,心下思量一番,咬唇准备迈步时,忽听见下方喧哗声更大,她从半墙雕花缝隙间一看,怔了一怔,动作顿住,祁云照怎么会来这?
罢了,今日算她没看黄历。
她退回朱红柱子后面,趁乱悄无声息爬上进来时的窗户,轻盈跳下来,忘忧正急切地抬头看着她。
“姑娘,您可算出来了,吓死我了!”忘忧抬手接过隋垂容的手,小心等她站稳才开口道。
隋垂容随忘忧出了小巷,才看清门口站了一堆人,她侧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回大人,火是一个楼里一个女子放的,她不知道从哪偷的火油,偷偷躲到膳房里,点了那堆积的柴火,不知何故。”
绮陌坊无关人已都散了出去,火也只危及到二楼,堪堪摸到楼下便被扑灭了。
祁云照眉心一跳,看了眼二楼,才对禀报的人点点头,垂眸移视他拎过来的妇人,正是绮陌坊的的“妈妈”。
“你说。”
分明是温和的语气,可瘫坐在地上的翠娘却忍不住缩了缩眼睛,这人一瞧便是不好糊弄的。
她张开双臂重重拍打起地面,张嘴哭号起来,“大人啊,我那命苦的女儿定是想不开了,我的女儿啊,你要不痛快怎么不来找妈妈,偏生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祁云照漠然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闪烁,定是没说实话。
他今日本就借着绮陌坊死了个人的由头来的,江沐查到绮陌坊和祁暄州关联不小,这其中的水怕是深得很。
不过此时此刻,也不好直接审问,他肃眉看了一圈。
道:“绮陌坊暂时关门,休整几日,小五,你去查查死去那姑娘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弄清楚死因。”
“大人,这……”翠娘心头一震,伸手嗫嚅几下。
“楼里突逢此灾,让我的人帮您来修缮修缮,怎么,您不满意?”祁云照眯起眼笑着,手指轻点刀鞘。
翠娘偶见面前男子笑颜,老脸一红,半低下头,心想关几日门也没什么,反正二楼也暂时无法迎客,让姑娘们先在外头住着,不过一个年轻人,顶多折腾几日,查不到什么自然回去了。
这么想着,她压下心里不安,扯起笑来,“那替各位姑娘多谢大人了。”
隋垂容站在人堆里,见才两柱香左右的功夫,祁云照已踏出门来,她不着痕迹地移动脚步,躲在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后头。
人走远了,只是,绮陌坊大门缓缓闭合,门口还站了两个男子。
她一时心头纳闷,这又是唱得哪门子戏?
转身准备回去时,又生生停了下来,她支起耳朵,“这绮陌坊好端端着火,我看是那老鸨子翠娘坏事做多了,来了个现世报。”
“可不,这些年生生逼得多少良家女子做起那营生,哎,丧良心!”
一个人陡然压低声音,“听说,死的那个,本来她爹卖的是清倌子的价钱,听说翠娘见人家貌美,一个…看上了。”那人神神叨叨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翠娘把那姑娘灌多了,送到那人榻上,自那夜后,这姑娘才死心塌地接起客来。”
“真是毒呀。”另一人啧啧摇头,“我看绮陌坊里,她也就奈何不了琉璃香一人了。”
“谁说不是呢,什么世道!”
回去的路上,隋垂容走得很慢,她抽出安素兰给的银票,叫忘忧附耳过来,“听说长安街那边有好多乞丐,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叫他们把这些银票散给那些人,就说许邱德刚从绮陌坊衣衫不整出来,让他们好好宣扬宣扬,腿断了都要白日宣淫,拿了许大人这么多银票,我受之有愧啊。”
隋垂容意味深长,浅浅笑意挂在脸上。
虽不知祁云照去绮陌坊有什么隐情,不过绮陌坊突然闭门,也算帮了她一把。
是夜。
月光映照窗棂,白日热闹的街道只剩下三两个游荡在外的闲人,有黑影翻过窗子,打碎了完整的月光。
“咯吱”一声,窗户木架轻响,隋垂容轻轻跳下,站稳在地上。
她抬眼,借着洒进来的月辉看着绮陌坊,长廊依旧是白日来的那样,只是有半截被熏成灰黑色,那股缠人的脂粉香气已然消失,平日热闹不见,竟多了几分森然。
楼下有模糊的灯光,还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隋垂容听不清楚,想是留在此地守着的人。
没太关心无关紧要的,隋垂容默默想着今日许邱德出来的那扇门是第几扇,轻轻抬步走了过去。
推门进去,她不敢点灯,只得掏出来从表哥那顺来的火折子,燃起一角荧荧微光。
屋子里陈设倒是很简单,不像琉璃香房内,要多华丽有多华丽,思及此,她有一瞬担忧拂过心头,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隋垂容小心翻了翻梳妆台,净是香粉胭脂之类的,她小心归拢好,走到床前,俯身从头摸到尾。
平平如也,什么都没有,她不禁气馁起来,坐在地上发起呆来,身体上的疲累和心里的烦闷交织在一起,压得她眼眶热起来。
偷偷跑来之前,还以为很容易便能找到的,是她又自大了一回。
纵使找到什么了,又怎么办?她拿出去谁会相信?
很多东西,在脑子里想的时候觉得无所不能,自己能破晓时分起床练功,能不停歇地背三本圣贤书…抑或刻苦努力,抑或功败垂成,都能脑补出一部大戏。
但真正要做起来,才觉得,是千般万般的难。
哎,她低着头,心情一落千丈,手却不经意间碰到什么东西,她拿出来一看。
怔然,是祁云照给她的护心镜,羊脂玉被暗火燃成淡黄色,摸起来依旧温润,不知怎的,竟给她心底注入了一丝力量。
她手撑着地,一下子站起来,方才的情绪一扫而光,她在房里绕着圈,四处打量。
天无绝人之路。
床头帘子垂下,中间有几处凸起,隋垂容揭开帘子,是抬小巧的万福柜。
她抽开抽屉,里头是几锭银子,压着几张薄纸,她把银子拨到一旁,抽出那几张纸。
隋垂容嘴角勾起,翻了翻,是许邱德和吏部都给事中赵瑞的信,上面还有红印,只粗粗写着给赵瑞一百两白银。
她攒起眉头,这是什么?继续往下翻,是许邱德给袁涟的信,竟是些“丞相智慧如繁星,照亮小人向前的路”诸如之类的拍马屁之言,隋垂容看了几行,恶心得翻了个白眼,忍住想把这张纸揉成一团的冲动。
她继续往下看,也是盖着红印,交易白银的信,只不过信的对象换了人。
隋垂容小心将几张纸收到袖中,将那封给袁涟的信放回抽屉中。
突然,她汗毛竖起,一柄剑抵到她后腰,耳后传来一道散漫声音,带着三两笑意。
“哪来的小盗贼。”
听见熟悉的声音,隋垂容一下放松下来,她继续把抽屉整理好,才施施然回过头。
她轻轻把那柄剑拨开,“那我可不可以说,世子贼喊捉贼。”
祁云照嗤笑一声,将剑移开,他却俯身向前,眸色倒映男子身影,隋垂容突然忘了动作,只定定看着他。
凑得太紧了,呼吸都交缠在一起,隋垂容不自然歪了歪头。
男子轻笑,视线紧紧追着她,“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言,隋垂容不甘示弱抬眼,“那世子大晚上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打算?让我猜猜,这里有你要的东西?还是这里是谁的地盘…说不定咱们要对付的都是一个人呢。”
祁云照脸上的笑意更大了,笑意含着危险,他摩挲着剑柄,“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怎样?”
隋垂容脸上漾起涟漪,她凑得更近,声音很轻很柔,似诱哄,让人难以抗拒,“不如你我联手,搅浑这滩水。”
祁云照别开脸,猛地收起剑,站起身来,垂眸看着隋垂容,目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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