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

　　慕随看不清她的样貌，但是能和慕又这般说话，她也能猜出是谁。
　　她听到慕又的声音，软软糯糯：“家主大人。”
　　之后就是女子轻笑的声音：“都是要当长老的人了，那么还那么胆小？”

　　慕又抽噎一下，委屈：“我不想离开慕家，不想离开您。”
　　“你要去哪儿吗？”女子问。
　　“圣人派我去南边抓鬼，山高路远，我不想去。”

　　慕随没想到以前的慕又会是这样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原来不是一开始就是那样冷冰冰的吗？
　　慕随想不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叫她这样一个豆蔻少女，变得那样漠然。

　　女子顿了顿，叹口气，白皙的手伸下来，揉了揉慕又的头。
　　“不怕不怕，等小又回来，刚好上元节，我带你去看花灯。”

　　这个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短促又看不出什么东西。
　　慕随从梦中醒来，沐漾已经备好吃食。
　　男子在袅袅白烟前抬眸，莞尔一笑：“你醒了？第二轮选鲸的结果下来了，你要不要听？”
　　慕随从床上下来，走过来。

　　她对结果并不在意，只想知道自己要不要参加下一轮选鲸。
　　沐漾瞧她，稍稍蹙眉，放下手中的活飘过来，横打抱起慕随，把人安置到床上，给她穿鞋。
　　“三场，慕家都进入第二轮。”

　　慕随无奈努嘴，疲惫闭眼。
　　鞋子沐漾给她穿好了，但是她不想下床了。
　　她像在小憩，又像在思考。
　　热乎的蒸汽扑面，沐漾好声好气的哄道：“小随，张嘴。”
　　慕随把脸撇开，无声拒绝。

　　“小随，”鬼魂很是无奈，“至少吃一点啊。”
　　“我不想吃。”慕随开声拒绝。
　　鬼魂深深叹气，静默两秒，忽然问：“小随，我可以僭越你吗？”

　　慕随“嗯？”一声，不解回过头来。
　　她听见碗筷放在桌子上的动静。
　　然后，面前浓重的黑影压下，她的脖颈被恶鬼抓住，往前推。
　　唇瓣被温热占领，唇齿交缠，沐漾渡过来一口汤。

　　“唔。”慕随身体紧绷一刻，在沐漾的攻势下败阵，搂着恶鬼的脖颈开始回应。
　　逐渐，这个吻暧昧丛生，深刻起来。

　　“随殿？”打破美好的，是安略带迷惑的语气，“您在做什么？”
　　在他看来，慕随的姿势实在诡异，甚至还有一部分悬在半空。

　　沐漾松开她，见是安，便也没有从慕随身边离开。
　　他有意无意遮挡慕随的视线，还以为慕随没发现。

　　少女由着他偶然的小性子，看向安，唇上水润红肿，“安，怎么了？”
　　她把安带回后，就让他先回缉鬼司，解药的事还要等五家选鲸后。
　　安立马进入正事，神色凝重，语气担忧，直白了当：“随殿，退出五家选鲸吧。”

　　慕家人一个个逼着她参加，安却跑来阻止，现在安在名义上还是慕家人。
　　可他对慕家的一些所作所为却半点不了解，这个在他们第一次交手中，慕随就问出来了。
　　安只是背当做杀手培养，没教一点人情世故。

　　所以，安叫她退出，慕随很是诧异。
　　“为什么？”
　　安嗫嚅一下，想起不好的事，缓了片刻道：“之前您就是在五家选鲸后出事的。”

　　慕随明了，可惜她不能退出。
　　而且遇到生命危险的事，沐漾定对其百般阻止，这次五家选鲸的事上没阻止，只能说明这件事在沐漾的掌控中，不必过多担心。
　　慕随便笑了笑：“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我不会出事。”
　　安深深看她。
　　他不善言辞，也劝不动慕随，站立顷刻，他转身离开：“随殿，您等我。”

　　说罢便走，也不说要等多久。
　　慕随打了个哈欠，还是困倦。
　　她懒懒靠在沐漾怀中，捏着他的脖颈一下一下玩。
　　沐漾低头：“还要睡吗？我抱着你睡。”

　　说这话时，慕随瞧见他的耳朵红的要死，但还是装作一副没事人。
　　她笑了笑，拨弄沐漾的铜钱耳坠，道：“不想睡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慕家很大，到处都有传送阵。
　　刚来的时候，吴捷他们带着走了三座传送阵才到慕家中心。
　　在慕家内，慕随和沐漾还是比较克制，仅仅是手搭在一起。
　　慕随看见一个传送阵就进去，爱到哪到哪，反正沐漾认路。

　　“我走过这里时，觉得有点熟悉。”慕随抚摸过墙面，目光扫过古朴的小道和两边挺拔的树。
　　她总说自己不是那个人，除了年纪对不上，还有就是她不想和过去那个人混为一谈。
　　更何况，她骨子里对世家的厌恶，生理上的，心理上的。
　　可是，一路过来，遇到的那么多人，好多都说在等她。

　　哪怕满目疮痍，哪怕粉身碎骨。
　　慕随不可能不触动，她本就是哭丧人，共情能力强，流下的每一滴泪水都是真挚的。
　　妤好，慕又，安。
　　前面两个都为了慕随，甘愿化作鬼咒。
　　十年。

　　“她们说自己等了十年，可是我在骨山，分明才过了九年，她不是我，我不是她。”红袄少女牵过男子的手，进了下一场传送阵。
　　时间上也对不上，慕随更倾向于，这些人全都认错人了。
　　沐漾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你还敢出现？！”
　　尖锐的声音打断慕随的思绪，她话语停下，倾身望过来。
　　他们坐的传送阵很不巧，传到了慕家弟子院中。
　　第一天的五家选鲸落幕，慕家弟子和其他家弟子都在院中。
　　慕随传送到的，是大院内的膳堂。

　　慕随不着慕家弟子服，一身红色太过显眼，一出现就引人注目。
　　慕随一瞧，还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挑她两次事的弟子吗？
　　“李昭，这是谁啊？不会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弟子吧？”

　　名为李昭弟子身后走出一人，摇着扇子，狐狸眼笑眯眯瞧过来。
　　此人不是慕家弟子，慕随淡泊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接着和沐漾谈话，理都没理，直接走了。
　　“你给我站住！”李昭怒吼。

　　慕随没听见，听见也不管。
　　沐漾：“要不要回去？”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慕家太大，至少要走两天才能看完。
　　“好。”

　　后面气急败坏的李昭不依不饶：“好，你给我等着，我定要叫家主治你。”
　　当天，慕家上层就收到一名李昭为首的上书，内容是要求把慕随逐出慕家。
　　慕燕霜看了一眼，奇怪：“这种小弟子的上书怎么能送到长老院这？”
　　慕越：“哼，这人不就是李蒙侄子？一个从李家入赘过来的，还真把自己当慕家人？”

　　“要给家主呈上去吗？”一人玩味。
　　几名弟子的上书内容实在滑稽，那几个人和慕随的名字放在一起，有种别样的可笑。
　　“直接驳回。”慕燕霜冷冷的，“随殿也是他们能染指的？”

　　翌日一早，第二轮五家选鲸开始。
　　慕随是最后一个到演武场的，昨夜她拉着沐漾胡闹许久，睡眼惺忪，像犯懒的猫。
　　昨日三次淘汰，许多弟子都被淘汰。
　　今日的第二轮，所有的进入第二轮的弟子都是一起进入演武场。

　　其中就有吴捷和慕昭。
　　慕随看了看，居然还是没有慕晴，这可真是奇怪。
　　慕昭也看见慕随，她面色惨白，好几天没休息好的样子，她对慕随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吴捷尴尬对她笑笑。

　　慕随昨日闹出的笑话，他们都是知道的。
　　慕随是他们被派去带进慕家的，还是直接送到的长老面前。
　　他们不会觉得慕随弱小可欺，但也不想扯上关系，便往慕随相反的方向去。

　　第二轮选鲸，除慕家外的其他家主都来了。
　　有弟子不满慕家家主的狂，便呢喃几句，下一秒就被禁言。
　　在进入演武场前，阵法上的云烟会显示五家家徽。

　　而家徽要家主到场才能显示，慕家家主不在，只能由少主代劳。
　　四家家主按耐不悦，灵力挥动，在天空聚成一个个家徽。
　　林家黑色三足鸟剪影，古家染墨毛笔，李家双锦鲤戏水，千家白色并蒂莲。

　　慕郁在所有人的瞩目下站起身，伸出一指，点向天空中央位置。
　　一圈淡淡的红色显现，纹路诡谲的家徽缓缓出现。

　　慕郁冷漠的目光看着家徽，它慢慢出现，凝聚下方慕家弟子的仰慕。
　　然而，异变突生，那慕家家徽在结成一个图形时，陡然破碎，毫无预兆。
　　慕郁向来死僵的表情出现裂痕，她使用更多灵力去维持家徽，却没有一点用。

　　慕家家主不在，慕家人都看慕郁的脸色行事，这番变故惊动在场的人。
　　可选鲸一事耽搁不得。
　　慕郁太阳穴突突跳，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回荡：“进阵。”

　　这句话后，慕郁所维系的家徽瞬间支离破碎，化作点点光芒洒下。
　　慕郁就算用鬼咒来恢复，也无半点作用。
　　慕郁后背发凉，心脏跳的很快，她不动声色朝台下看去。

　　慕随一手抱臂，一手漫不经心把玩天上落下的絮絮白雪。
　　她身体稍稍后仰，像是倚在空气中。
　　慕郁咬牙，眼角抽搐，一字一顿：“进，阵。”

　　无人忤逆，四家家主冷笑讥讽，慕郁纯当听不见。
　　慕家弟子是第一个进去的。
　　慕随混在其中，算是在末尾进去的。

　　演武场外还有很多弟子对慕家家徽一事议论纷纷，也就没有人注意到。
　　慕随走进演武场不久，一直暗淡的，沉寂的慕家家徽倏然亮起。
　　点点碎片重聚，只是一眨眼的事，就形成一个，碾压其他四家家徽的红色纹路。
　　那光芒太盛了，无论谁也无法胜过。
　　红色，亮眼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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