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锦程仍在席上，季川作为东道主于主位，待其他家族全部离席，季川才道：
　　“进屋一叙吧。”
　　屋内，锦程与季川对坐在一棋盘前。盘中黑子于白子成包夹之势，季川缓缓开口道：
　　“你说，这一局中，你我谁是黑子，谁又是白子？”
　　锦程微微皱眉，又笑道：
　　“你我自然皆是黑子，而白子，便是苏家，很快即是囊中之物了。”
　　季川笑着，又突然凑近了些，小声说道：
　　“那如果我让锦家成为这黑子，而玉城所有家族皆是白子，你愿不愿意？”
　　锦程蹙着眉，但依旧镇定，说道：
　　“现在玉城结盟坚实，何出此言？”
　　季川淡淡的笑着，又道：
　　“我在城南布下诸多密探，用于监视苏家，动向。可不曾想，大多竟有去无回，送回来的消息也寥寥无几，不知锦小姐有何高见？”
　　锦程道：
　　“虽苏家凋落，但苏家积攒下的侍卫依旧与锦家相当，密探之死，并不为意外之事。”
　　季川笑道：
　　“可一开始，这些密探虽无探查到些许有用的消息，但也未曾遇险。只是最近突然死伤，你说这是为何？”
　　锦程思索道：
　　“最近苏家动作频繁，被察觉本就是迟早之事，有何疑惑？”
　　季川似笑非笑，开口道：
　　“可若是苏家有人暗中相助。你说，会是谁？”
　　锦程皱眉道：
　　“既然季公子不信我，今日何必邀我共议？”
　　季川大笑，又突然一把扫下棋盘上的棋子，淡淡道：
　　“我从未信过你。”
　　锦程站起身离开，季川微微皱着眉，面色狰狞，喊道：
　　“锦程，你不知卧薪尝胆十余载的滋味，但不论你做什么，不会让你得逞。。”
　　锦程走后，季川冷静下来，换来身边的下人，说道：
　　“给我重新拟一份开市定价的清单，全部压至平常半数。”
　　那人开口道：
　　“公子，锦小姐不是说市舶司有规，不得逾越。”
　　“我不信锦家，就算毁了以前的全部布局，也不能让他们毁了我。”

　　玉城南锦府内，方旬，锦程，苏沐围坐桌前，锦程眉头紧皱，久久没有舒展开，锦程开口道：
　　“锦家对香料的采购比与城北约定的少半数，现在加上苏家购入的香料，大约有多少？”
　　苏沐思索片刻回答道：
　　“依照姐姐上次所说，苏家海上购入外邦的香料数大约与整个玉城北相当。”
　　锦程点点头道：
　　“那购入成本与正常出售价相差几何？”
　　“不足四分之一，外邦香料充裕且不盛行，大量购入价格相当实惠。”
　　锦程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香料价格定至平常三分之一即可。”
　　方旬此时开口道：
　　“我意下让我们两家每日放缓出售，不能一次性出售大量香料，否则香料消耗过快，可能会有意外变动。”
　　苏沐和锦程都点点头，锦程赞同道：
　　“那你有何好办法？”
　　方旬道：
　　“每日限额出售，并限定每人每日购入数量，且当日未买到香料的，承诺次日优先购买。”
　　苏沐道：
　　“不错，这样可以拉长与城北竞争的时间，让他们长期处于压力之下。”
　　锦程道：
　　“苏家的售价几乎接近城北购入成本，若是他们也选择低价出售，那必定会在人力与香料保存上亏损严重。更何况，他们还有大量丝绸，必定会引起他们内部竞争。”
　　苏沐笑道：
　　“如此一来，不但可使他们持续亏损，还能瓦解城北的合作关系。”
　　苏沐道：
　　“那我现在命人去写出价清单。”
　　方旬却阻止了她，开口道：
　　“小姐，回府便忧心忡忡，刚刚在城北，有何事发生？”
　　锦程又蹙着眉，开口道：
　　“不错，方才其他家族离席后，季川唯独留下了我。他认定锦家在暗中帮助苏家，我怕他会闹出些动静。”
　　苏沐也皱起了眉，担心道：
　　“这该如何是好，若是季家散布消息给其他家族，必定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他不会这么做。”
　　此时方旬道，
　　“季川心思缜密，这必定是他推算出来的。但既然是他的猜测，那告知其他家族，也很难取得信任，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自己暗中调低出价，给自己留后手。”
　　锦程叹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笑道：
　　“既然事已至此，那一切交给天意便是。”
　　方旬道：
　　“明日即是开市之日，现在可以取写两份定价清单了。”

　　翌日，市舶司衙公堂
　　玉城众多商贾列坐堂中，市舶司提举顾宴坐北向南于桌前，监官，判官，书吏，市舶司使等官吏靠顾宴就坐。
　　见各家族及商贾到齐，顾晏缓缓开口道：
　　“今日市舶司敲定开市定价，低价商品市舶司不多管辖，只对茶叶，香料，丝绸，玉石等进行开市定价，并公布于市。”
　　说罢，顾晏身边的市舶司使道：
　　“玉城市舶司规定，各商贾止可出售开市之日递交定价的商品，未提交的商品在向市舶司申请并获得许可前不得私自出售，且开市定价后半年内，若无突发意外，任何商贾不得提高今日所定之价，只允许降低售价。若有违反，市舶司有权剥夺各类商品出售权利，并罚以钱财。”
　　顾晏道：
　　“各位可有异议？”
　　见无人应答，顾晏身边的书吏便前去敲响公堂门外的铜锣。锣声停歇，市舶司使便开口道：
　　“各位商贾，请准备好定价清单。”
　　书吏将收取上来的清单悉数交付给顾晏，顾晏翻阅，翻了几张后速度却缓了下来，微微皱眉，将锦程等人扫视一圈后轻笑了一声。待全部浏览一遍后，顾晏轻轻点头，书吏便接过顾晏手中的清单，清了清嗓开始宣读：
　　“开市定价后，市舶司将会把各商贾所定之价公布在市舶司衙门前。”
　　待其他商贾定价被书吏依次念完，书吏便继续道：
　　“城北左氏家族龙涎一两售七十两白银，天然麝香、沉香十五两白银，云锦、缂丝一匹售四十两白银，上等绫、罗、绸、缎一匹四两白银。”
　　“城北嬴氏家族龙涎一两售六十八两白银，天然麝香、沉香十二两白银，云锦、缂丝一匹售三十八两白银，上等绫、罗、绸、缎一匹四两白银。”
　　说罢，左泉皱眉道：
　　“嬴华，这是何意？”
　　嬴华微笑道：
　　“赚些小钱罢了。”
　　左泉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书吏继续照清单宣读，城北家族几乎相差无异，书吏继续念道：
　　“城北季氏家族，龙涎一两售五十两白银，天然麝香、沉香十两白银，云锦、缂丝一匹售三十两白银，上等绫、罗、绸、缎一匹四两白银。”
　　书吏念完后，堂中便引起一阵骚动，季川微笑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片刻后，诸葛徵羽怒斥道：
　　“季川，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忘了锦程说过什么吗，若是因此计划失败了，你就是罪人。”
　　嬴华也道：
　　“诸葛徵羽所言极是，你这是在背叛我们。”
　　季川摆摆手，淡淡道：
　　“先等等。”
　　又是一阵安静过后，左泉问道：
　　“季川，此为何意啊？””
　　季川笑道：
　　“无事发生。”
　　季川言罢，其他人突然愣住了，季川冷声道：
　　“蠢货，是锦家背叛了你们，不是我。市舶司才不会管你定多高多低的价格，是她骗了我们所有人。”
　　说着，季川看向了锦程，锦程似笑非笑，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季川接着道：
　　“现在，只需要等锦家与苏家的定价结束，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季川向锦程微笑，只是那笑的可怕，季川笑道：
　　“对吧，锦程。”
　　锦程只是静静的看着季川，又扫视过公堂钱的所有人，淡淡道：
　　“书吏大人，可以继续宣读了吧。”
　　书吏转头看向顾晏，顾晏微微点头，书吏继续念道：
　　“城南锦氏家族龙涎一两售四十两白银，天然麝香、沉香五两白银。”
　　“城南苏氏家族龙涎一两售四十两白银，天然麝香、沉香五两白银。”
　　书吏话音落下，一瞬间的寂静便又爆发，只是嬴华对锦程道：
　　“锦程，这盘棋，下的可真大。”
　　其他人只是瘫坐着，没人再说些什么，此时，顾晏道：
　　“所有商贾的定价单皆已宣读完，各位可还有异议？”
　　季川缓缓开口道：
　　“想必苏家购入的香料数量不少，可苏家这香料从何而来？”
　　苏沐微微皱眉，开口道：
　　“苏家的大部分香料，是用海运从外邦购入的。”
　　季川笑道：
　　“外邦？我记得朝廷规定禁止私自出售外邦来的香料吧。”
　　季川微笑着，顾晏蹙着眉，说道：
　　“不错，苏家私自购入外邦香料，你可有解释？”
　　苏沐笑道：
　　“没什么好解释的。”
　　顾晏皱眉，怒斥道：
　　“明知故犯，你可知这是杀头的罪。”
　　诸葛徵羽看着季川，也开始放下心来，此时苏沐又道：
　　“自然，只是提举大人不妨先看看这文书。”
　　说着，苏沐便拿出一纸文书，季川皱着眉看着书吏将文书递给顾晏。顾晏接过，只是一眼便立刻站起身，走下去将文书双手奉上递还给苏沐。季川道：
　　“提举大人，这文书不知能否也公布于众，让我们也看看？”
　　“放肆！”
　　顾晏怒斥道，
　　“圣上下诏特许苏家购入外邦香料，此书岂是尔等随便看的。今日定价便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
　　季川的脸上只剩下震惊，随后面色便沉了下来，开口道：
　　“锦程，你算计了我们所有人。”
　　锦程没多看他一眼，淡淡道：
　　“你现在应当先考虑自己的产业怎么办。城北所有家族的抵押契前几日我便全部交予顾提举保管，先想想季家怎么活下去吧。”
　　说罢，便站起身离开了。嬴华叹了口气，离开了。只剩下季川，诸葛徵羽和左泉望着锦程离去的背影。

　　回了锦家，微寒便接过苏沐手中的东西，脸上满是喜悦之色，锦程笑道：
　　“怎么了，这么高兴？”
　　微寒笑道：
　　“小姐，锦家的商铺现在全都围满了人呢，还有好多人因为买不到东西很失望呢。”
　　锦程也便笑着看向苏沐，苏沐点点头道：
　　“现在只需等一切尘埃落定便是。”
　　此时，锦程的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沐歪着头望着锦程，锦程疑惑的回头看，惊喜道：
　　“大哥，你回来了。”
　　见锦玄回来，苏沐对锦程道：
　　“你们先叙，我先回房去。”
　　锦程笑着点了点头，锦玄笑道：
　　“岚陵的锦氏支脉听闻你将玉城搅的天翻地覆，又怕打扰到你，特地托我为你带去贺礼。”
　　锦程笑道：
　　“礼物在哪？不会被你私吞了吧。”
　　锦玄笑着说道：
　　“我回家你竟不先想着见我，倒先惦记上礼物了。”
　　说着便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锦程，锦程问道：
　　“这是什么？”
　　锦玄道：
　　“他们送你的礼物，当然要你自己看。”
　　锦程接过，将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一透蓝玉镯，纯净通透，质感温润，锦程愣了片刻，说道：
　　“这玉镯与二哥给我留下的镯子做工很是相像。”
　　锦玄微笑道：
　　“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锦玄继续道：
　　“好了，不打扰你们的美好时光了，锦家的事务你若是处理的乏力，交给我便是。好好休息吧。”
　　锦程点了点头，便回房去找了苏沐。回了房，微寒正为苏沐沏茶，锦程见到苏沐，便开心的说道：
　　“沐儿，我要送你个礼物。你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
　　苏沐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片刻便开口道：
　　“镯子？”
　　锦程惊讶道：
　　“你怎么猜到的？”
　　苏沐笑道：
　　“可能是因为你在我心里？”
　　锦程脸上顿时浮上一层红晕，笑道：
　　“就你会说。”
　　微寒看着眼前的情景，默默出去了。苏沐打开盒子，脸上的笑却渐渐凝固了，苏沐手上白皙的皮肤显得玉镯的蓝色更加透亮，只是她攥着镯子的手却战斗起来，锦程见这一幕顿时慌了，慌忙道：
　　“怎么了沐儿，你若是不喜欢……”
　　“我喜欢。”
　　苏沐红着眼眶，缓缓道：
　　“姐姐，我的手镯从来不是丢了，是我自己把它砸碎了。”
　　话音刚落，苏沐的泪水也随之从脸上滑落，锦程愣住了，苏沐继续道：
　　“对不起，姐姐。我怕你看到那个手镯，我怕你……”
　　不等苏沐说完，锦程便靠近苏沐，吻了上去，苏沐愣了一瞬，锦程便抱住了她。苏沐的手也缓缓抬起，轻轻抱住了锦程。苏沐的肩膀微微抽动，轻声道：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锦程抚摸着苏沐的头，温柔的笑道：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没关系，都过去了。”
　　锦程拿起手镯为苏沐带上，锦程笑着说道：
　　“至少你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和先前的那个长得一样。”
　　苏沐的脸红了起来，别过头去。此时，叩门声响起，锦程摸了摸苏沐的头，冲她笑了笑，苏沐也挤出一抹笑，锦程打开房门，方旬进了屋子，开口道：
　　“现在锦家的商品已经按要求出售了，但苏家的香料还未开放出售。锦家的商品购入量很少，即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
　　苏沐点了点头，对锦程道：
　　“姐姐，我要回去些日子了。开市后，苏家还要我经营。”
　　锦程点点头，笑道：
　　“好，路上注意些安全。”

　　过了几日，锦程在锦家花园中的亭中喝茶，此时目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那人皱着眉，看似很急，锦程道：
　　“嬴华，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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