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兄非友

作者:丁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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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



      寒来暑往,一去一旬。

      十二年后。滨市迎盛会,人来客往,此会声势浩大,有政府牵线,意在推动文化产业与国际交轨。

      各大国内外知名文娱集团受邀亮相。此次凯锡作为国内文娱龙头企业,相关负责人也受邀前来现场。

      凯锡Entertainment ,业界简称KXE。前身曾是国内某知名娱乐公司的子公司,现已脱离单纯的文娱公司,主要探索新型数字化技术在平台、影音、文旅等泛娱乐场景的商业化。

      虽然发家文娱,但其业务广泛,投资更是集团内利润的大头,且其总裁的投资风格独树一帜。

      曾有业界人士以稳、准、狠三字,评价其首席执行官的投资作风。他的出名战役之一是曾以极具风险的策略大比例投资一家濒临破产边缘的算法公司,一年后股价飙升二十倍,获利上百亿。

      敢于举家抄底,且数次增发投资,浮盈均超百亿。

      这样的铤而走险,一次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是实力。

      他行事果敢,也不止体现在别人不敢出钱的风险领域砸下重金。

      据说KXE上市之初波折不断,适逢母公司高管涉案刑拘,市场信心动摇,投资人集体看空、持续抛售,一度面临退市风险。

      KXE现任执行官临危受命,一靠逆周期押注,二靠高风险、高回报的打法,迅速抄底行业内优质资产,并配合极具攻击性的战略落地节奏,将一个濒临退市的公司生生盘活。

      雷厉风行,势如破竹,鲜少败迹。因此在业界得了个响当当的名号——“一个被上天眷顾的男人”。

      “没有什么被眷顾一说法,我也有过许多失败,只是当成功以后,从前的亏损都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战略性投资成本。”

      尹枫城日前在一本财经杂志访谈上这样回复。

      “出身是知名娱乐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子,高中时就获奖无数,竞赛保送顶尖名校,毕业后接手凯锡,一路顺风顺水,上帝究竟给您关上哪扇窗户了?”主持人幽默道:“真是好奇,您这样的人又经历过怎样的失败?有着如何的心得?方便与大众分享一下么?”

      他答:“其实失败无处不在,比如决策失误,导致项目亏损,或是社交人际关系处理不当,失去信任。我能做的,只是吸取教训,不要下次再犯。”

      主持人:“那么方便询问,您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失败是什么?”

      杂志上以一种略显诙谐的文风如此写道——“当笔者谈及此问,这个总是用简要措辞对答如流的总裁,却是首次陷入沉默。看来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的执行官来说,有关‘失败’一类的话题,着实是叫他陷入了一种知识盲区。”

      采访现场,尹枫城眼神放空了一会,只给了个轻描淡写的回复:“遇人不淑。”

      主持人了然,“和商业合伙人出现矛盾是很常见的问题,那么您在面对此类失败会如何做呢?”

      “学会反思和调整,及时止损。”

      主持人:“感谢传授经验,那么采访最后,如果让您选一句作为您人生的座右铭,会是哪一句呢?”

      尹枫城言简意赅:“一切尽力而为。”

      迎盛会现场,万商云集,龙头集团的代表们在台前纷纷亮相。

      近年来国内文娱市场饱和,海外市场却一直是亟待开发的新兴领域,如此的香饽饽,除去受邀前来的集团,此盛会也吸引来诸多意图合作的中小企业。

      政商界大腕云集,企业们自发地前来,只为在火热的洽谈中寻求一线商机,盛会台下,就连最外围的一个席位都能被挤破头脑地哄抢。

      很多时候,前排人一句话的事,后排的公司就能喝到一口肉汤。

      台下第一排的贵宾区,中间的位置一直空缺。

      凯锡此前已经派出一个区域总经理的代表亮过相,相比同等企业层次出席的董事、总执行等,这一个小小的区域总还是少了些份量。

      凯锡总裁鲜少露面,但这次是政府层面的邀约,想来会给一丝面子,位置也一直给人空着。

      然而,迎盛会头天,一直到了晚饭,人都没出过场。

      贵宾厅的环桌,最里的主位仍旧空着。厅内这个董,那个总,互相恭维和调笑,沏好的热茶也已饮下几轮。

      一桌的热菜都是先前订做好的,服务员按点按份地上了菜,可没人动筷。

      厅内人相谈甚欢,嘴里从国家大事唠到投资组合,又唠到大环境难做,可眼里实实在在都在等着余光里那个空荡荡的主座。

      主角迟迟不来,却没人敢发一句牢骚。

      一个饭局里,不在场的人总容易成为话题,更何况是凯锡的总裁。

      凯锡这位首席执行官的作风确实独特,总有外人想了招献媚讨好,打通关系,但鲜少有人摸得透他的脾气。

      见过真人的只说,这位总裁,他很不同。

      他性子沉,话少,但并非沉默,只是说话简洁。

      他不像任何以仁善著称的总裁,和蔼到可以和手下打成一片。然而他却常常很有礼貌,再小的企业和他谈判,却感受不到任何贬低。

      他甚至称得上抱歉,然后彻底地婉拒一切。

      对方不会认为他的言语里有任何侮辱和轻视,这个足够高高俯视的男人,是以一种平视的角度,客客气气地将你拒之门外。

      这种平视,实则来自于他对于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漠视。那似乎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冷,高处不胜寒。

      从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个很好亲近的总裁。但他亲临到场的份量,依旧没有人敢小瞧。

      新闻上正滚动播报,今年最强热带气旋,第九号台风“独木”在西北太平洋洋面生成。

      滨市上空的一架飞机,气流急剧颠簸,有惊无险地落了地。飞行模式一关,无数的电话打了进来。

      尹枫城从头等舱出来,早有机场的人打通路线,一路绿灯上了高架。

      他坐在副驾,手里的平板显示着会上今日更新的企业名单。听说他要来,后排显示企业访客的PDF都多出好几页。

      尹枫城对名单大概地扫一眼。连上蓝牙听电话,私人助理正给他汇报讯息,以及因延误迟到的时间里,现场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并没有发生什么。

      这会出发点是好,台下的企业大谈文化交流,协同联动。花里胡哨的一堆,实则三句不离钱、权、势。他本人虽然兴致缺缺,倒不至于连政府的鸽子都要放。

      助理正给他汇报近来合作项目的进展,横空插进来一条语音来电。尹枫城瞥一眼,道:“等下。”

      私助会意,主动挂了电话。尹枫城接通,陈丽在对面焦急地问他是否落地平安,一切安好么。

      尹枫城起初莫名,手机忽而闪出一条弹窗,十分钟前,受台风影响,一架新航飞机紧急迫降滨市机场。

      查了下航班号,这家飞机本来的目的地不在滨市。尹枫城解释:“不是一个航班。”

      陈丽这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我看到新闻吓死掉了,心想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小枫啊,我心里总隐隐觉得不踏实,以前有师傅说你遇木就不好,今年是木年,上一个十二年,咱们家也是风波不断,还有啊就连刮的这个台风它也叫‘独木’........”

      尹枫城淡淡地听着这老生常谈的一套。人上了年纪,越来越迷信。

      陈丽停了停,“不行,等回头你有空来一趟,我找大师给你去去晦气。”

      他没答应,“妈,你照顾好自己。”

      陈丽喋喋不休:“寻常年份没事,但今年太特殊,今年带‘木’字旁的的那种企业都别合作了,还有一点尤其小心!一定提防着名字里有木啊林的......”

      嘟一响,尹枫城挂了电话。

      厅内,苦等的主角姗姗来迟,尹枫城抱歉地阐明延误原因。一桌人忙道无妨,起身招呼,与尹枫城挨个握手。

      尹枫城来了,大家终于能动筷。众人稀稀拉拉开始谈论投资,旁敲侧击,再到正题。

      有人话题刻意引到凯锡新企划的东南亚扩张业务,明里暗里打探他的态度,是否有合作打算。

      尹枫城都不太接茬。没怎么吃,大多时在听,喝水,看手机。

      对面的副总与尹枫城有过一面之缘,上次见他是在另一个场,尹枫城和每一人保持冷淡疏离的距离,情绪不溢于言表,虽然也这样淡淡的,可基本有问必应。

      然而今天这个场,他的整体脸色都不算好,也不太给人面子。

      众人只当是受来时的天气影响,也叹自个儿点背,赶上尹总心情不好,今晚大概是没有一笔能谈成的生意了。

      聊到台风,突然有人插嘴,他认识的某位行业内的朋友刚迫降滨市,台风天里没地儿去。本来那位也在受邀名单里,只是业务冲突没来成,现在刚好有机会了,要来现场见见尹总。

      点名来见自己。尹枫城高低得敷衍下,客气地问了下哪位。

      介绍是新加坡外企的业务总,也是中国人,留学读MBA认识的同学,现在负责某巨头平台的跨文化文娱业务,人也实诚能干。

      说着接了个电话,“喂小林子?赶紧的,尹总这边答应了。”

      尹枫城微怔,厅堂里,大白炽灯照着,他觉得眼前一黑。

      约莫半分钟后,门口传来动静,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很大一个人,身上像缠了好几道泳圈,走起路来气喘气喘,声势浩大,直奔他来,“尹总好,久闻不如一见呐!”

      尹枫城抬眼打量,就是横着长了也不至于成这样。

      “你好。”尹枫城跟他握手,接过他的名片,林则晓。

      也是,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不知是什么心情,对面的林经理絮叨了一大堆,后来都没怎么听。

      林经理本来也是来凑个一面之缘,不指望谈成什么,看人家也没那意思,识趣告别。

      厅堂里的人又恢复洽谈,他也恢复那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大家聊的事事都关他,但尹枫城并不在乎。

      没一会,尹枫城朝前伸手,再饿极眼的人也不敢转他的桌,盯着他手势动作,却看他从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起身表明去意,有事先走,诸位慢聊。

      说着扔下一大桌目瞪口呆的人,真的走了。

      一架新航于滨市惊险着落,受台风天气流影响,飞机降得很猛,几次是以俯冲姿态,落地的瞬间,所有人忍不住拍手鼓掌,还有好多人相拥着哭了出来。

      出舱现场,大多数乘客第一时间给家里人打视频电话报备平安,死里逃生后最惦念爱人,有对象的给对象打,没对象的给爸妈打。

      又没对象也没爸妈的,此刻抱着马桶狂吐。

      飞机都停了好久,凌晚林在机舱的厕所里吐了个昏天黑地,空姐很担忧地在外边敲门,“先生你还好么?”

      “我没事......”话音未落,又是哇一声。

      凌晚林拎着行李箱,脚步虚飘地坐在机场大厅,从前经常晕车,极少晕机。他觉得肯定是临上机前空腹喝了一整杯美式的原因。

      电话对面,那说话一向温润如玉的人,难得却有了火气,“都说了多少回,饮食要健康,三餐要规律,就是不听!”

      凌晚林耳机里乖乖挨训,手上玩个不停,照了会镜子,刚吐的时候嘴角开太大,有点裂,又到处翻唇膏涂上。

      “........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我,身体越来越差了!”

      凌晚林笑么滋的:“老师我三十五了,哪年轻了。”

      “你三十五怎么了?我还七十五呢!”

      “孙老师荣颜如玉未曾老,风华绝代胜往昔。”

      “别跟我臭贫。”孙玉缓了缓,“还能飞么?”

      凌晚林查了下天气,未来一周的航班要么售罄,要么停飞。“不太能。”

      “你这身子,一个人够呛的,我叫人接应你几天。”

      凌晚林惊讶:“老师,都快出海的地盘,这你也能摇到人?”

      “懂不懂桃李满天下的含金量?”孙玉模仿年轻人的口吻,嗤他:“等着吧。”

      两个半小时后,一小伙子现身机场,看着白白净净,一身奢侈名牌,logo全副武装。

      其实脸还是可以看的,就是穿得太俗了,让凌晚林不得不激发记忆深处的刻板印象。他打小就觉得像这么穿满身大log的名牌的人,一般骨子里是有点窝囊的。

      小伙报上名来,说叫孙时曜,瞬间凌晚林的眼神起了疑。

      他忙解释:“真不是孙老师私生子,纯是一个姓,我爹孙禾海。”

      有所耳闻,滨市搞数字化的,在当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公司。

      凌晚林却无法做到肃然起敬,因为这小伙上来就跟他勾肩搭背,“老弟别怕,孙老师是我的恩师,他的人就是我的人,你这几天跟哥在咱们这吃香喝辣。”

      凌晚林被他箍着走,皮笑肉不笑,“你多大?”

      “过了今年就二十三了,你呢?”

      他略微黯然地想,自己真的老了,这男生怎么能比他小一整轮。

      孙时曜得知他的年龄后吓一大跳,连道冒犯,“我天啊,孙老师就说送我一小孩让照顾几天,我以为比我小呢?”

      “......对不起哥,你长得太年轻了,不注意看真看不出来啊。”

      凌晚林有点受不了,“能不叫我哥么?”

      孙时曜看着他这张脸,着实陷入为难,“叔我也叫不出口啊......师哥呢?”

      这个凌晚林能接受,孙时曜见他应了,抢着去帮他搬行李,又吃力地扛上他迈巴赫s580的后备箱。

      凌晚林目睹他动作,心想他没看错,这小孩确实是有点窝囊。

      孙时曜家住大平层,湖景房,隔一条湖遥望,面对面是一排CBD大厦。

      家里没人,他解释他爸妈去开迎盛会了,就在湖对面最高的那栋大厦里,政府攒的局,邀来好多权贵。

      凌晚林知道这个会,他在机场伸了两个半小时的脖子,大屏里来回宣传的都是这个会,什么文化出海又什么新质生产力的。

      和文化有关的,感觉刘萍会感兴趣,凌晚林留了个心眼,不免多问几句。

      孙时曜道:“这会总共要开五天,邀请的都是跟文娱相关的公司,好像那种特别大企业的领导都来了,我爸妈也很看重,会前冲着企业访问名单都准备了好久,就是为了忙着这会去结交人脉。”

      凌晚林问他:“那你怎么不去?”

      孙时曜看他一眼,嘿嘿一笑。凌晚林给他笑得发毛,“什么意思?”

      孙时曜坐近,朝他眨眨眼,“哥......孙老师说......你也是?”

      凌晚林一愣。孙时曜搭上他肩膀,这哥俩好似的动作,此刻已经有了一层别样的意思。

      他瞄一眼门口的行李。

      孙时曜说:“哥别怕!我没别的意思!我初中就跟家里人出柜了,这事阵仗不小,我爸妈圈里人都知道,所以寻常交际一般带不出我,也带不出手,怕落人闲话。”

      凌晚林松口气,“带不出手这说法也太可怜了。”

      孙时曜捧出手机扒拉着,“我才不可怜,是他俩觉得这圈乱,怕我吃亏,老想在这种场合顺便给我介绍个顺眼的。”

      他给凌晚林瞥一眼聊天记录,他爸妈一直在狂拍照片,还狂附带些锐评,这个不错,那个也还行。

      在场除了企业家,也有不少带家眷小孩来见世面的,他父母是打算谈着合适的,家门口直接见上一面,就算俩孩子合不了眼缘,当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好。

      孙家的独生子,顶层家境,顶校学历,长得干净,性格也好,这物色对象的消息一张罗出去,还真有不少自己上门求问的。孙时曜扒拉一会,乐了:“我妈说有人来问我八字了?我天,好好笑,这玩意男同也能配啊?”

      “嗳师哥?八字这东西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吧。”

      凌晚林却好半天没吭气了,孙时曜回头,他正盯着摊在桌面上的到访企业名单。

      除去几个政府背景的企业组织,第一行就是大写的KXE,凯锡Entertainment 。

      想不看见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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