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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圣父
她抽手的瞬间,姜陵踉跄着站稳。
胸口破开的大洞汩汩流血,混着雨水洇湿白衣。
“福英....”
她当着他的面,收拢五指,心被捏成了烂泥。
“丹陵君是谁?姜陵又是谁?”
“你欺我、骗我,明明来杀我,又装着一副圣人模样给谁看?!”
“还师尊?”她歪头,表情天真又恶毒,“你配么?”
萧善玉大笑着,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阴风阵阵。
血红的葫芦在她身后浮现,瓶口深不见底。
无数鬼魂伸着枯枝般的手,纸人哗啦啦从她袖中倾泻而出,所过之处,哀嚎四起。
“拦住她!”
连城护着锦盒后退,上官燕带人冲上去,一时间鬼啸人嚎,刀光剑影。
“萧善玉疯了!她杀了姜陵!”连城对着玉简嘶吼,“弑魔剑我们用不了,打不过她!现在该怎么办?!”
惊恐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菩提子听得清清楚楚,同样,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水镜里的某个角落,一具尸体孤零零的躺在血泊中,胸口破了个大洞。
他别开头,将不可置信的目光移开,素来温润的眉眼罕见地透出些狠戾。
“师弟。”他对珠帘后苏醒的人下了命令,“杀了她。”
高座上的男子缓缓睁眼。
眉心刺痛,识海内金光闪烁,所有情绪如冰雪消融。
很快,眼底只剩一片死寂。
广袖翻飞,大殿瞬间被狂雪吞没,凝成一股毁天灭地的剑气破空而去!
“轰!”
此时天明,剑气形成一道璀璨的金光,遥遥望去,像一道流星。
聂生踏入殿内,立于菩提子旁边的人,相比姜陵,周身的气势太过冰冷。
没有丝毫人气。
他和连月壁说了两句话,连水镜都没看一眼就走了,似乎对一个邪修的死不感兴趣。
经过聂生时,残留的余威让她本能后退。环顾四周,除了连月壁,其余人皆面如土色。
尤其是菩提子这个家伙。
几乎是强行将笑挂在脸上,怪得很。
-
萧善玉好像又做梦了。
她一会看见王婆,一会看见连城,一会又看见凌端。
她像个懵懂的局外人,忘记了自己是谁,跟着一个叫萧善玉的邪修四处窜跑,和人打架,跳河,脸上爬着丑陋的黑色纹路,被围攻....
看着她掏了那个叫姜陵的心,捏碎了,嫌弃似得甩了两下。
当时他是什么眼神呢?
难过?不可置信?痛苦?
都没有。
居然是疑惑。
身为旁观者,她也觉得很疑惑,他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要杀了他呢?还说那样的话?
她抱着头,用力锤呀,锤呀。
好像个大西瓜,敲着咚咚响。
萧善玉像个血水里爬出来的怪物,和那群邪祟在一起,倒是分外相称。她被那些正道人士围攻,却还在笑。
她皱眉,有什么好笑的?
看吧,笑笑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可是,看着看着,她后知后觉,萧善玉是在哭。
这个人真奇怪,笑得那么大声,又流那么多的眼泪。
好多泪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濡。
被甩开的弟子瘫在地上咳嗽,惊恐地望着那个突然静止的身影。
她触摸着自己的脸,神色逐渐清明,癫狂的笑容随着血色寸寸消失。
一道雷符精准击中了她的手腕,长剑坠地。
她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剑,掌心的血,还没回过神来,肩膀就挨了重重一击,整个人被压在地上。
“萧善玉!!我要给大师兄报仇!!!”
萧善玉?
对了.....这是她的名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身体的剧痛苏醒,无数凄厉的嘶吼冲进耳膜,连带着心中那无比的后悔与愤恨。
雨势减弱,乌云渐渐褪去,云层透出微光。细密雨丝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啊——!”
随着一声嘶吼,围攻者全被掀飞。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血一滴滴的从身上落下,形成一道蜿蜒的红线。
终于来到那具未瞑目的尸体前。
她失了力气,猝然跪下去。
姜陵素来爱干净,死的时候竟然躺在污浊的血水里,萧善玉手足无措,想替他擦净脸上的污秽,却发现自己满手的血。
她忽然想起,就是自己这双手,捏碎了他的心。
“姜陵!!”
她猛地将尸体搂进怀里,额头抵着他冰凉的颈窝,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声嘶哑得不成调子,“我没想杀你我没想说那些话...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都是我的错...我这种怪物....你为什么要救我....”
死人的皮肤紧紧贴着她的脸,激起本能的战栗,但是她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
“真可怜啊。”
耳畔传来一阵讥笑。
连城推开护在身前的弟子,眼中满是虚假的怜悯。
“滚!”
萧善玉猛地抬头,眼底铺着猩红的杀意。
虚空一抓,连城便被无形的力量掐住脖子提在半空中。众弟子慌忙攻击,萧善玉却全然不顾,只死死盯着连城那张逐渐涨紫的脸。
“你...在害怕?”连城艰难地扯出笑容。
上官燕突然出手,硬生生替连城挡下致命一击。
两人狼狈倒地,连城捂着脖子的淤痕,却笑得愈发畅快:“咳咳咳...他可是赤翎宗的丹陵君!真名姜忱雪!太玄真人亲传弟子!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是因为你体内那颗魔种!”
“你闭嘴!!”萧善玉的脸不受控制抽搐。
“这么生气干嘛?你自己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连城怪异一笑,“难道是因为不敢承认?”
“轰!!”
“别说了!!”
上官燕拽着她飞快躲开,连城原本的位置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掌印。
萧善玉发疯,连城更开心了。
“连这具尸体也是假的!”连城尖笑,看向姜陵,“丹陵君怎会碰你这种脏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看她那样子!”
她指着萧善玉,笑的直不起腰,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抱着个假人哭的撕心裂肺哈哈哈哈...多可笑啊!”
萧善玉额角青筋暴起,眼睛红的像血。
忽然,风起。
连城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不信?那就亲眼看着吧....你的好‘师尊’来杀你了!”
三道流光从姜陵身上飞出,连带着连城锦盒里那两道,与天边坠落的星芒交汇。
刺目的光芒映在萧善玉眼底。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那个中秋夜,窗外烟花盛放。
弑魔剑的残影悬于头顶。
人群早已退散,天地一片死寂。
她经历过无数次濒死,却从未像此刻,死亡如此的近。
——他可是赤翎宗的丹陵君!
——赤翎宗的宗主在找一把什么剑?
——听说邪魔要重现人间了!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翻涌。
为什么她会记得这么清楚?
萧善玉挣扎着,想触碰皮肤下那团躁动,但上方的剑影压迫着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白光吞没视野的瞬间,她听见胸口冰晶碎裂的轻响。
“咔。”
......
萧善玉最讨厌死人。
讨厌他们僵硬冰冷的躯壳,讨厌他们浑浊黯淡的眼睛,讨厌那些借尸还魂的恶鬼,顶着一张熟悉的脸,内里却早已腐朽溃烂。
可如今,她也要变成这样了。
最后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烧的生疼。
她不甘心!
恍惚中,身体变得很轻,就像是被人抓住丢了出去。
眼前景象改变。
如冰雪铸造的大殿,森寒寂静,其中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约莫二十来岁,黑发束冠,睫似鸦羽,眉心一点朱砂痣,身着一袭宽大的月华白衣,似精心雕刻的玉人。
他面无表情,琉璃眼透着近乎无情的淡漠。
.....他不是姜陵。
萧善玉试图说服自己。
可下一秒,幻想彻底粉碎。
“丹陵君倒是干脆,竟然没有一丝心软。”戴着青铜面的人影道。
“冥顽不灵,肆意纵恶,”他声音冷漠,“既未存善心,又何须留情。”
衣角掠过她虚幻的身体,忽然驻足。
萧善玉抬头,正对上他垂落的视线。
那双琉璃眼里,空无一物。
仿佛她只是尘埃,是蝼蚁,是早已被碾碎的污秽。
仅一挥袖,画面溃散。
她重重倒下去,身旁姜陵的尸体上浮现出木质纹理,一点点变成了木头雕刻的人。
冰冷的雨水不停落在脸上。
萧善玉瞳孔涣散,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指,刚要碰到,木人却迅速化作了粉末。
......
师尊是假的。
救她是假的。
连这条命,也是假的。
她怎么就信了呢?
-
弑魔剑的威力是巨大的,即便是不完整的力量。
连城等人返回去检查时,那座院子只剩下一个深邃无比的坑洞。凌端趴在边缘,支着头往里瞧,但无论怎么瞧,还是都什么也没有。
“别看了!人早就化成灰了。”
连城疲累至极,不料凌端眼睛一亮,连滚带爬摔了进去,贵公子的模样丢了个干干净净。
“你发什么疯?!”
谁知坑底的人忽然举起手,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连城!我找到了!是她的簪子!”
笑完,他攥着簪子大哭:“只有…一根簪子…怎么只有这个了……”
连城看着心烦,收拾了东西强拉着凌端回去复命。至于上官燕,那家伙连看都不看就直接走了。
连城情不自禁舒展了眉梢,对人也有了好脸色。
“赵平!”
正要离开的男子转身行礼:“少主。”
“平日你与大师兄最为亲近,这次便由你护送他的棺椁回万刃坞吧。”
“遵命!”
待赵平走远,连城忽然怔住,方才她是在对谁说话?疾步上前,她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板转过身。
“少主还有何吩咐?”对方恭敬垂首。
连城盯着这张脸,“你是赵平?”
“正是。”
赵平往日的容貌同时出现在脑海里,确实就是眼前这个人,但连城还是觉得奇怪。
赵平,应该生着一双桃花眼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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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现言:《哥哥【伪骨】》
唐明珠回家那天,李雨青在破旧的站台等她。
铁锈味混着滚烫的气浪,他清瘦沉默,单手拎起她沉重的箱子,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生母说:这是你哥,没血缘,但要听他的话。
那段时间,李雨青几乎当她是个空气人。
直到生母病逝,讨债的人掀翻了葬礼,他们将刀架在了唐明珠的脖子上,问李雨青:要妹妹还是要钱?
李雨青辍学,打工,却意外断了手。
唐明珠离开的那天,他只剩下半条命,和一身洗不干净的灰。
五年后。
景区小卖部门口多了一位给人画像的病秧子。
一张画十五块,被游客赖账了,她也只是安静地坐着咳嗽。
李雨青就在隔壁修着破烂的机器,电火花四溅。
他装作不认识她,却掐了她的烟,收了她的房租。
直到有一天,他撞翻了她那本从不离身的画夹。
那一页页纸上,没画山,没画水。
全是这些年,每一个沉默的他。
李雨青在那叠厚厚的画稿前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没去开店,只是在清晨的雾气里,把一盒新的糖果放在了画架旁。
“唐明珠。”
他声音很平,却像是耗尽了半生力气。
“别画了,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