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树下

　　操场上，成人礼的氛围愈加热烈，教室里，墙上两个人影短暂靠近交叠，又迅速分开。

　　江予瞪他：“有本事再说一遍！”

　　林裕新没回她，朝门口颔首：“叔叔阿姨。”

　　江予发懵：“什么？”

　　沈枝意把名牌包包往肩上一提，调整拿花束的手，笑着打招呼：“你好啊，裕新。”

　　江均城在一旁，轮流打量着林裕新和江予，无话。

　　江予闻声转头，呆呆地接过母亲递来的一大捧花：“爸，妈。”

　　“同学们都出教室了，你们怎么还没出去？搞得我在外面找了半天。”沈枝意说。

　　“我们教室等你们啊。”江予对上父亲不明所以的眼神，站起来，拉他们的胳膊往外走，“我们现在去操场吧。”

　　出了教室门，江均城才开口：“你们谁表的白？”

　　这把江予打得措手不及，她松开拉他胳膊的手，十分震惊。
　　怎么直接默认他们在一起了啊？这合理吗？

　　沈枝意抬手轻轻捂嘴：“均城啊，你怎么跟没谈过恋爱一样，他们现在是在暧昧期啦。”

　　江予整个人乱成一锅粥，但仔细想想，她妈妈说的好像也没错。

　　他们的友谊早就不纯洁了。

　　江均城长长地哦了一声：“那这家伙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会不会影响到你？还有他最近在忙什么项目，赚不赚钱的？最重要的是，他平时对你怎么样？”

　　四个问题砸到江予头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应付了一句：“他很好。至于其他的问题嘛，说来话长，今天先不说。”

　　另一边，沈枝意偏揪着她不放手：“那你从什么喜欢他的？他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妈妈说实话哦，我感觉他喜欢你很久了。”

　　江予故作娇嗔：“妈，别八卦了。”

　　“好吧好吧，不问了。”

　　学校的成人礼不受过多限制，不作国旗下讲话。只有众人聚在布置得隆重的操场上，互相送礼、互赠书信、过成人门几个环节，流程过完之后可以随性而为。

　　叶梅趁仪式尚未开始，组织全班同学来操场舞台拍合照。

　　舞台上摆了几层台阶，专门用来拍合照。

　　江予跟爸妈说了一声，随后提起裙摆，进入队伍。
　　女生站前面两排，她身高有168厘米，站到了第二排台阶。

　　江予四处找方潞的身影，站在她的旁边，胳膊紧贴在一起。

　　如果说高三是战场，那最要好的战友必然是方潞。

　　江予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总觉得不满意，于是问道：“方潞，能给我镜子吗？”

　　“好。”方潞穿的是黑色马面裙，腰带处刚好能塞下一块小镜子。

　　江予打开镜盖，顺了顺头发，小幅度地转动镜子，全方位检查头发和脸蛋。
　　转动到一处地方，一双熟悉的手映在镜子里。

　　她照着镜子对应的方位看去，林裕新正站在江予的斜右边，光明正大地盯着她。

　　这一瞬，江予突然意识到，他们如今一个班，岂不是毕业照也会在一起拍。
　　高三有如此多重要的日子，林裕新都可以和她一同度过。

　　想到这，江予眼底蕴着笑，目光回转，落在前方的镜头上。

　　合照拍好后，仪式正式开始。

　　江予和父母面对面而站，沈枝意递给她一个盒子。
　　她打开，里面有一封信和一条黄金蝴蝶项链。

　　江予将信摊开，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
　　【亲爱的女儿：
　　展信佳。
　　从前，我给了你太多的压力和管束，让你不能完全地掌控自己的人生是我的错。而如今，我看到了你为了实现梦想所做的努力，看到了你在前进道路上有着难得的魄力。
　　爸爸相信你已经有了判断是非的能力，一定能往远处走，往高处走，不必按爸爸的言语做事，拥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高考在即，祝你如愿以偿，大胆做你想做的！
　　爱你的父亲：江均城】

　　江予的手触碰信的背面，忽然摸到了什么，她翻过来，上面贴了三张照片。
　　爸妈拍摄了她在客厅、房间书桌旁以及床上认真看书的模样。

　　看衣服和课本封面，江予推测三张照片拍于不同的时期，极有可能是九月到十一月各拍了一张。

　　在氛围的烘托下，沈枝意说话已有哭腔：“蝴蝶代表着自由和希望，祝愿我们小予能考上大学，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

　　江予攥紧手里的手写信，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她走着艰难的路来到今天，终于收到了最意义非凡的礼物。

　　人往往善变，所有人都在匆匆岁月里成长，心中所想也悄悄发生了变化。
　　值得庆幸的是，一切确实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枉费江予这三个月勤学苦练，她的努力有被看到。

　　江予揩去眼泪，挽着爸妈的手过搭建好的成人门。

　　操场欢呼声四起，江予的内心却感受到了安定。

　　踏在成人门底下时，江予瞥见其他小伙伴和家人靠在一起的场景。
　　林裕新让外婆坐在椅子上，自己蹲在她的旁边，手里紧握着某物件，垂头捏着手写信，静静地看着。

　　祝可昕和父母抱在一起，许久后才松开，随后，她招手叫来沈近阳，让祝书文给了他一束向日葵。

　　刘婷婷的家人来得更多，此刻，她正俯身和一个小女孩说话，大人围绕在她们周围说笑。

　　江予在心底默默祝愿五个人永远快乐，在嘈杂声中稳稳地踏出成人门。

　　-

　　短暂的成人礼结束，热潮过后，学习的氛围又涌上来。

　　祝可昕和刘婷婷在举行完的当天立马飞去京北，忙着集训。

　　林裕新多留了些时间，陪江予上完一天课，坐红眼航班去往京北。

　　只见了朋友们一面，戒断反应都没来得及消掉，江予却要调整状态扎进学海。

　　十一月下旬的南屿被冷空气侵袭，秋天不免会增添一种悲凉的情绪。

　　江予套上卫衣，手插口袋，独自走在去教室的路上。

　　像已经有了肌肉记忆，经过七班门口，她又会往里头看一看。

　　沈近阳永远比她早到，固定的二郎腿坐姿，桌子上除了学习用品之外，摆着安神液和眼药水，还有万年不变的京大校徽挂件。

　　有时候他的嘴里会叼着早餐，有时候已经吃完了，塑料袋也不赶紧丢，就搁在桌子上。

　　让人诧异的是，江予路过许多次，有几次往里看的时间长达一分钟，可是沈近阳从来没发现她，眼睛光盯着书本，哪也不看，定力十足。

　　江予记得有段日子，她好胜心起来了，发誓要比他早到，可每次都晚一点。后来实在比不过，也就放弃了。

　　打卡完，江予往前到自己的教室，发现座位上有一叠成绩单，她大略地翻了下，意识到这是全年级的成绩汇总。

　　她简单看了自己的成绩，又往前寻找到沈近阳的大名。

　　475。
　　是他十月月考的总分。

　　短短半个学期，成绩突飞猛进。

　　沈近阳智商不差，自身也努力，外加请了家教老师，成绩上升是必然的事情。

　　只不过京大绝非普通学校，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要付出绝对的努力。

　　起初，江予认为以沈近阳的性格，不会有过多的心态问题，直到这天晚上，他难得一次来十一班找她。

　　江予的位置在窗边，他敲了几下玻璃。

　　“怎么了？”江予拉开窗户。

　　沈近阳勾勾手指，示意她出来。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显现在眼前，江予瞬间心领神会。
　　这人肯定心情不好了。

　　沈近阳背靠在走廊墙上，在浓重的夜幕中，浑身散发颓废的气息。

　　江予在一旁，小力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为缓解气氛，语调轻佻：“哥，你在走忧郁男的路线吗？”

　　“我走的是亡命高中生的路线。”

　　江予看不清他的神色，忽略掉他的玩笑话，问道：“这两天太累了？”

　　沈近阳垂着头，反复摩挲着京大挂件：“累倒是累，但可以承受，主要还是太焦虑了。”

　　“焦虑就说明你有可以达到目标的能力啊。”江予偏头琢磨他的眼神变化，“就算高考真没考上京大，不还可以考研吗，或者复读也行啊，只要你不放弃。”

　　“那倒是。”沈近阳扯出一丝笑，“但，我爸妈到时候又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干什么都不行啊？”
　　他声音发闷：“而且我都夸下海口了，考不上有点丢脸。”

　　“问心无愧就行，他们怎么想早就不重要了，至少我们几个相信你，觉得你厉害，这不就行了。”江予抽走他手里的挂件，严肃地说，“沈近阳，振作点好吗？你的世界又不是只有一片森林。”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厚重的声音：“江予这话说得好啊。”

　　光听声音，江予就知道是刘文腾，她顺着声源寻身影。
　　后者握着保温杯缓缓朝他们走来，最后站到沈近阳的另一边。

　　他扭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水，指着沈近阳娓娓道来：“每次看见你啊，我就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刘文腾来的凑巧，说话也开门见山，以至于沈近阳仍处于茫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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