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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若残阳(8)
人影落在门上,廊外却没了声响,余光中窗外只有风吹枯叶的声响,木玄空警觉的抱起同裳,把她往床里面挪了挪。
“谁?”
他又问了一声,可廊外仍旧没有人应和,就连那个身影也渐渐淡出了视线。半晌,就在他已经准备好拔剑迎战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师兄,师兄你在里面吗?”
不是玄觉,刚才的身影要比玄觉高一些。
“我在,你进来吧。”
把被子从脖颈处拉到她的腋下,又不放心的把关严的窗子拽了拽,木玄空三步一回头的走到连接外堂的珠帘处,纤细的手指撩开珠帘,视线却始终在同裳粉嫩的脸颊上无法移开。
“行了行了,一天十二个时辰腻在一起也看不够,真是服你了。”张玄觉抓着他的手轻声抱怨,“我有急事找你。”
见他还知道压低声音,木玄空下意识的笑了笑,倒不是因为他的懂事,而是因为同裳没有被吵醒,睡的仍旧香甜。
“什么事?”
昵了一眼唉声叹气的张玄觉,随意从桌子上的小竹篓里捻些炒熟的糙米扔进杯子里,拎起炉子上温着热水的铜壶,倒满一杯滚烫的热水,一瞬间,米香四溢,温暖了这个寒冷尚存的春夜。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木玄空看着他,说不上是嫉妒还是习惯,随口嘲讽了一句,“你形影不离的同袍兄不能为你解决?”
“都立春好几天了,你咋还想着雪上加霜?”心不在焉的端起茶杯却被烫的连忙放下,张玄觉忍不住埋怨,“你想烫死我好回去赚师傅的眼泪是不是?你看,我的手都烫红了!不管,赔钱!”
“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想钱想疯了。”
边说边抓着的他手按在不远处的手盆里,张玄觉自认不是这个师兄的对手,加上手疼的厉害,也没有反抗。当被烫的手周围环绕着冰凉的水,他竟有了到了许久未曾感觉到的舒服和惬意。
刚从千秋一处出来的他,其实这么晚了来找木玄空并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若是说句心里话,他还多少有点感谢千秋一的大病,让同袍能够无暇想理由赶自己离开,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和庆幸是不对的。
“涂点烫伤膏,省的明天还疼。”
“师兄,你说千秋一的病……”
眼睛看着烫伤膏的方向,视线却早已涣散,张玄觉想着军营的传言,又想着千秋一如骷髅般消瘦的模样,心中的庆幸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忧虑和不安。
当然,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因为他的忧虑并不是对千秋一的病痛,而是怕魏人真的反了、起内讧,到时候没有千秋一的镇压,同袍根本无力招架。
“千秋一这次病的很突然,难道真的是被下毒所致吗?”见他不语,张玄觉追问了一句,“师兄?”
玄觉的医术说破天是个入门级,除了能诊出风寒,这么多年多一个病症都诊不出来。虽然他的医术极差,但却异常机敏,余光中他正试探的盯着自己看,木玄空当即断定他并不知道任何内情,只是来探自己口风的。
“师兄,你是不是在琢磨该怎么骗我?”
一语中的,张玄觉对木玄空几乎从不拐弯抹角,即便是有事相求的时候,姿态可以放的很低,但嘴上绝不委屈自己。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狠狠瞪了他一眼,木玄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瞟了一眼珠帘的方向,借着内力感受着床上的可人儿没有被吵醒,才气定神闲的执起给张玄觉泡的糙米水喝了几口。
“你的待客之道,真是差劲透了。”
夺过水杯,将所剩无几的水赶紧喝干,又续上一杯,才又切入正题。在木玄空看来,这个师弟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从小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就算容貌变了,可心性始终淳朴如一。
“千秋一的病症比较奇怪,我想和她的陈年旧伤、积劳成疾、心结难消有关。她的病就像在怀里揣着一样,说什么时候犯,就什么时候犯。没什么征兆,也无迹可寻。”
“你说的是病?不是中邪?”
“我看你才是中邪。对了,同袍那边没有怀疑你的伤?”
话题点在张玄觉心虚之处,他摇了摇头,想想不对,又点了点头。同袍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自己看得出来,对于自己的伤,他是有怀疑的。
“如果他怀疑,就让他来找我,我给他解释医理就是了。”
“嗯,可我还是想知道千秋一的病症。”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不是还要执勤吗?”
“可是我担心啊,千秋一的病症如此凶险,连你都束手无策!如果她真的死了,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档口,且不说同袍如何伤心难过,城里的魏人肯定是要造反的!到时候……”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说。杞人忧天,徒添烦恼。”
说着,也不管张玄觉愿不愿意,直接将还有话要说的他推了出去。木玄空担心同裳的安危,没有出门相送,只是站在门槛里,反复的挥手。
“重色轻友。”
嘟囔了一声后,张玄觉回首就看到木玄空如针一样的眼神,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拔腿就跑,生怕他把自己抓过去打一顿。
清风吹散了弯月旁缭绕的云彩,皎洁的月光普洒大地,湖面波光粼粼的映着光,清波与风戏耍,微微荡漾。
和衣躺在床上的宋显没有半点睡意,他像履行职责一样去看过千秋一,她比上次分开的时候更瘦,也更憔悴了。除了满头的白发,她的眉毛似乎也泛着白霜。现在的她,看起来比八十岁的爷爷还要衰老。
“这个任务你能完成吗?”
临行前,副帅连秦怀山都支开了,特意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和自己交代了一项特别的任务,还塞给自己几包神秘的粉末。
如果说副帅要害起义军的兵将,宋显一百个不相信,但如今眼看着千秋一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心底深处又多少有些疑虑。所以他不请自来的去了木玄空那里,只是事到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孟副帅,把这个秘密紧紧的、严实的塞在心里。
清辉映红梅,苍茫红尘,点点诛心。
“灵芝水熬好了,你帮我扶一下我姐。”
“我来吧。”
“你走开,我和我姐都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推开秦同袍,南宫淳尚对七星点点头,“七星,麻烦你来帮我一下。”
“来了。”
取了木炭回来的七星顾不得放进火盆,连忙跑了过去。余光中,秦同袍已经走到门口,重新拎起装着木炭的铜盆,并将闪着火星的木炭,整齐的摆放在火盆里。
作为公子的近身暗卫,他自然是憎恨这个男人的,可是两年的相处下来,除了内心的恨意,他对这个男人没有更多的厌恶,如果说还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或许正是如公子所说的,是敬畏。
灵芝水并没有咽下几口,反而被呛的连连咳嗽。昏迷中的千秋一觉得口干舌燥的同时,胸腔因咳嗽也异常疼痛。
“姐,姐你醒了?”
双眸微睁,眼珠缓缓转动,虽无生气,视线也有些模糊,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手忙脚乱奔向自己的同袍。她下意识的伸出手,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贴在脸上,忽然她感觉有一滴水落在了手背。
一滴,又一滴。
“小千,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渴吗?有饿的感觉吗?嗓子疼不疼?身上有没有哪里疼?”兴奋至极,感受着她真实的肌肤,语无伦次,秦同袍欣喜的对七星道,“快,去叫木玄空!还有杨军医!”
记忆中的爱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在身边相处,意识尚未集中的千秋一看着他,微微扬起嘴角,下意识的迎合着他的动作,任由他将自己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小千,小千!小千,小千……”
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近在咫尺的距离,即便此刻正拥她入怀,可秦同袍还是感觉不到真实。他希望这是真的,有怕这只是自己幻想出的一场梦。
“敬之,你瘦了。”
枯槁般的手指轻轻触摸他的脸颊,声音喑哑如垂暮老妪,她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咳嗽压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姐,你抿一口水,抿一口缓缓。”
南宫淳尚的声音将千秋一拉回了现实,她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理智,与此同时,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把将身边的秦同袍推开。而毫无防备又几日几乎没有进食的秦同袍,就这样跌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又悲伤的看着冷漠的样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淳尚,我昏迷多久了?”抿了一口人灵芝水,苦涩使得她皱起了眉头,为了不喝第二口,她拒绝的别开了头,继续道,“我昏迷期间,可发生了什么事?”
“姐,你昏迷了四天多,你昏迷期间,没发生什么,都很好,一切都好。”
南宫淳尚不会撒谎,千秋一看出他在骗自己,但没有立刻拆穿,一是因为此刻的她没有气力追究真相,二是同袍就在一旁,若真相与他有关,淳尚必定要把火撒在他的身上,自己不想让他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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