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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若残阳(7)
一场梦,一场痛,那夜过后,面容憔悴苍白的千秋一身子越发虚弱,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相比咽下去的药汁,吐出来的越来越多,而她此刻早已没有精力遮掩随着药物一起吐出的血迹。
随着千秋一的病倒,军队里不知道从谁的口中传出了秦同袍为夺花城珏统领魏军囚禁千秋一、并在其饮食中下药残害的谣言。
一时间,流言四起,军中魏人怒气冲天,内战已经成了一触即发的暗礁。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信口雌黄,在这个节骨眼上火上浇油!”
玄铁剑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拒绝蔺桡递过来的茶水,张玄觉气呼呼的在书房里跺着步子,边走边骂,白皙的脸因为愤怒涨的通红。
“同袍给千秋一下毒?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别让我知道是谁说的,我非撕烂他的嘴不可!”
张玄觉的愤怒是秦军的缩影,从这个消息传到秦人耳朵里,他们就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和魏人大干一场。只是碍于将军的威慑,才暂时把怒气压制。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人所谓的压制,不过是没有拔刀相向而已,嘴上的咒骂、暗地里的小动作和耍狠,他们可是一点都没收敛。
“蔺兄,气死我了,我跟你说,这次真是气到我了!”
看着面色平静的蔺桡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对着羊皮地图比比划划,张玄觉气不打一处来的冲上前去夺下他手里的指挥棒。将指挥棒拍在桌子上又拎起来,反复几次,才急赤白脸的塞到腰带里,别到腰后。
“我说蔺兄啊,你也太沉的住气了!有人在分裂咱们,在分裂呀!”拎起桌子上的盖子直接扣住了蔺桡的水杯,“不算陆续扩张的士兵,只是在册的士兵,在册的就有三十万魏人,三十五万秦人,两边要是打起来,咱们也不用打仗了,光是内讧就够热闹了!”
听得出他言语中的不满,蔺桡知道他之所如此不淡定是因为担心同袍,更是出于那个说不出口的身份。其实,若站在他的角度,是该着急,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可惜,不论如何感同身受,都做不到真正的理解和知心。
“有热闹看,你还不满意?”
淡淡的昵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从他手中拿回水杯,仰头到入口中。刹那间,门被推开,一道刺眼的光射入,蔺桡不知道为什么对蔺山的想念忽然升到了顶点,风吹在鼻尖暗,酸涩之感渐深,一颗平静的心,此刻难过的想要流眼泪。
“宋显,你来的正好,那帮小崽子又传什么瞎话了,你快和我说说。”
张玄觉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拉着宋显的手腕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扯到椅子边将其按着坐下,一张嘴像爆豆一样,劈里啪啦的嘟嘟个没完。
一年多未见,宋显仍旧是那个话少面冷的男人,双手被按在身前没办法拱手施礼,他昵了一眼张玄觉,没有立刻回答他长篇累牍的问题,只是对着眼眶微红的蔺桡点了点头。
宋显刚从军营换防而来,军营整个上午的状态都很不好,秦人和魏人在操练过程中对骂了好几次,即便自己严惩了挑事的士兵,可却明显感觉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根本不害怕军纪,更不怕责罚。
就像大难来临之际的保卫国家之战一样,双方都是杀红了眼的斗士,脚踏国境线,谁都不能、也不会退让,哪怕一步。
“我好像有点明白周天子为什么要主动割裂土地,分封诸侯了。”
宋显的话让聒噪的张玄觉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几步,涨的通红的脸几乎在一瞬之间变的惨白。
他听懂了自己的话。
宋显这样想,心里的疑惑却又加深了。
如果说张玄觉是一个头脑精明的道士,靠着武艺超群拔得头筹,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毕竟道家对武术的钻研是一代代传承的,他武功好自然无可厚非。可是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他为什么对兵法那么熟练?对兵法熟练也就算了,居然对政治、政局也能洞察?
难道真的像坊间流传的那样,他张玄觉,是有着不可深挖的出身吗?
他的出身,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不能深挖呢?
“宋显,我知道你对张玄觉很在意,不只是对他的武功,甚至是他这个人都很在意。但我要说的是,每个人都要深埋的秘密,你不要擅自挖掘。不论是对你,还是对大局,挖出他的秘密,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耳边回荡着孟洵的警告,宋显看着坐在远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张玄觉,轻轻的摇了摇头。
“蔺将军,张将军,依我看,还是尽快把千秋一送回平江城吧。有副帅在,风波还能小一点。”
“可是千秋将军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一路颠簸。”蔺桡瞥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张玄觉,继续道,“单凭秦恩、南宫淳尚和七星,如果路上遇到点麻烦和阻击,很可能都会折损在路上。比起让她回平江城,我更建议就让她留在这里,于公于私,都比较稳妥。”
千秋一的身体是有目共睹的每况愈下,脸色越来越白,身子也越来越瘦,衣服挂在她的身上就像挂在干枯的树枝上一般,好似个了无生气的假人。
蔺桡扬起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中默默道:木云兄,如果你能看到她的这副模样,一定心疼至极吧。
“副帅有说为什么一定要让千秋一回去了吗?”
“没有。”
视线中宋显虽然寡言,可却有些欲言又止,蔺桡盯着他的下颚,视线上移,直至对视。而他却很快的转移了视线,很显然,他在闪躲。
但是他为什么不敢看自己呢?
是有什么不能说的隐秘任务,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是什么呢?
到底会是什么呢?
蔺桡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个头绪。
夜色降临,蔺桡站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闪着星光点点的护城河,脑海中仍旧捉摸着孟洵突然调遣宋显来到季州的意图,眉头下意识的微蹙着。
自从宋显来到季州,千秋一原本已经见好的身体就像摧枯拉朽一样,突然一病不起,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蔺山兄让我给你带好。”
这句话,到底是山哥让宋显带给自己的,还是孟副帅故意让他点给自己听的?如果是后者,那孟副帅的用意又是什么呢?是让自己别多管闲事吗?
“蔺兄,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小一快乐、无忧的过一辈子。如果同袍真能实现天下一统,我愿意跪在王位之下,守护河山,守护小一。”
那天的清晨,薄雾缭绕着苍翠的松山,花木云眉目含笑的看着躺在他腿上熟睡的千秋一,郑重的和自己说着他心中早已许下的承诺。
“木云兄,我现在怀疑,有人在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谋划而伤害你视之如瑰宝的小一。你如果泉下有知,可否告诉我,愚弟该怎么做。”双手撑着墙垛,他喃喃着,“我到底该怎么才能论证这个秘密,又该不该论证这个秘密……”
自古忠义两难全,生长在官宦世家的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舍小保大,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可是他真的不明白,如果自己的猜想都是对的,那孟副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真的想让千秋一死吗?
清冷的月光洒在银色的盔甲上,脸颊的肌肉微微颤抖,蔺桡紧紧抓着腰间的夜寻,目光如炬。
“山哥,如果我选择了保护朋友的妹妹,你会怪我吗?”
与蔺桡同样内心充满疑惑的还有木玄空,每日早、中、晚三次诊脉,却三次脉象迥然不同,这样的结果让行走江湖、问诊布药的他很是诧异。
不,与其说是诧异,更多的是不解。
按理说,正常人的脉搏在不同情绪、不同病态下稍有变化是很正常的,但像千秋一这样一日之中三个毫不相干的脉象就太奇怪了。除非有人刻意对她下药,否则依照她的身体状况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奇症的。
下药?
想到这,他看着床上已经进入梦乡的同裳,轻柔的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又一下,口中娴熟的哼唱着秦国小调。
玄翁师兄在江湖上号称毒圣,这样怪异的脉象也只有他能够促成。说也奇怪,千秋一的脉搏虽奇特,整个人也昏昏沉沉、呕吐不止、大汗淋漓,按理说应该濒死才对,可她的脉细却隐隐之中比从前更加有力了。
是自己的错觉吗?
这么多年,这是木玄空第一次怀疑自己诊错了脉。
但转念一想,他又摇了摇头。宋显来了季州的当日,千秋一的身体就出现了不适,甚至当晚就突然昏厥陷入梦魇,不可能是巧合。
“是副帅让我来的。”
耳边回荡着宋显的话,木玄空越想越觉得是玄翁师兄搞的鬼,但他明白,连徐军医和同袍都无法诊出千秋一气力比以往更足的好转,或许正是师兄传递给自己的信号。
促成千秋一回平江城吗?
她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回得去呢?
“当,当,当。”
廊下传来敲门的声音,木玄空见同裳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连忙轻轻拍了拍的肩膀安抚,半晌,见她舒展了眉头,没有醒来的迹象,也没有直接离开,只是对门外轻轻喊了一声: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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