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红尘里8
在陵水都城,算得上林多禧长辈的只有林昌平夫妇两口子,两口子在林如海的身后事上也帮着出了不少力,林多禧对他们也是敬重有加,林如海走后,两口子觉着林多禧一个人在林府太冷清,加上她的婚事将近,需要有长辈坐镇,于是他们提议带着儿女搬过来与她一起住一阵,等她成婚后再搬出去,林多禧觉得没什么不妥,于是应下了此事。
明日林昌平夫妇一家就会搬进林府,林多禧坐在月棠树下静静享受着这最后一日的宁静。今日的天气很好,微风,阳光很充足,透过稀稀疏疏的绿叶在林多禧脸上投下了一片倒影。
“小姐,有客人登门想拜祭老爷。”有下人来报。
林如海生前好交五湖四海的朋友,他走后,断断续续一直有人来祭拜他,林多禧见怪不怪,吩咐道,“请他进来吧,好好招待。”
“是。”
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让人很想睡觉,林多禧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微风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掉落了两片,一片落在了她的衣裙上,一片落在了她的发梢上,不疼也不痒,她也没管。
静谧的院落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当当”声响,与脚步声相和,脚步声的主人没说话,林多禧也没睁眼,她猜来人应该是四喜。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然后在她身侧停了下来,头顶的阳光也随之被全部挡住。
发梢被轻轻拂过,林多禧睁开眼睛,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进入眼帘,手的主人似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醒来,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唇角微弯:“禧宝。”
原来来访的客人是...林多禧眼睛亮了一下,又湿了一下:“沈家哥哥。”
沈家:“嗯,是我。”
林多禧:“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五月吗?”
沈家:”日子提前了。“
他撒谎了,原定回来的日子就是四月,只是他做不到看着心爱之人嫁作他人之妻罢了,但变故来的太快,他没想到林如海会忽然去世,他有点放心不下她,所以想来看看看她。
沈家放下手中的红缨剑,刚才林多禧听到的“当当”声是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的声响,他看着她的眼睛:“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些天里,有很多人来和她说话,说的内容大抵形似,他们说,“孩子,别太伤心了”,“孩子,都会过去的”,“孩子,节哀”,他们的眼神也很一致,都哀哀地,无声地诉说着”唉,可怜的孩子”,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一遍遍提醒她她是个没爹的孩子了。
可沈家不同,他说话时眸中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多到溢了满脸,似温润的水流抚平受创的心。
林多禧的眼彻底湿了,连续多日压抑着的情绪随着热泪全都释放了出来。
沈家抬起左手,试图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但手抬到一半停在了在空中,然后移到了上方,顺着她的发梢一遍又一遍的轻抚。
林多禧低着头哭了好久好久,她哭了多久,沈家的手就在她的发梢抚了多久。
两个人大抵是因为都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一个哭得停不下来,一个不想收回手,都不约而同地希望时光能停在此刻,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情意。
一直到她哭累了,沈家才收回了手。
他收手的时候,林多禧注意到他手心多了一道狰狞的疤。
林多禧一把拉过她的手:“沈家哥哥,你受伤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是常事。”沈家淡淡地道,放心,已经结痂了。”
林多禧轻轻抚摸着疤痕:“疼吗?”
沈家笑着摇了摇头。
骗人,怎么会不疼呢?林多禧看着他手心的疤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沈家:“我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事。”
林多禧:“什么?”
“我如今已有军功在身,皇家授予了我官职,沈老爷也已经同意将我母亲的牌位迎入沈家祠堂。”沈家,“所以今日我来要取走我母亲的骨灰。”
林多禧替他高兴:“太好了。”
她走到院墙边取了两把花匠留下的铁锹,递了一把给沈家。
二人合力把泥土翻开,取出里面的白瓷罐,白瓷罐完好无损,和那年放进月棠树下的时候一样,当初是两人一起放进去的,现在是两人一起取出来的,一切好像没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我要回去了。”沈家怀抱白瓷罐,拿上红缨剑,“你照顾好自己,祝你和顾公子幸福。”
他还是说出了那句“祝你和顾公子幸福”,虽然他不想看着她嫁给别人,但他不希望她不幸福。
这是一场避不了的婚事了,林如海临终前的愿望就是希望林多禧早日成婚,如今林如海走了,她也做不到违背林如海的心愿,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
沈家转身,林多禧倏地想起了什么:“沈家哥哥,等一下。”
沈家回过身,林多禧把一块木牌递到了他的面前:“沈家哥哥,这个你带上。”
“这不是你阿舅送你保平安的。”沈家,“我不能要。”
林多禧:“收下吧沈家哥哥,战场上刀剑无眼,希望它能佑你平安。”
沈家:“好。”
他两只手都已经满了,腾不开手去接,林多禧走上前去,“我帮你戴上。”
沈家:“好。”
他弯腰低下头,林多禧两手捏住红色挂绳的一两端,自上而下将木牌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林多禧帮他戴好后,往后退了一步:“好了。”
沈家:“好,我走了。”
林多禧:“嗯。”
她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死别是人间痛事,生离是人间憾事,这两个,她哪一个都阻止不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远去的人,她的眼眶再一次红了,断了线的珍珠又一次落下。
沈家在陵水并没有停留多久,将母亲的牌位迎入沈家的祠堂后的第二天他就启程去了边关。
临走前,他让人送了两样东西给给林多禧,一样是一对上好的龙凤呈祥样式的玉佩,是新婚贺礼,另一样是一封信,信的内容——禧宝,展信舒颜,此去一别,山高水远,未有逢时,余生唯二心愿,一愿家国安定,百姓有依,二愿卿长安宁,多喜乐,勿念。
沈家离开林府的第二日,林昌平夫妇搬了进来,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林音月的婚事有着落了,与之结亲的对象是沈家。
这场婚事,满意的只有四人——林昌平夫妇和沈家名义上的父母。
单从门第上看,这不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婚事,沈家(非人名)是侯爵勋贵人家,沈家虽是庶子,但也是有官职在身之人,而林昌平夫妇只是个平头百姓,可从身份上看,二人也算相配,沈家是个舞姬之子,林音月是个看似有爹实则只有后娘的没人疼的可怜人。
沈家收到关于婚事的消息时,人已经在边关大营了,沈时在信中告诉他,婚仪一应由家中帮他代办,他人不用回来,这一切都是沈时为了报复这个用官职威逼他迎一个舞姬之子入宗祠而想出的招。
小皇帝登基,不问正事,边关外患不断,沈家离不开身,加上信中提到的婚期就在此月,他根本赶不回去阻止此事,无奈,他只好手写了一封放妻书让人送到林音月手中。
另一边,林昌平夫妇觉得好事应成双,所以将林音月的婚期与林多禧的定在了同一日,让二人在林府一同出嫁。
这日,林多禧去堂姐林音月的屋里找她拿之前借给她看的林如海写的《云城杂记》,却发现她坐在床边对着一封信哭泣。
“堂姐,你怎么了?”林多禧问,“是谁的信?”
“没事,没谁。”林音月没料到她会突然过来,慌忙把手中的信藏到了身后,用袖口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对了禧宝,你怎么来了。”
“《云城杂记》堂姐你看完了吗?”林多禧没继续追问信的事情。
“嗯嗯,看完了。”林音月指了个方向,“书在书案上。”
林多禧走向书案:“好。”
《云城杂记》放在书案很显眼的位置,下面压了一叠叠黄色的信纸,信纸上有字,但大部分都被压在上面的《云城杂记》挡住了,林多禧伸出手去拿《云城杂记》,林音月似是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声:“等等。”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林多禧清晰地看到了信纸上的前两个字和落款人,分别是阿月和顾长远。
“禧宝,我和阿远...”林音月上前拿过书案上的一叠书信摆到身后,她自觉称呼不对,赶紧改口,“我和顾公子之间什么都没有的,你不要多想,他是...你的夫婿。”她说最后几个的时候明显情绪不对,眸中黯然失色,林多禧很明显感受到了这般变化。
“堂姐,你和长远哥哥是不是互相喜欢?”林多禧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怒色,对于林音月和顾长远之间的书信往来她并不生气,她甚至觉得这是件好事,她有了一个想法。
林音月没有看她,一口否定道:“没有。”
林多禧见她如此,没有继续逼她,只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心意,希望换得一个真心,“堂姐,我喜欢沈家哥哥,你呢,也喜欢长远哥哥吗?”
“禧宝,你......”林音月缓缓抬起头,面前的人比她小几个月,可面对自己的心意却比自己勇敢、大方、坦荡,她卸下心防,眼角带笑,“是,我喜欢阿远。”
于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在今日做了一个决定。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