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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若残阳(4)
晴朗的夜空,黑色如瀑,星河点缀,偶尔几片肉眼可见的云彩像是传说中织女手中的勾丝云锦,点缀着黑色的绸缎,别有一番仙境风情。
春夜的晚风比起冬日来说温柔了很多,只是吹在负伤的脸上还是有些疼。南宫淳尚挠了挠已经开始长肉芽的伤疤,眉头紧紧的蹙着。
他安静的站在千秋一身边,偶尔抬头看一眼她盯着的夜空,肚子里有几万句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该以哪一句为开端才不会惹她伤心。
“淳尚,谢谢你为姐做的一切。”
“姐,你说什么呢!你救过我那么多次,在谁都嘲笑我、怀疑我的时候,是你坚定的信任我,帮助我。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南宫淳尚。你跟我说谢,不是打我的脸吗?”
“来,坐到姐身边来。”
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纤细的手像皮包骨,不论是谁看在眼里,心脏都会咯噔一声,或是震惊、或是害怕、或是心疼。
“姐,你每天都吃那么少,饿不饿?”
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南宫淳尚坐在她身边,感受着她轻盈的身子靠在身上,此刻心里除了心疼,并无其他污秽的杂念。
“嗯,应该说因为不饿,所以才吃的少。”千秋一故作深沉的顿了顿,“淳尚,你脸上的伤是不是很痒?我给你的生肌膏有涂吗?”
“涂了。”
南宫淳尚说谎了,他没舍得涂,倒不是觉得珍贵,而是他想留着,等姐姐什么时候需要,再拿出来给她用。
“说谎。”
“我没有!”
“脸都红了。”
头靠在他的肩头,千秋一仰起头,视线中他的脸颊飘着两朵不自然的红晕,双手习惯性的捏住他的脸蛋。
“你一撒谎就会脸红。”
她笑了笑,只是南宫淳尚看得出来,她虽然在笑,可是眼中没有笑意,只有无限的落寞。
“姐,我想给你留着。你脸上的疤还有些许痕迹,可是你为什么不抹了呢?花哥哥要是在,会很难过的。”
“可他已经不在了。”
“不是的,他一直都在。他说过,他会化作风、化作云,一直陪着你的,你忘了吗?”南宫淳尚扶着她的头,指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人死后会化作满天繁星,守护活着的亲人,姐,你是魏人,你不是说魏人祖祖辈辈都相信吗?你看,天上最亮的那颗,就是花哥哥呀!”
千秋一静静的看着那颗最亮的星星,耳边是花木云句句温柔的话语,他的音容笑貌在夜空中点点浮现,像是皮影戏,一幕幕的上演。
“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看着呢,姐,他都看着呢!”
耳畔中淳尚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视线一点点变的模糊,花木云的笑容仍旧和煦如光,千秋一的双唇微微颤抖,身体不受控制的站起来,缓缓的朝着前面走去。
她没有说话,也渐渐听不到身后南宫淳尚的声音。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天边的花木云,她一步步的走向他,一步步的走着,走着。
“木云兄,你来接我了吗?”
“姐。”
“木云兄,你来接我了是吗?”
眼泪滚落,千秋一伸出手去抓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可身后一双手却紧紧抓着她不能前进,她猛地回头,狠狠的推开那个钳制自己的身影,飞快的向前跑去,就在她马上就要抓住花木云的时候,另一个身影将她紧紧的抱住,不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那铜墙铁壁一般的束缚。
“放开我!”
“小千!前面是湖,你怎么了?”
“你松开我!”
千秋一魔障了一样,她眼看着花木云的身影越来越远,自己却无法跟上去,又急又气,对他又打又咬,可是这个人就是不肯松开手,狠狠踩了他一脚,那人仍旧无动于衷。
“放开我,木云兄,木云兄你等等我,木云兄……”
“小千,没有木云兄,他死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一滴滴的落在秦同袍的手上,身体因为挣扎扭动耗费了不少力气,加上花木云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无踪,她忽然觉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双腿酸软已然站不直,若不是秦同袍撑着,已然经瘫在地上。
“木云兄,你为什么不等我,你等等我呀,我是小一,我是小一呀。”
被千秋一狠狠踹了一脚,淳尚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见秦同袍已经拦住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步步朝着她走去,耳边是她越来越清晰的喃呢,心像是被人揪着一样疼的喘不过气来来。
“木云兄……”
“小千,我的小千,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紧紧把已经恍惚的她抱在怀里,秦同袍自责又心疼,“我知道该放你回去,该听舅舅的放你回去调理身体,可是你这般虚弱,这般痛苦,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呢?虽然我也不能为你作什么,可只要能日日看上你一眼,在帐外听一听你的呼吸、你翻身的声音,对我来说都是幸福的。我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可是,这样无能的我,竟然觉得把你放在任何人身边都不放心,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是小千,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呢?哪怕是杯水车薪的快乐,小千,我的小千。”
“你害惨了我姐,还有脸在这假惺惺!”
南宫淳尚走到他面前,看着泪痕斑斑的千秋一,伸出手想要把她抱回自己怀里,可又怕会惊扰,只好放下已经伸出的手臂,深深叹了口气。
“淳尚,我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
“我知道你不屑于和别人解释什么,你是看在我姐的面子。可是秦将军,如果人命也是误会的话,请问你要用什么来化解这场误会?”淳尚指了指天上的繁星,口中爆出的仍旧是冷言冷语,“天上的一颗颗星星都是因这场起义惨死的人,有士兵、有将领,也有无名无绩的老百姓,请问秦将军,你一统四海的路上还要死多少人,到底要多少森森白骨才能铸就你至高无上的王位?大权在握,你会觉得愧疚吗?午夜梦回,你会惊醒吗?”
秦同袍知道军中、天下中拥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就连自己有时候都会觉得起义是件错误的事,所以他没有反驳,更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只是看着怀中昏睡的受害者,轻轻探了探她的脉息。
无力却还算平稳。
“有些决定明知道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也要做的,就像有些路,明明荆棘丛生,很多人还要走。”
秦同袍抚摸着千秋一消瘦的脸颊,感受着她久违的温度,脑海中浮现出她往日健康时的音容笑貌、娇憨可人,嘴角上扬,凄凉的笑容中掺杂着甜蜜。
“我不知道我带着大家起义是不是明智之举,但最起码走到现在,我觉得还不能说是绝对错误的决定。”
“你真是思路清晰的胡搅蛮缠!”
“其实你也觉得我做的是对的,所以你才宁可绝食也要参军,不是吗?”
“我……”淳尚被说中了心事,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反驳,“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参军是为了我姐!”
“就算是为了小千,你不也是追随她征战沙场吗?而你明知道征战沙场就是有生有死,你还是选择了这样的生活,足以见得你是认可我的。”秦同袍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继续道,“我不管你的想法有了什么变化,是否有变化,我只想让你知道,小千家中的变故,我承认是我的错,不论如何都是我轻敌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到,这点我从来都没有辩解过,因为我认,就是我的错。”
南宫淳尚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眼神迸射出更加冰冷、凌厉的光芒,他甚至期望自己能够学会神秘部落的巫蛊之术,这样就能让这个夸夸其谈的男人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你觉得我在夸夸其谈也好,无病呻吟也罢,我不在乎,也无法在乎。当然,你可以恨我,任何人都可以恨我。但我已经不能后退,更不能停滞不前,因为那样做才是对已经死去的战士、将军、百姓的亵渎。”
秦同袍的话在耳边反复萦绕,南宫淳尚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没有追上去,更没有争论不休,因为他下意识的认为那席话是对的。
沉吟片刻,他重新回到凉亭处坐下,后背靠着朱红色的柱子,双臂环绕双膝,抬起头看着闪烁的星星,他有些犹豫,犹豫自己的恨意,犹豫自己的初衷,也犹豫今后的路和抉择。
“喝一口吗?”
“不喝!”
瞥了一眼不请自来的秦同泽,南宫淳尚嫌弃的侧过身子,握紧双拳的同时,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听到你和我哥的对话了。”
没想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南宫淳尚警惕的盯着他的手,自己的手也缓缓摸向靴子里的匕首。
“我早该猜到你是因为这个才恨我,恨我们的。”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秦嘴边散落着酒渍,他指着一颗最亮的星星,头也不回的说,“按照魏人的说法,凡人眼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思念之人的化身吧?”
“知道还问!吐沫多的用不完吗?”
说罢,南宫淳尚起身就要离开,秦同泽没有拦着他,更没有纠缠,只是冲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那缕灵魂复活呢?灵魂又真的会被复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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