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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坊初成
江泓将从“秘园”挑出的几人,连同惊蛰,安置在与别院相联的一处独立院落。
挂上了“乐坊”的匾额。
“乐坊?”
陈默被请来时,看着匾额,又看看院里几位风格各异的美男子,眼睛瞬间亮了。
“泓哥,你这是要……搞男团?”
穿越后的软饭日子很快就变成了无聊至极,早已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
此刻他仿佛看到了沙漠中的绿洲。
“可以这么理解。”
江泓颔首,将一份粗略的计划递给他,“按他们各自的特长分了声部。惊蛰主琵琶旋律,墨笙的箫辅之,石锤负责打击乐,羽歌嗓音条件好,暂定主唱。日常的合练和……嗯,舞台形体训练,就交给你了。另外,青墨复杂管账。”
“舞台形体?”
陈默摩拳擦掌,兴奋得几乎要搓手,“懂了!表情管理!眼神杀!顶胯!wave!放心泓哥,这套我熟!保证给你训出个古代第一男团来!”
江泓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提醒:“注意尺度,这是古代。”
“明白明白,朦胧美,意境流嘛!”
陈默满口答应,随即就拉着几位乐师开始“面试”,嘴里念叨着,“气质都不错,底子也好,就是有点放不开……得练!”
惊蛰接过江泓递来的乐谱时,手指微微颤抖。那旋律磅礴处如惊涛拍岸,细腻处又似月下流泉,与他所习的任何曲谱都不同,却又无比契合琵琶的音色。
“正君,这曲子……”
“偶然所得,觉得适合你。”
江泓语气平淡,仿佛给的只是一张寻常字帖,“十日内,我要听到小样。”
惊蛰紧紧攥着乐谱,如同攥住了救命稻草。这绝不仅仅是府内的游戏,这前所未有的乐曲,这被郑重交付的信任,或许是他重返女帝身边唯一的机会!他必须抓住。
江泓看着惊蛰眼中燃烧的执念,心下了然。
他打造这支“乐队”,明面上是与凤宸的游戏,实则是为“四季殿”竣工庆典准备的王牌。他要用跨越时代的音乐,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心中,投下一颗震撼弹。而惊蛰,就是那颗最重要的棋子。
至于惊蛰的执念……堵不如疏,唯有让他亲自撞上南墙,才能真正死心。
乐坊的日常训练如火如荼地展开。
陈默彻底沉醉在“古代男团制作人”的新角色里。
在完成了基础音准和节奏训练后,他的“魔鬼形体课”正式上线。
“停!停!停!”
陈默叫停了正在合奏的几人,叉着腰,一脸痛心疾首,“光弹得好听不行啊同志们!咱们是视觉系!视觉系懂吗?得帅!得有范儿!得让台下的人挪不开眼!”
乐师们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视觉系”是什么东西。
而且他说的话,有一半不太懂,得靠猜才行。
陈默也懒得解释,直接撸起袖子亲自示范。
他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男团舞,选了个自以为最简单又最有效的动作——一个利落的转身接定点眼神。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陈默一个现代普通青年,毫无舞蹈基础,动作做得僵硬又滑稽,转身时差点把自己绊倒。
“噗——”负责打击乐的石锤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默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看清楚精髓!是那个感觉!感觉懂吗?来,惊蛰,你先来,跟着我的口令,一、二、三、转身!眼神定住!”
惊蛰:“……”
他抱着琵琶,感觉比连续轮指一个时辰还累。
勉强跟着做了个转身,眼神却不知该往哪里放。
“不对不对——!”
“惊蛰你那眼神像是看见了债主!要朦胧!要带电!想象一下,台下坐着你心爱的……呃,崇拜的人!”陈默努力引导。
惊蛰努力想象了一下女帝的脸,眼神更死了。
“墨笙!你别躲!你吹箫的时候也不能像个木头桩子啊!肩膀打开,对,带点弧度,哎哟这柔韧性……算了你先压压腿吧……”
“羽歌!你是主唱!气场!拿出你唱歌时的那个劲儿来!”
于是,古雅的乐坊院内,时常出现这样诡异的画面:一群广袖长袍的古风美男,在陈默“一哒哒、二哒哒、转!定!”的口令中,动作笨拙、表情痛苦地练习着转身、定格和“眼神放电”。
偶尔有路过的下人好奇张望,无不瞠目结舌,继而憋笑疾走,私下议论:“陈侧君这练的是什么功?瞧着……怪吓人的。”
然而,就在这看似荒诞的磨合中,某些变化的种子,已悄然破土。
一日午后,众人正在练习一首快板乐章。
琵琶声如骤雨倾盆,鼓点紧密似马蹄踏石。
就在乐声推向高潮的刹那,陈默猛地击掌大喝一声:“就是现在——惊蛰!眼神!”
或许是连日训练形成了条件反射,或许是音乐本身赋予了力量。惊蛰在完成一个极高难度的轮指扫弦后,并未如往常般立刻低头,而是随着收势的动作,颈项微扬,眼睫倏然抬起——
那一瞬,他眼中惯有的怯懦与茫然竟被锐利的光彩荡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凛然的专注,仿佛手中琵琶不是乐器,而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兵刃。虽只短短一瞥,便又垂眸,但那惊鸿般的神采,已让在一旁调试箫管的墨笙怔了怔,连他自己都微微愣住。
另一次,陈默让负责打击乐的石锤在击打一段复杂节奏时,“试着让身体跟着鼓点动”。
石锤起初浑身僵硬,动作滑稽。但当他完全沉浸在那原始而有力的节拍中,忘记“表演”,只是本能地随律动摇摆肩膀时,一种粗犷、野性、充满生命力的气场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他额角渗出汗水,眉峰紧蹙,每一次挥槌都带着破风之声,竟与那激昂的鼓点完美契合,令人血脉偾张。
尽管这些瞬间如同星火,稍纵即逝,很快又被笨拙的模仿和痛苦的拉伸所淹没,但陈默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兴奋地搓着手,对江泓低语:“泓哥,看到了吗?那个劲儿!他们要开窍了!这比我想得还有戏!”
某日,江泓来巡查,刚踏进院门,就看到陈默正抓着表情最僵硬的石锤,手动帮他调整嘴角的弧度:“笑!不是傻笑!是那种……三分不羁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笑!”
石锤的脸都快抽筋了。
江泓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三秒,然后默默收回脚,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过,他并未走远,而是绕到了乐坊后院一处临时搭起的工棚。
那里,两个签了死契的工匠正按照他早前给的图纸,调试一套简易的铜管与水箱装置。
“正君。”工匠见他来,连忙行礼,“按您的吩咐,‘雾引’试做出来了。只是这雾气大小和喷吐节奏,还需精细调控。”
江泓上前检查了一下铜管的接缝和阀门,又试了试手柄的气压:“嗯,继续调试。重点不是喷出多少雾,而是要让雾气贴着地面自然流淌、渐次弥漫,最好能与鼓点或琵琶的轮指同步升起,营造出些‘步生云霞’的意境。”
他顿了顿,补充道:“四季殿的舞台下有预留的接口,届时这套东西要能无缝接驳上去。现在先在院里试试效果,让乐师们习惯在云雾缭绕中演奏,别到时候慌了手脚。”
他决定晚点再来看排练成果。
与陈默负责的“画风”训练不同,江泓抓的是核心业务。
他时常亲临乐坊,关注的点更为细致。
他会查看乐师们的膳食清单,叮嘱厨房为熬夜练习的人准备润喉的梨汤和补充体力的点心。
合练时,他不仅能精准地指出音准和节奏的问题,更能深入到音乐的情感表达。
“这里,轮指可以再慢一些,”江泓执笔在惊蛰的谱子上标注,“悲怆不一定要快,有时候慢下来,那种沉痛反而更钻心。”他抬眼看向惊蛰,“你试试将第七小节的尾音延长,指尖压弦的力道再重三分。”
惊蛰依言试奏。
当沉缓而有力的轮指响起时,连一旁调试鼓点的石锤都停下了动作,院子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沉重。
主唱羽歌轻声道:“正君这一改……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着娘亲在灯下为我们缝补衣裳,那灯芯怎么挑也不亮的样子。”
江泓颔首:“音乐最终打动人的,不是技巧,是里面住着的‘情’。”
他指导时从不高高在上。
有时会蹲在坐奏的乐师身边平视谱面,有时会亲自拿起鼓槌示范一个难以掌握的切分节奏,尽管手法生疏,但节奏精准无比:“手腕发力,不是整个胳膊动,你看,这样是不是更省力,声音也更干脆?”
惊蛰捧着那本被朱笔细致批注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谱子,看着页边密密麻麻的小字:“此处轮指可模仿涟漪渐散”、“此段后稍作停顿,留白更有余韵”
……墨迹是新的,显然是不久前才写就。
他想起昨天午后,正君分明刚从外面处理完王府田庄的纠纷回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却还是先来了乐坊,听他试奏新练的段落。当时他只顾着弹奏,竟未留意正君袖口沾染的墨痕,和声音里不易察觉的沙哑。
名谱价值千金。
可比这名谱更重的,是有人愿将千金谱意细细拆解,唯恐他不能领会;是有人自身事务繁杂,却还记得他前日随口提过一句琴轸易滑,今日便带来了新打磨的犀角轸子。
惊蛰忽然将谱卷轻轻按在心口。
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来,冲得他眼眶发酸,他慌忙低下头。
他曾以为,伶人如器物,练到极致也不过是件更精美的器物。可在这里,在这位正君眼中,他仿佛第一次被当成了一个完整的、有资格理解并表达情感的“人”。
这日午后,凤宸处理完公务,信步穿过花园,忽被一阵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乐声吸引。
那乐声激越昂扬,琵琶如金戈裂帛,箫声似幽谷回风,鼓点密集如雨打芭蕉,彼此交织,竟有种撼人心魄的力量。更奇特的是,其间还隐约夹杂着陈默那小子咋咋呼呼的指导声。
“眼神!石锤,眼神跟上!对!就要那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凤宸不知不觉走到乐坊院外,隔着一道月洞门,并未现身,只静静看着。
指尖下意识扣住了冰凉的朱红栏杆,竟听得、看得入了神。
直至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散去,她才惊觉自己竟屏息良久。
院内,江泓正站在惊蛰身边,微微俯身,手指轻点着摊开的谱子,低声说着什么。惊蛰仰头听着,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彩。江泓说完,很自然地伸手,替他调整了一下抱琴的姿势,指尖不经意间拂过惊蛰的手背。
惊蛰耳根微微一红,慌忙垂眸。
凤宸扣着栏杆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倒真是……小瞧他了。”
她轻哼一声,语气复杂难辨。
眼前却不期然浮现出前几日在书房外看到的景象——江泓伏案疾书,袖口沾墨犹未干,她原以为是在处理公务,凑近才看清,竟是在为那个惊蛰详解轮指技法,侧脸专注得……让她当时莫名有些不快。
现在想来,那点不快似乎找到了缘由,并且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
她正兀自出神,院内的江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来。
四目相对,凤宸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江泓对乐师们交代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殿下。”他行礼,语气疏淡得体。
凤宸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院内那些因她的到来而显得有些紧张的乐师身上,最后定格在惊蛰那张过分清俊的脸上。
“正君真是好兴致,将这乐坊打理得……风生水起。”她语气慢悠悠的,带着点听不出真意的调侃,“看来本王将这些‘妙人’交给你,是交对人了。”
江泓神色不变:“既是殿下允诺的游戏,臣侍自当尽力。希望能不负殿下所望,在四季殿竣工之时,博殿下一笑。”
“博本王一笑?”
凤宸重复着这句话,视线转回到江泓脸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王看正君与他们相处甚欢,指导得如此尽心尽力,怕是早已乐在其中了吧?尤其是……那位惊蛰公子,正君似乎格外关照?”
这话里的酸意,连她自己都微微一惊,但话已出口,便带着审视的意味,等着江泓的反应。
江泓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清澈见底,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语气中那抹不同寻常的尖刻,以及凤眸深处一闪而过的、连她自身可能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在意。她在试探,甚至……在意?这个念头让江泓心弦极轻地拨动了一下,但随即被他压下。
这更像是一种因所有权被触及而产生的不悦,还是别的什么?他无从判断,也无暇深究。
“惊蛰琵琶天赋最佳,是此次演奏的核心。臣侍自然要多费些心思,确保演出效果。”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若殿下觉得臣侍有所偏颇,臣侍日后注意便是。”
这回答无可指摘,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凤宸心里那点无名火更旺了些。
他竟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是当真毫不在意,还是……根本就没把她这点试探放在眼里?
凤宸看着江泓平静无波的脸,那点因窥见他们亲近而起的无名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浇了油,烧得更旺,却也……更让她自己感到难堪。
她赏下这些美人,最初或许有几分试探他是否大度、是否会吃味的心思。
可他倒好,直接将后院当成了人才储备库,量才施用,物尽其用,做得比谁都认真,也……比谁都更不把她这些“赏赐”当回事。
他不会嫉妒,不会不安,甚至可能……根本不在乎她身边有多少人。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她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
随之涌上的,并非仅仅是愤怒,还有一种更为尖锐的自嘲。
她在做什么?像一个寻常后院女子般,因为自己的正君多关照了旁人几分,便在这里拈酸吃醋,暗自气恼?甚至不惜用言语去试探、去挤兑,就为了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波澜?
真是……荒唐又可笑。
她是谁?她是凤宸,是这座王府真正的主人,是生杀予夺从不由人的天家贵胄。她的心思,该放在朝堂风云、边疆军务、王府基业上,而不是纠结于正君对哪个乐师多看了一眼,多指点了一句。
这份突如其来的自我审视,让她先前的醋意显得格外轻飘且不合身份。
那点因他“偏爱”他人而生的不悦,在这自嘲的映照下,迅速褪去了鲜艳的情绪外衣,露出了底下更让她不适的本质——她竟被他如此轻易地牵动了情绪,而他却始终置身事外,冷静如初。
这种感觉,比单纯的被冒犯,更让她觉得……无趣得很。
她松开扣着栏杆的手,汉白玉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指印。
指腹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化作一片淡漠的虚空。
“罢了。”
她声音淡了下去,先前那点兴致勃勃的探究和隐隐的醋意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索然无味的空虚,“正君既乐在其中,便好好‘调教’吧。本王……很期待四季殿那日的成果。”
说完,她不再看江泓,也不再看院内那些姿容出众的男子,转身离去。
裙摆拂过地面,带起几片落花。
内侍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方才您让查正君近日行踪……”
凤宸脚步未停,语气淡漠:“不必了。”
江泓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
那最后一声“罢了”,和骤然抽离所有情绪的淡漠语气,比先前带着刺的试探更让他心头微动。
她似乎……不只是觉得游戏无趣,更像是一种兴致被彻底浇熄后的索然。是因为他的反应太过公事公办,让她觉得这场试探毫无意义?还是因为她自己从中品出了些别的、让她不愿深究的滋味?
晚风穿过庭院,带来她离去后的一丝凉意。
江泓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院内尚在忐忑的乐师们。
将这些无谓的思绪拂去,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是心底那点细微的、被挑起的波澜,并未完全平息——
如同石子投入湖心,涟漪散去,湖水却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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