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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次日一早,皇城正阳门外,青石御道上跪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素白麻衣,未施粉黛,头发被一根枯木簪松松绾起。
正是冒充宋晚禾的谢落梧。
“臣女宋晚禾,恳请陛下圣裁!”
她声音清越,手捧一道状书,眼看围观群众甚多,便又开口道:
“臣女告太子楚流时,囚禁皇姑,迫害宗亲!”
值守的禁卫面面相觑,直到为首的将领走来,这才怒道:“何处来的疯妇,速速退去!”
谢落梧抬起苍白的脸,“臣女乃长公主嫡女,宋晚禾,若今日见不到圣上,便撞死在这登闻鼓下!”
那将领盯着谢落梧左看右看,心中唯有惊讶。
“你……你是宋晚禾?”
谢落梧抬眼白了他一眼,“我不是,你是。”
“你……你不是死了?不对,你是假死……”
那将领一头雾水,正想抓住谢落梧问个明白,宫门已缓缓开启,一名太监尖声宣召:“宣宋晚禾——觐见!”
谢落梧倏忽从地上爬起,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柔弱无助,她快步跟了太监,跨过宫道,直直朝着金銮殿走去。
她本想不动声色的溜进皇宫,将太子所作所为全部告诉嘉庆帝,再由嘉庆帝带人围了东宫。
可再三思量后,她反而觉得,这件事闹的越大越好。
太子此时极盛,虽算不上人人爱戴,可他在边境屡立奇功,又剿灭了两伙叛贼,简直是民心所向。
如此,便是她证据充足,嘉庆帝也为她撑腰,怕是难服舆论。
更何况,那长公主和驸马被关在东宫,全是她谢落梧借着书中内容推测出来,毫无实证。
如若她把事情闹大,带着文武百官一起围了东宫,直接将长公主找出来,太子怕是有口难言。
谢落梧本打算由宋晚禾做这件事,可宋晚禾虽下定决心要救爹娘,却从未在重要场合抛头露面过。
而谢落梧,也并不打算让那宋晚禾露面。她担心那太子见了宋晚禾,当场疯病发作,直接关了金銮殿,当场嘉庆帝便成了太上皇。
正想着,谢落梧已被领到了金銮殿上。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立两侧。嘉庆帝端坐龙椅,面色阴沉。
谢落梧跪倒在地,顷刻响起了一阵议论之声。
“晚禾,”皇帝缓缓开口,“你……你果真还活着?”
谢落梧沉声道:“臣女虽活着,可爹娘被太子所囚禁,实在生不如死。”
嘉庆帝沉默片刻,在心里细细盘算一番,又开口道:“你可知诬告储君,该当何罪?”
“臣女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她抬起清亮的眸子,“太子殿下将长公主囚于明珠殿!”
她话音未落,太子已厉声打断:“满口胡言!父皇,她并非宋晚禾,而是谢落梧!”
谢落梧立刻接道:“你凭什么说我是谢落梧?你有证据吗?”
她心里对太子早有积怨,如今有了当面对峙的机会,心中虽觉恐慌,然而怒意却逐渐盛起。
太子冷哼一声,走出朝列,指着谢落梧道:“宋晚禾眼角有两颗痣,但你没有,她那般姝静的女子,岂会像你这般不懂规矩!扰乱朝堂。”
谢落梧迅速接道:“你空口无凭,凭什么说我不是宋晚禾?”
“你何尝不是空口无凭?”
谢落梧嘴角轻轻勾起,好似在等着太子这句话般,她解开腰间包裹,递给身旁的太监。
“你没有,我有!”
那太监有些迷茫的接过包袱,他伸手颠了颠,不解的看着谢落梧。
谢落梧冲着他挑了挑眉,“解开给皇上看啊。”
“解开。”嘉庆帝沉稳道。
太监这时才将包袱解开,他双目瞪圆,抬头纹拱做一团,咬了咬牙才稳住心情。
“皇上……”随侍太监急忙捧着包袱朝皇上走去。
待那三个手掌出现在嘉庆帝眼前时,他凝视良久,手指微微发抖。
这三个手掌已经肿胀发白,且其中一只掌心之上,清晰无比的刻着明华殿三个字,已是血肉模糊。
朝堂上弥漫起□□腐烂的气息,顿时一片哗然。
太子一甩袖袍,愠怒道:“你无凭无据,冒充宋晚禾便算了,如今却又将这种东西带到朝堂之上?谢落梧,你可知这究竟是何处?”
可他心中却有别的思量,他见那三只断掌时,顿时想道:“这断掌明明被长公主的侍女带走,而那侍女又被周砚知杀了,如今这三只断掌是如何到了谢落梧手中?”
他思来想去,忽然想通此事,定是宋晚禾侥幸逃脱,去找了那楚流璟。
他心中有些发苦。
谢落梧只作听不见,她向着嘉庆帝深深叩首,声音哽咽道:“臣女要为爹娘讨一个公道,长公主乃陛下亲手足,驸马是国之栋梁。若连皇亲国戚都可随意欺凌,我大楚律法何在?”
她这一番道德绑架的发言,可谓是行云流水,情感充沛。虽不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可朝堂百官,还是抽了一口冷气。
驸马一个闲散之人,平日里最喜欢种花养鱼,什么时候成了国之栋梁。
谢落梧怒瞪着太子,手指向他道:“臣女要求彻查东宫明珠殿!”
一直静默不语的楚流璟,终于走出朝列,抬手行礼道:“儿臣愿带侍卫,前往明珠殿,一探究竟。”
这些事发生的如此流畅,全然没有任何突兀,简直是一气呵成。
直到此时此刻,太子才缓缓回过神来。
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排练许久的戏。恰好那谢落梧击鼓鸣冤,恰好嘉庆帝差侍卫出去巡视,又恰好,随侍太监碰到了那巡逻的侍卫。
诸多巧合凑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太子抬头望向嘉庆帝,忽而轻笑一声。
“父皇。”
嘉庆帝淡淡开口,却掷地有声。
“查。”
……
东宫内。
太子的心腹张皇失措的跑了过来,他惶恐至极,却也将朝堂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可周砚知听到此讯息之时,璟王的侍卫也在赶来东宫的路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登时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将明珠殿的三人杀了最好,却不够时间去处理这三人的尸体。
更何况,那囚禁之人,可是当朝长公主。
周砚知记得,太子曾向他说过,危机时刻可以放出穿云箭,将他豢养的势力召集过来。
他觉得,此时此刻便是危急时刻。
太子若是被废,抑或是被关押内务府,那都有回旋的余地。怕就怕带兵之人是那该死的璟王,他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待楚流璟找到长公主,一定会擒住太子,到时定会有一番争斗,太子在他手上,死路一条。
周砚知想到这里,便觉一阵绝望,他攥了攥满是冷汗的手心,实在难拿主意。
这种时刻,已然十分被动,到底要不要搬救兵,必须要尽快做出抉择。
他人生之中,从未有过这般难以抉择的时刻,便是见到全家老小死于楚流璟之手,他也能咬牙坚持,发誓向那楚流璟报仇。
可如今——
若这一切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他岂不是暴露了太子私养军队之事。
周砚知面无表情的立于明珠殿中,他内心却如巨浪般暴起,将思绪掀的昏天黑地。
终于,他下定决心,大步走到中庭,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截细小漆黑的竹筒。
他拉下竹筒下的拉环,顷刻间,一道刺耳的破空声音响起,尔后,晃眼的天空上,出现了更响的炸裂声。
此声穿透性极强,不仅是楚流璟怔了一怔,便是在朝堂里的嘉庆帝,都僵在原地。
然而京城之中的其他人虽被这莫名的声音吓了一跳,却并未放在心上,仍自在的做着买卖。
周砚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好让京城外的援兵及时赶到。
他想着,便冲进明珠殿,先是将长公主和驸马藏在隐蔽处,又提刀去了隔壁。
于他和太子而言,折丹并没有什么大作用。这种人只有一条路,便是死路。
周砚知已下定决心,到了这种时候,再不能行妇人之仁。他同太子计谋许久,因那宋晚禾,已误了大事。
他推开房门,借着封闭房间内灰暗的光,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折丹。
她被关这些天,身上的一些东西彻底被摧毁,已是活不敢活,死不敢死。
她并未犯错。
周砚知摇了摇头,他的仁慈心又开始作祟,简直是个伪君子。他愤恨的想:“我若真是好人,又何必斩断她手掌。周砚知啊周砚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何必再去想自己是什么人?我早就是恶人了,不,我早就不是人了。”
父母兄长的死状出现在他脑海里。
周砚知提着刀,拽起了折丹。
折丹连求饶的力气都使不出,她绝望的看着周砚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咔哒声,她冲着他微微摇头。
“对不起。”周砚知沉了沉声。
折丹用力闭上眼睛,眼泪横七竖八的落下来,她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恨你,我我……我不是怕死,我……我只是怕疼……手很疼,身子也很疼……”
周砚知忽然心口坠痛,面露愧色,再难动手。
“你不该去帮楚流璟,他那般狠毒,你实在不该。”
折丹颤声道:“没有……我没有……我和谢落梧,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我们……我们只是想回家……”
她颓然的歪着脑袋,眼泪横七竖八的落下,又砸在周砚知手上。
周砚知惊慌失措。
“落梧,落梧也要死了,我知道的,她也想报仇,她一定也想报仇。”
他话及此处,知道自己再也没法杀了折丹,仿佛败兵一般,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明珠殿。
“你快些逃,逃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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