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淡若残阳(5)
“臭小子,不是说给苏吟守孝吗?守孝是不能喝酒的。而且军营里也禁酒,当心我跟你哥打小报告。”
秦同泽从小就机灵,对什么都好奇,和许尧称兄道弟后就一直策划要偷点儿酒出来喝喝。
孟府的酒窖被秦怀山管的死死的,两个小不点就将歪主意打在了许尧家的酒馆上。筹划了三两年,这个计划才在二人十二三岁的时候成功实施。
打那之后,秦同泽就喜欢上了喝酒,每个月总要偷偷的喝上几口,虽然喝的不多,但积累了这么多年,酒量锻炼的已经很好。
“想什么呢?”
凑到他身边夸张的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张玄觉顺势拎走他的酒袋子,晃了晃,听着里面美酒摇晃而生的清脆,笑盈盈的喝了一大口。
“美酒皎月,真痛快啊!”
月亮的清辉洒在湖面上,秦同泽看着波光粼粼的水纹晃动着月亮的倒影,平静的内心也跟着荡起了一丝涟漪。
脑海中闪现着和许尧从小到大的点滴往事,记忆中许尧总是笨手笨脚的,有时候连打架都要挨了好几拳才反应过来应该还手,骂架就更别说了,一张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狠话。经常拖自己的后腿,有好几次因为他跑的太慢,原本占了上风的自己反而被敌人追上打的鼻青脸肿。
“对不起啊同泽,我太笨了。”
那时候,被打的更惨的许尧总是低着头,双手搓着脏兮兮的衣襟,不好意思的嘟囔,低眉顺眼的样子像个犯了什么大错的奴隶。
“你不是笨,就是太善良,总想着一旦交手对方会疼,可是他们祸害你,这个时候你的善良就是愚蠢。”
象征性的把手按在他的头上,先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再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微眯着眼睛,像模像样的继续振振有词。
“下次你出手一定要快一点,知道吗?别等人家都把你揍趴下了才知道反击。”
每每这个时候,许尧都会重重的点头,可是下次再和被人打架的时候,他还是笨手笨脚的,连防御都学不会。
“这样吧,你认我当大哥,这条街,我罩着你!”
“大哥!”
许尧眼睛闪着光,毫不犹豫的拉着他的手喊着。
那年许尧八岁,自己九岁,两个人从一次次的挨揍中凝结了牢固的友谊。从那之后,两人便如影随形,好的像穿了一条裤子一样。许尧经常说,在家中没有体会过的兄弟情,在孟府得到了满足。
“在想苏吟还是许尧?”
张玄觉见他仍旧盯着湖面发愣,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自顾自在石凳上盘腿而坐,一双因休息不好而略带血丝的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说不上是惆怅还是释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体会过好的、开心的,也感受过坏的、痛苦的,或许这就是师傅说的,人生百态,各有各的滋味吧。
“在想许尧。”
秦同泽捞起一边的酒袋子却并不着急喝,他看了一眼好像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张玄觉,眉头微微蹙起,沉默的样子像个劫后余生的老者,带着一丝沧桑,还有一丝死里逃生的孤独。
“许呆子死的时候,表情是不是很狰狞?”
说着也不等张玄觉回答,摇着头轻笑一声,似是无奈,又像是对老友的吐槽。
“他这个人,拳脚上没什么本事,骂人的功夫也是菜的一绝,又偏爱装帅耍酷,我不用想也知道,他临死的时候一定是假装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好像他很厉害。”
“嗯,是这样的。”
张玄觉没有反驳他的话,更没有告诉他许尧那时候的狠厉并不是装出来的,多年的蹂躏和磨难使得他的心灵已经扭曲,他早已不是那个天真善良的许尧了,他是魏诚的走狗,善恶不分。
“他死的痛苦吗?”
“一刀毙命。”
“不痛苦就好。许二愣子看着挺耐揍的,但他怕疼的很,每次被打回来上药都又哭又嚎的。”
说到这,张玄觉明显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可是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扑到自己怀里撒娇,而是像个真正的大人,默默的忍受着内心的挣扎和煎熬,硬生生的把眼泪逼了回去。
“我知道,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这样,因为他信任我。”说完这句,他把酒袋子系好放到张玄觉身边,声音很轻,“我的挚友都死了,我知道日后我还会有新的朋友,可我不会忘记他们。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是对是错,在我心里,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人的一生,朋友不贪多,三两足以。
然而,相识的人如繁星汇聚的星河,称得上朋友的,却似夜空的明月,只一轮,偶尔还会因为乌云、雨雪而淹没消失。
随着秦同泽的离开,张玄觉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望了望月亮,本想跃上亭顶赏月,余光中是七星鹰眼冷冰冰的注视,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但鹰眼就像个冰块一样,死死的盯着自己,见此,张玄觉无意挑起纷争,便耸耸肩作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鹰眼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昏暗的烛光中,千秋一在昏睡着仍旧眉头紧锁,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汗水。身子不安的扭动着,嘴里呜呜的呻吟,不知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伤所致。
“七星,帮我去喊一下木玄空。”
“好。”
七星没有明着提防秦同袍,却不约而同的和大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才快步跑了出去。
“让他带银针来。”
“知道了。”
推开门的那一刻,回首应和着他的急切,七星没有犹豫,朝着秦同裳的小院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
睡前讲些秦国的民间故事是木玄空哄同裳入睡的必修课,有时候民间故事听腻了,她也会要求木玄空讲道经、星宿甚至修仙的传说。
木玄空对她的所有要求都甘之如饴,即便有些要求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他也会温柔的应下,比如在三九寒冬的夜晚要求他在结冰的河面上用斧头凿个窟窿钓鱼。
“空哥哥,你会娶我的,对吗?”
“对啊,再过一阵,局势稍微安定,我就提亲。”
女儿家提到嫁娶之事多少会有些害羞,可是秦同裳似乎没有这方面羞臊的筋,她经常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木玄空的脸,一本正经的问,有时候一天问几遍,有时候一个月问几遍,频率如何全凭她的心情。
“你一定会娶我,对吗?”
“是,我一定会娶你。”
执起她的手,摩挲着戴在右手中指的戒指,木玄空回应着她真挚的眼神,心脏如小鹿乱撞一般,有些期待,还有些紧张。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娶我?”
“不管发生什么,除非我死了。”
“好的,我知道了。”
秦同裳一本正经的从枕头下掏出一张纸,那是她精心准备了很多份卖身契一样的承诺书,又掏出一方朱红印泥,木玄空轻车熟路的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重重的按了一下,连看都没看,就在承诺书上画了押。
如果他记的不错,这是自己签的第三十七份承诺书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你的卖身契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小心翼翼的把承诺书折起来塞进枕头底下已经鼓起来的荷包里,秦同裳得意的晃了晃,抿着嘴,笑容狡黠。
“好,我是你的,我只是你的。”
“木道长,叨扰了,我是七星,秦将军让我来找您去看我家夫人。”
七星敲了敲门,公事公办的声音打破了甜蜜的温柔,木玄空眉头微蹙,正准备拒绝,秦同裳已经光着脚跑到外堂门口将七星请了进来。
“裳儿!”
吐了吐舌头,娴熟的跳进他的怀里,双腿盘上他的腰,秦同裳转过头对七星笑了笑,示意他先坐下。
“小一姐姐身子可还好?”
“不太好,昏迷了。”
七星实话实说,秦同裳一听就想从木玄空身上跳下来,然后拖着他赶紧去诊病,可木玄空已经预料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双手紧紧的环上她的双腿,使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空哥哥!”
“你在这等我,我进去拿药箱。”
“秦将军说,请您带着银针包。”
点点头算是回应,木玄空不由分说的抱着秦同裳转身进了内堂,就连寻找屋内备用的药箱都没有把她放下来。
“空哥哥,你为什么不放我下来?”
“因为地上冷,你光着脚,我心疼。”
满脸都写着不悦的木玄空面,对同裳故作无辜的样子发自真心的露出宠溺的笑容,把药箱放在一旁,将她摇晃着的脚丫捧在手上,手掌传来脚心的温热,认命一般极尽温柔的蹲下身来为她穿好鞋袜。
“跟我一起去,别离开我的身边,好吗?”
好吗?
秦同裳自然知道他只是象征性的问上一句,自己从来都没有说不好的权利,自从被刘玄楠挟持当人质后他就更加疯狂的盯着自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小荷包塞进怀里,紧紧的捂着才安全。
“好!”
愉快的应下,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人,认同他的心、他的关爱,所以秦同裳从来都不觉得他的保护是一种占有和控制,反而觉得在这个乱世之中是弥足珍贵的存在。
握上他伸出的手,秦同裳笑着跟在身边。两人如影随形,羡煞旁人,即便不是在军队,两人真挚纯真的感情,也是令人羡慕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