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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乌砚的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始终挺直身子,不放弃地用目光寻找着,又害怕真在此地找到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一种夹杂着忧虑的不安感油然而生,白无抓紧乌砚的手臂,“你爹会走阴差吗?”
乌砚的视听向来极佳,她相信乌砚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出错,只能寄托在人还活着的其他可能性上。
“会,但是……”汗珠滑过乌砚的脸庞,“我爹说过酆都鱼龙混杂,他早想辞去职务。就在我娘去世后,他当真辞去阴差一职,也卸任族长,带我四处游历。”
那如果他重新走阴差呢?
白无没有将此想法说出口,因为这无法解释他为何这么长时间不去找乌砚。
她抬眼,阿顽一脸漠然,看见她的忧色,才开口。
“你爹说的酆都情况是以前的,自从我上任后,已经肃清尸位素餐者。如今城里有法可依,等待投胎的魂魄不会超过一年。也就是说,如果你爹真在此处,那就是离世不久。”
白无不指望阿顽能委婉说话,只能轻拍乌砚的背,“我们在这里瞎猜测也没用,找来判官一问便知,兴许……只是你看错了。”
阿顽牵住白无的手,看了一眼乌砚,“随我来。”
一旁正好是家茶楼,阿顽直接带他们走进去,要了间厢房,关上门。
阿顽慢条斯理地倒起茶来,“白无,这家茶楼是新开的,听说不错,我一直想带你来尝尝。”
此时乌砚已经恢复了冷静,走到白无身旁,“方才让师父担心了。”
白无了解乌砚,他平静的表面下,藏着等待结果的忐忑。
她转眼看向阿顽的动作,不得不坐下,在阿顽的视线中喝完茶,阿顽才坐到她旁边,看向眼前的空地。
白雾缭绕,一位头顶乌纱帽,身穿红袍,脚踏粉底靴的鬼吏出现,他的胡须绕腮,双目有神,一脸严肃,左手持生死簿,右手持判官笔。
他朝阿顽稍欠身,“拜见城主。”
“请崔判官查一人。”
“姓甚名谁,出生于何地,若知生辰,也一并报来。”
乌砚的目光灼灼,朝崔判官拱手,“乌允,是南国岩雀山的夏罕村人,约莫四十岁……我们村规定不记生辰,所以生辰不详。”
听罢,崔判官手上的生死簿自动翻动起来,停在某一页上。
“乌允,此人阳寿未尽,尚在人间。”崔判官不愿透露更多,“人各有命,但凭意志可改命,多说无益,本官只能言尽于此。”
“敢问崔判官,乌允如今可有在酆都走阴差?”乌砚又问。
崔判官看向阿顽,阿顽稍一点头,他才答。
“并无。”言简意赅。
乌砚彻底恢复冷静,对崔判官拱手言谢。
阿顽稍做手势,崔判官便告退了。
白无松了一口气,“乌砚,看来你刚才是看错了。”
“是我太心急了。”乌砚看向阿顽,也向他道谢。
“要谢,就谢你有个好师父……”
为防止阿顽再乱说话,白无快速拿起茶杯堵住阿顽的嘴,“茶好喝,你多喝。”
阿顽的嘴角一扬,接过她手中的茶杯。
白无站起身,看向乌砚,“忘掉刚才的插曲,我带你去黑白无常的住处看看。”
乌砚和白无并肩走着,回头,正好和阿顽对视。
阿顽放下茶杯,不悦。
乌砚挑眉,收回视线。
走出茶楼,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他们眼前经过。
“谢必安,范无救。”白无喊了声。
两道身影转过来,同时僵住。
谢必安惊得拿不住手里的名录簿,掉落在地。
范无救的手一松,勾魂索差点掉下,又及时抓住。
“范无救,鬼也会累出幻觉的吗?我好像看见死活不愿回来的白无,就站在眼前,还带着两个戴黑白面具的鬼,简直能接我们的班了。”谢必安说完,弯腰去捡起簿子。
“谢必安,你没看错,白无身后的应该是……她徒弟,还有……城主?”范无救说出最后两字时,下意识地想提高语调,又怕给附近的其他鬼听见,声音都变得扭曲了。
谢必安手中的簿子又掉下。
白无捡起簿子,塞回谢必安手中,“回来一趟,顺便看看你们。”
谢必安和范无救盯着白无,又看看她身后的两人,一时失语。
“我徒弟的体质特殊,可以出入酆都,阿顽得空,陪我逛逛,就这样。”白无解释。
谢必安张大嘴巴,“那你呢?你不是不愿回来吗?”
“你们之前带回了个厉鬼,我来审问他。”
“啧,原来为了公事。”谢必安刚一撇嘴,又想到什么,着急问道,“你胸口的伤呢?有城主在,应该治好了吧?”
她一笑,“好了。”
此时阿顽走到白无身旁,谢必安和范无救才想起要行礼,对阿顽欠身拱手。
“你们腾出时间来。”阿顽说。
谢必安和范无救立刻召来其他鬼差,交代一番,然后收起了手中的簿子和勾魂索。
谢必安看了一眼白无左右的两人,知道凑不上位置,只好冲她勾勾手指。
她疑惑地走上前去,凑近谢必安身旁,看谢必安一脸认真地说,“接下来,是要我带你去掏罗刹鸟的蛋,还是去三生河捞鬼鱼?”
谢必安真是一点都没变。
忍不住笑出声,她揽住谢必安的肩膀,“我长大了,不玩那些,现在去你们家看看。”
“谁说长大就不能玩了?”谢必安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又觉得不妥,扭头看向身后。
乌砚和阿顽竟没有看向此处,而是盯着彼此。
“师父和黑白无常的关系很好?”乌砚问。
“他们就像白无的兄弟,谈不上关系好。”阿顽答。
“可是看起来比和你要好。”乌砚试探。
“我和白无亲如家人,不是他们能比的。”阿顽反击。
“所以此情此景,你丝毫不在意?”乌砚的气势不减。
“你很在意?”阿顽的气势也不弱。
白无顺着谢必安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乌砚和阿顽正在说悄悄话,很惊喜,“我就说他们两个会成为朋友的。”
谢必安收回视线,忍住反驳白无的冲动,“算了,今天我没工夫看戏。走,我们回家去。”
范无救走在外侧,帮白无挡开熙熙攘攘的魂,“白无,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要是早知道你来,我就提前准备点吃的了。”
白无称心一笑,“不用麻烦,反正你们平时也不吃。”
“范无救,你忘了我们上次酿的酒吗?说好等白无回来就启封的。”谢必安兴致勃勃地提议。
“光喝酒也不行。”范无救思来想去,“我待会去趟人间,买点吃的回来。白无,你想吃什么?”
范无救可以通过鬼咒术现身,触碰人间的东西,但是他嫌麻烦,极少会这么做。
白无一笑,“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会动的肉就好。”
谢必安听懂了白无在说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我跟你说,你不回来引领酆都的饮食风尚,这城里的东西越卖越偏……”
谢必安滔滔不绝,白无适时搭腔,范无救面带微笑地听着,乌砚和阿顽跟在后面,几个人一路走回了住处。
一座两层的小阁楼,一楼是会客室,二楼是两间房间,楼后有个清幽的小院子。
这里虽说是黑白无常的住处,但只要推开两间房,看里面整洁的陈设,就知道主人们经常在外奔波,很少回来。
白无从下到上逛了一圈,站在二楼走廊,往底下的院子望去。
乌砚和阿顽隔着石桌,分坐在两边的石凳,正看着她。
谢必安蹲在地上挖出酒坛来,拍掉封泥,一抬头正好看见她,冲她拍了拍酒坛。
范无救正好从人间回来,从雾气中走出,朝她举了举手上的食盒,招呼她下楼。
她靠在栏杆上,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流转,微微一笑,“我这就下来。”
几盏雕花灯笼在空中上下浮动,照亮底下品酒的几人。
白无将盛了酒的碗端到乌砚面前,“虽说是酆都的酒,但是驱邪师喝了无碍。”
乌砚赶紧接过,“师父,我自己来。”
阿顽端起酒,“让他自己来。”
谢必安扫了一眼这两人,凑近白无,小声说,“我爱看,你常带他们来。”
她知道谢必安爱看乐子的毛病又犯了,刚想说他,范无救就用力戳了他两下。
“范无救,你力气太大了。”谢必安抱怨。
“你话太多了。”范无救毫无歉意。
“得,就你喜欢喝闷酒。”
很久没看见他们两个斗嘴了,白无注视着他们,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笑眼弯弯。
一瞬沉默,眼前四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她的笑脸上,她歪下头,“怎么了?”
又一瞬沉默。
只有谢必安憋不住话,“你真的还要离开酆都吗?”
此时,阿顽凝视着她,目光深沉。
“谢必安,就算我在人间,我们不也经常见面嘛。”她说。
“近来几次见面,你一次比一次狼狈。”谢必安的话里既怨又忧。
“前几次多亏你们出手相助了。”她发自肺腑地说着,“以前我在酆都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此次来就是想郑重地向你们道谢,如果没有你们,我也无法找到属于自己的驱邪术。”
“我不是要你道谢……”谢必安还没说完,就被范无救猛拍一下后背,止住了话。
范无救认可她的话,欣慰地笑,“上次在桃花村一见,我就知道你已经成长不少,努力虽好,但你要保重自己……”
谢必安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范无救!你不是说过把白无当作亲妹妹看待吗?你见过谁会放任自家妹妹在险恶的世间流浪?”
谢必安经常插科打诨,做事随遇而安,范无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
白无毫不躲避,直面他们。
她知道,他们必然会有这么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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