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一口雌君,恋爱脑

作者:谢识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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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回礼


      室外风雨晦暝,银河倒泻,室内鏖战正酣,沸反盈天。

      一夜碰撞不绝,疮痍遍野。

      当真是怎样都可以。

      当真是匪夷所思的韧度。

      临近破晓,雨声渐歇,窗几明净如镜,驱散了野兽,映照出人脸,褪去了原始、放纵、与疯狂。

      方无隅收回目光,蜷缩在自己臂弯里的少年容颜宁静,睡得正香,许是这些天一直未曾阖眼,今夜更是把他累坏了。

      少年闭着眼睛,睫毛更显得格外长密,像自带了眼线妆,睫毛末端有轻微的上翘,此刻大部分都湿哒哒地黏在一起——这个晚上他哭太多了,到最后嗓子都哑了,想来今天无法去做发声康复训练了。

      脸颊白得通透,泛着被滋润后的粉,令人心怀遐想。而再往下,耳廓后的脖颈、肩头和隐没在被沿下的脊背……富有光泽与弹性的白皙上,充斥满太多姓虐般的青紫痕迹,给他掖被子时,锁骨上露出一圈规整的、泛着血痕的牙印。

      像是不能印下自己的虫纹,就要换个方式打上烙印,烙下时已经红了眼,什么都听不到,也不管对方感受如何。

      方无隅回想起后半夜将他带到浴室的画面。

      开了灯后,才看到他身上称得上遍体鳞伤,从头到脚都是方无隅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当违禁品还被故意留在他体内时,那满溢的浊叶混合着唉叶自行流满整双白皙笔直的大腿,顺着内侧的阮柔一直流淌过膝弯,流至脚踝……

      强烈的视觉冲击带来的是诡异而饱胀的满足感、占有欲、乃至于埋藏至深的被重新激发的施|虐|欲。

      这让自以为已经冷静下来鸣金收兵、带他清洗的方无隅,再次在浴室里将他翻来覆去要了。

      做得确实过分了些,方无隅此前从不知道快敢能达到如此巅峰,从来不知道任由自己的本性掌控理性后,会放出这么一条疯狂而银乱的疯狗,得到了那可以当做大赦天下的令牌的违禁物后,会像怪物一般要了希声半条命。

      偏偏这位皇子殿下总是助纣为虐,绝不会因为疼痛而责怪暴君,身体与眼神的表现反倒更像是欢喜与感动,就好似征伐开疆的战役无论多么残暴对他而言都是泽被与恩赐。

      疼得极了,也不推拒,只是呜呜地哭,推反将暴君的腰缠得更近,抱得更紧。他自己的指甲掐得重了,便立刻缩成拳,掐入自己掌心,宁愿抠得破皮溢血,也不愿抓伤方无隅的后背。

      对于眼前的暴君,不能反抗他,要爱他,要讨好他——这似乎已经成为希声刻入DNA的信条,失去神智时也无法违背。

      就像现在,方无隅按过他锁骨的血痂时,希声动了动唇,不清醒不自觉地往方无隅手边凑,那姿势很像是要将他的手指再次含入蔻枪,舔舐干净。

      方无隅收回了手指,听着希声如潮汐般轻微起伏的呼吸声,脑内升起平静又纷杂的矛盾。

      希声·塞尔迦·布里奇德

      这个少年拥有方无隅所喜欢的容颜,有他所喜欢的身体,所喜欢的性格,所喜欢的无比契合且极致的姓爱体验……

      更重要的是,有他想要的感情——
      真挚、热烈、全心全意、眼眸中始终只有一个你。

      希声全身心地信任,信任所有离谱的事实和一目了然的谎言;
      全身心地接纳,接纳一切给予他的疼痛和无法给予的承诺。

      大概,不,一定,一定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方无隅又生出了吸烟的欲望,可手被希声抱住,他试着腾开,但无果,便稍微施力坐起身,去捞床头柜的烟和打火机。

      自从知道希声不喜烟味后,方无隅便换成了焦油含量极低的牌子,不那么呛人——但这对不抽烟的人来说也许都一样,觉得没什么区别。

      清新凉沁的薄荷味在舌苔释放,提神醒脑,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探入一束丁达尔效应的光。

      许是在之前几小时的狂欢中释放了太多愉悦,又或许是安静之后就会想到无法展开的未来,情绪上便就此产生了一个无法塞满的空洞。

      鲜少产生的情绪,因生涩而一时难以准确寻词概括。

      他得好好想一想。

      白烟自唇齿间溢散,成缕成团,往上飘,如无数微小的气态生物,被莫名释放出来,茫然地跑散,不寻来路。

      身侧传来两下轻微而短促的吸气声,垂目望去,是希声在小弧度耸动鼻头,揉了揉鼻子,抱着方无隅左手的动作也松了。

      方无隅趁势将手抽出来,刮了下希声的鼻尖,轻声问他:“你是小狗吗?”

      另一只夹烟的手捻着滤嘴将其在烟灰缸按灭,抬手扫了扫半空中的味道,吹了吹手指,才去将希声蹙起的眉头按平。

      嗅觉灵敏的希声小狗这才踏实了。

      方无隅俯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乖,快睡觉。”

      希声在梦里也很好哄,或者说很听方无隅的话,仅这么一句,便当真不动了,呼吸也重新绵长起来,很神奇的一桩事。

      “这样下去还得了?被我卖了都不知道。”
      方无隅无声笑了笑,悄悄下了床,抓过烟包和火机出了病房。

      踱步在走廊,远离特护间,值夜的护士亚雌立刻恭敬起身问询雄虫阁下的需求。

      方无隅注意到亚雌脸上红云一片,眼睛滴溜溜地转,不敢看自己,视线还总下意识往特护间的方向飘,嘴巴抿着嘬着像猴一样,很明显是为了压住那可疑且尴尬的笑。

      他听见了。方无隅想。

      特护间有隔音系统,但开启后不会完全做隔音处理,毕竟是医院,要防止病患出现意外情况,不过声音再大,在护士台的位置也是难以察觉的,大概是这只亚雌路过时发觉了病房里的动静,就是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于是本想直接进私密谈话室的方无隅就此驻足,敲打了他几句。

      “值班记录写了吗?”方无隅问。

      亚雌立刻会意道:“回阁下,写了,一切正常,我没看到、也没听到任何多余的事。”

      方无隅嗯了一声:“五小时后再进去整理,动作轻点。”

      亚雌应着,目送方无隅进入私密谈话室,而后进入系统将希声探病留夜的记录删了。

      他一边把桌下垃圾桶里今夜新产生的无数纸巾团往里踢了踢,一边面红耳赤地喃喃:“要是我的雄主什么时候能像阁下那样……不说气味、力道什么的,就是时间能有阁下十分之一久,我都虫生无憾了,唉……十七殿下真是好命……”

      室内,方无隅拨通了法耶的通讯。

      “阁下……您怎么醒这么早?”法耶倦意正浓,吐字黏连,“请原谅我,我不是偷懒,我只有睡饱了才能精神抖擞地给您准备今天的手术啊……”

      方无隅:“文逍说移植手术后雄虫有很大概率昏迷,依你看我会昏迷多久?”

      “依我看啊……”法耶打了个呵欠,“雄虫翅翼的发育程度与雄虫素有关,这类摘除手术的副作用也会反作用于腺体,您前不久还做过生物性雌虫伪装,输了几天液激素虽然不至于紊乱,但还处于调节期,机体昏厥保护的时间应该短不了,而且昏厥也有药物性作用的考虑,是为了防止雄虫因为忍受不住疼痛而抑郁所采取的措施。嗯……不过您体质较其他雄虫强健得多,心态和意志力也都很强大,如果近期没有性|事的话,大概一天不到吧。”

      法耶听到对面没回复,只有啪嗒一声打火机响,脑内莫名跳出一个词——事后烟。

      等等,这个点该不会不是刚起,是没睡吧?!

      “呃,如、如果有性|事的话呢,可能会久一些,”法耶试探着补充,“如果性|事激烈的话,呃……您一夜几次啊?”

      那边依旧没出声。

      法耶硬着头皮说:“您看啊,如果五六次以上,就很伤精元很耗费雄虫素了,术后您的昏迷时间还得延长,怎么说都得一天起步吧,不过阁下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说完,法耶听到对面嗯了一声,心中震撼之余警铃大作。

      不会吧,这位雄虫阁下真能一夜这么多次啊?该死的!是谁他虫的那么幸福啊?该死的该死的!这位阁下还极有可能是超A级雄虫,雄虫素这么优质,那个撞大运的军雌或亚雌绝对能一发中魂吧!靠,羡慕死我了!我明天要不要穿得骚气一点?阁下喜欢什么,我现在立马下单冰丝豹纹紧身内裤还来得及吗?要化妆吗?我长得也不差吧?再喷点香水?我优势还是大的吧?毕竟不用像军雌那样打打杀杀惹雄虫害怕,我还有钱!

      法耶内心正像bb机一样飞速发射弹幕胡思乱想,又听雄虫道:“在我昏迷期间,你们能保证希声待在自己的病房吗?”

      这就有些强虫所难了,法耶苦恼地干笑着,心道:在希声殿下受伤最重刚被送进医院那天、走一步都得血崩的档口,还甩了看护跳窗去看您呢……怎么保证啊……

      “阁下,希声殿下怎么说也是S极军雌,我们又不是关押犯虫,哪能看得住啊?”法耶如实说,“我们可以用别的病情谎称您不能探视。”

      “你当他是傻子吗?”方无隅毫不客气地否决了这项提案。

      法耶搓搓下巴,的确,毕竟虫前一天还好端端的,哪能突然就重病到不能探视。

      在法耶给出其他建议之前,方无隅先一步提出:“广仁医院是离这最近的医院,你和那边联系好,手术后立刻将我转移过去,我会告诉希声都泽那边出了急事,需要我亲自处理。另外,记得把希声的终端收了,就让文逍保管吧,在没有我的许可之前,不许交给他。”

      “阁下——”

      “就这么定了。”方无隅一锤定音。

      挂断通讯,方无隅又给前来“投诚”的焱靖的学生莫里单独发了一条短讯:
      [明日我将转至广仁医院,需当面汇报的材料别送错地方,此事勿外传。]

      随后又隐瞒了翅翼移植的事让都泽与自己串通口径。

      都泽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刚闭上眼打盹就被方无隅叫醒,气得他多和方无隅讹了一大笔封口费,又不无怀疑地道:“你该不会又想干点什么危险的事了吧?”

      “怎么会,”方无隅笑笑,“休息两天。”

      都泽哼笑一声,用一种“我懂的”的语气道:“怎么,尝过了十七皇子,想偷偷去打打牙祭?这皇子还是个雏吧,看他那身段就是不好生养的,第一次大概挺难捱,你倒是舒服了。事后都不和他多温存两天,你也舍得?”

      “舍不得,”方无隅说,“别乱猜了,就是为了让他专心养病而已。”

      安排好一切,方无隅又回味起了那三个字。

      都泽的提问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最后一句话倒是为方无隅引出了一点眉目。

      那丝丝缕缕不好概括的情绪,也就类似于“舍不得”吧。

      ……

      手术一直拖到了晚上,方无隅见希声恢复得差不多了,才让法耶去做准备。

      术前,他差虫从家中带来了一个盒子递给希声。

      希声打开一看,是用个头整齐划一的许多白砗磲串起来的雪蝉工艺品。

      细长的一串,雪蝉灵动可爱,砗磲白皙如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皎洁的色泽。

      前者在虫族象征坚毅与希望,后者在佛教中作为七宝之一,象征祥瑞与安康。

      希声眸光熠熠,像霁色晴空下倒影的山川水色。
      [送给我的?]

      “不然还能送给谁?”方无隅摘下了希声的终端,帮他缠在手腕上,绕了四匝,而后扶着手臂左右端详,笑道,“虽然过程比我想象中费功夫,幸好功不唐捐。”

      白色饰品很挑肤色,一不小心就会将佩戴者反衬得差几个色度,而希声肌肤白皙、气质清越,这一串白砗磲配极了他。

      “我有没有说过,来到这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的腕骨很漂亮。”方无隅握着他的手指在他腕骨上落下一个温热柔软的吻。

      希声在听到这串手串是方无隅亲手制作的时候,就已经难以置信,一颗心雀跃而亢奋,溢满了深不见底的强烈感情。

      这一刻被吻过的腕骨更是酥麻得几欲颤抖。

      压下心口疯狂涌动的情绪,希声打字询问: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抱歉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方无隅揉了揉他的头:“不,应该算是祈雪节的回礼,早就做好了,只是一直没机会送你。”

      希声睁大眼睛,疑惑道:
      [祈雪节你已经送过我东西了]

      “你是指那个你卖出去又被我买回来的唱片机吗?”方无隅笑笑,“那个不算,这个才是我送你的,希望你一辈子都被眷顾,被祝福。”

      希声突然脖子一仰,双手从方无隅的腋下穿过,环住他的背,用力收紧,将他紧紧抱住,头直往他脖颈处钻。

      低磁含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喜欢吗?”

      希声重重点头。

      喜欢,希声在心中说,我爱你。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就能亲口告诉你了。

      ……

      希声签署了麻醉知情同意书、翅翼移植委托书等手术协议后,被推进了手术间。

      趴在手术台上,注射完全身麻醉,法耶还让他数秒,希声一边心道哄小孩呢,一边在数到27秒时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后背没有任何知觉,就好像肩胛骨那一块被风蚀了,只留下边缘的空壳。

      监护室外的天黑沉沉的,希声的意识昏昏欲睡,分不清是时至深夜,还是天一直这么阴沉。

      他一点点转头,眼睛半阖半睁地看向门外,小窗口外只有文逍和法耶的侧脸,法耶喋喋不休地比划着什么,文逍的眉头越皱越紧,抬眼向这边看过来,见到希声醒了,一愣,朝身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推门进来。

      文逍用医疗器具在希声身上探听,具体探查的是什么部位他也感受不到,麻痹的作用还没有消失,文逍的话也听不清,每一个字都过于缥缈,抓不入耳。

      直到文逍叹了口气,道:“弗朗茨那边的工作比较棘手,还需要两天,结束后就来看你。”

      声音这才被大脑接受理解,让心落地。

      手臂的知觉一点点复苏,希声感受到了手腕温润的珠串触感,嘴角掀起点笑意,安心地重新阖眼休息。

      他没事就好。

      ……

      再睁眼是被疼醒的。

      麻药劲褪去后,后背那鼓鼓胀胀的痛感几乎能撕裂翅囊,不过对希声而言也不算不能忍受,毕竟比这更严重的伤都熬过,更何况这远远比不过当初被强行拔出翅翼的疼,那是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绝望。

      他乖乖听从方无隅在术前叮嘱他的话——好好养伤,等他回来。

      除了医生例行检查外的时间,一半在看着手串想方无隅,一边在看着挂钟时间练习发声。

      有时思念太过,他想要联络方无隅,向护士索要终端,却被告知他的终端在文逍那里,而文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看他了。

      于是希声借用了护士的终端给方无隅发送讯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渐渐地,希声能感知到新移植的翅翼的存在了,能感受到它们的脆弱,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异样——这对翅翼不像久经沙场的劣等星雌虫翅翼那般有力,反而像碧洗晴空下的琉璃,纤薄轻盈,恍若新生。

      希声不敢将它们放出翅囊,更不敢太用力地动作感知。牵扯的疼痛和医护的叮嘱倒是次要,主要是这翅翼太过来之不易,他不想因为一时好奇而有所损坏辜负了捐献者。

      第三日,天依旧阴翳沉闷,自那个交|媾的雷雨夜算起,太阳已经消失好久了。

      监护室和走廊明亮而空荡,方无隅没有回来。

      希声一直都能听到护士们压低声音的议论——
      议论I09病室的病患,也就是他,是否中枢神经系统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从不皱眉喊疼;
      议论法耶博士在昨天术后急匆匆回了一趟家,就一直不见虫影,听说好像紧急被调往ZE所了;
      议论继法耶博士离开医院后,文逍博士也被传唤了,不一样的是,文逍直接被传唤入皇宫,宫里来的内侍官一副大喜过望又难以置信却不得不憋住的模样,就好像发现了什么远古宝藏;
      议论军中好像出了大事,听闻法耶和文逍博士好像被关起来了,医院今天一天就来来回回进来了好多个位高权重的军雌将领,传了好多虫去问话,问话的内容好像与焱家和纳什阁下有关;
      ……

      重叠乌云的线终于被剪断,伴随轻微的雷鸣,雨水淅淅沥沥地砸落下来。

      希声手指动了动,拔掉了身上的输液管,下了病床。

      立刻就有护士大惊小怪地跑进来抱怨。

      希声却对护士的责备充耳不闻,用能撼动钢筋的力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打下重若千钧的每个字:
      [纳什阁下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咚咚两声敲门声。

      制服板正、披绶佩星的高大军雌踢踏着军靴走入。

      “十七殿下,都少将请你走一趟。”

      希声不自禁握紧左手腕上的砗磲,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沉而快,如同天边为雨势助威的鼓雷。

      军用舰一路驶入军区,军雌将希声带入了一间压抑沉闷的作战会议室。

      希声还穿着便于清疮止血的病号服,外面仅披了一件长款大衣,和会议室内衣冠整肃的氛围格格不入。

      门开之后,所有虫都向希声看来,希声发现其中有不少熟面孔——

      坐在长会议桌上位的光耀军团的中将,看他的肩章,现在已经升任上将了;次一席是面色通红的都泽,他是屋内少数站起来的虫,看他的表情和动作,刚才似乎正在与谁争吵;至于没有坐在会议桌上或坐在外圈的虫就比较杂了,有皇室的内侍官,有雄保会的一名副主席,竟然还有几名白长裙金红领的长老院代表。

      剧烈的不详感涌上心头,希声像个临刑的囚犯,惶惶感坠得心脏直往下沉。

      都泽往这边挪步,刚要对希声说什么,长老院、皇室、雄保会的虫就先他一步如潮水般涌上来,争先恐后地抓着他的手臂,如同抓住的是能拯救他们虫生的救命稻草。

      “希声殿下来了!”
      “殿下!现在只有你能救纳什冕下了!”
      “只有你能换纳什冕下的命!”
      “我们不能失去一位S级雄虫啊!”
      ……

      相比思考他们话语的含义,希声更想让他们别碰自己的珠子,但张着嘴却无法传达出任何呵斥或询问的话,只能顶着双耳如被蚊蝇纠缠的嗡嗡声,扒开他们抓按在自己手串上的爪子,艰难地往前挤去。

      他视线死死盯着都泽,眼底逐渐虫化成竖瞳的异色和都泽眼底连夜通宵的红血丝遥遥相对。

      他想问都泽:方无隅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现在虫在哪里?

      外面骤然落下一道雷鸣,将整栋楼都震得微微颤动,但当耳熟的震动频率在空间中响起,希声才察觉那不是雷鸣的震动,是他自己终端的震动。

      ——会议桌正中,连接着墙上巨大光屏和四周的电波分析仪的,正是方无隅重新给他买的黑色终端。

      终端响起的那一瞬间,房间内如同真空,瞬间安静,希声能感觉到众虫在屏息。

      谁打来的?是他吗?他在哪?为什么自己的终端通讯会被放在所有虫的眼皮底下?

      都泽神情复杂地看了希声一眼,又朝各作战单位做了手势,这才接通了那个通讯。

      “时间到了,东西准备好了吗?”
      通讯显示的是弗朗西斯·纳什,但传来的却是焱靖的声音。

      希声肩膀一颤,他终于知道了众虫屏息的原因——方无隅被焱靖绑架了。

      都泽朝门边做了手势,让他的手下看住希声,让他不要妄动,一边对终端那头道:“微型远距迁跃舰和与一亿星币等值的珠宝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说出交易地点了。”

      “一亿?我说的是十亿。”

      “短时间备不了这么多,换成现金如何?”

      “哼,小子,你这点计量就别在长辈面前卖弄了,收了你们录入黑名单编号的现金,到时你们一追踪资金流向,查出我的位置可是轻而易举。”

      “那再给我们点时间。”

      “呵呵呵,给你们时间破解锁定或让我暴露方位吗?算了……一亿就一亿,虫来了吗?”

      “来了。”都泽看向希声。

      后者的脸是苍白的,少有血色,浸着这冬日的冷。

      “呵,谁能想到最初想要害死哑巴皇子的纳什阁下,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只哑巴,你们想得到吗?”
      语音通讯在此中断,有新的视频通讯申请接入。

      当画面在光幕上展开的时候,画面中央却没有方无隅或焱靖的任何一张脸,只有一片不纯粹的黑。

      直到一束类似于手电的光亮从镜头方向打往远处,一瞬间,希声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剧缩,手脚冰凉,连心脏的撕裂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摇晃的手电光走到了近处,黑发黑眸的雄虫被捆住手脚跪在反光的浅水中,那水或许是山腹的泉水,或许是其他希声不敢细想的液体。

      他的头无力地垂着,看不清表情。而他的身上绑着一个复杂的装置——由红黄蓝三色构成的数根引线连接着紧密排列的黑色管状物,管状物又与胸前的一块电子屏幕绑在一起。

      电子屏幕上鲜红的数字定格在:
      00:00:30

      许是信号太差,画面照不清晰,但即便无法判断细节,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方无隅身上绑的除了炸药难作他想。

      希声想要呼唤,想要喊叫,但用尽力气出口的只有一个不成文的“啊”。

      “焱靖!我们需要保证纳什阁下的健全!”都泽攥拳吼道。

      “健全,当然健全,”焱靖夸张又恶意地大笑起来,“弗朗西斯,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见方无隅无动于衷,一只沾满血迹的手粗暴地从镜头后攥住了方无隅的黑发,强迫他抬起头,对上镜头。

      希声看到那张原本俊美的脸此刻被血污覆盖,仿佛有千百根尖锐物刺向他的瞳孔,让他眼眸酸涩的同时,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那真的是方无隅吗?
      自己现在真的身处现实中吗?
      三天前还对自己微笑的雄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画面里?

      “别装死啊,听到刚才都少将说的了吗,你那个心爱的哑巴也来了。”焱靖抓着方无隅的头发用力地甩了甩,挤字之间充斥着无垠的恨意,“你以为你不睁眼别虫就看不到你这幅丑态了吗?打招呼啊弗朗西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还大发慈悲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得好好给我磕头感谢我吗,嗯?”

      说着他当真将方无隅的头往地上重重一掼,一脚踩上了他的后脑,吐了口唾沫碾了又碾,逼他磕头。

      都泽暴喝起来,长老院内侍官等非军方虫等也倒吸一口凉气尖叫着,惊恐地小声念叨“雄虫素枯竭”“唯一一位”“不能跌”云云……

      而焱靖几乎在都泽怒骂的一瞬间嘶吼:“闭嘴!他现在是在我手里!”

      镜头前赫然出现了遥控装置。

      都泽咬牙切齿地做手势让众虫“闭嘴”。

      “马上让那该死的哑巴驾驶迁跃舰过来!带上那一亿,一只虫来,不许任何虫跟随!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敢耍花招……”握着遥控装置的手摇了摇,发出拟声词,“嘭——!”

      都泽猩红着眼道:“你倒是说啊!地点在哪!”

      焱靖讽刺而嚣张地嘲笑:“哈哈哈哈蠢货!一帮蠢货!希声·塞尔迦·布里奇德,连你也认不出这是哪吗?!”

      希声当然认得,当手电照出山洞全景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方无隅被绑在当初他们一起流落荒岛时躲避追兵的那个山洞,这也佐证了那是的杀手的确是焱靖派出的。

      希声一声不吭推开周围虫,箭步往外冲,他要马上赶到他的身边!

      然而他那数只重量级军雌都拦不住的闯劲却被一声轻得仿若叹息的呼唤给拦下。

      “希声……”

      希声驻足回头看向大屏幕。

      方无隅跪在地上匍匐着,像是要撑起身子,却没有看向镜头方向,或许是不想让狼狈的面容被众虫盯着看,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力气仰首了。

      “……我的时间到了,你说过,你会理解的。”

      方无隅的声音嘶哑而苍白,轻微,缥缈,像是悬在云端的风筝,只有一根蛛丝般的线摇摇欲坠地相连。

      “还记得我第一天答应过你什么吗?”
      “我说,如果他存在于这个世界,我会帮你抓住他,让他向你磕头。”
      “虽然现在情况有些特殊,不能任你处置了,我只好自作主张,让他以死谢罪吧,别怪我残忍,谁让我不是个好人呢。”

      众虫都对这话云里雾里,想要看向希声求解时,却发现他脸上血色尽褪,翕张着嘴唇摇头,呆滞般瞪大眼睛,右眼角晃出一滴泪来。

      方无隅轻轻笑了一声,抬眸看过来:“好好活着。”

      下一刻,他突然撞向镜头,遥控器落地的瞬间,用身体重重砸了下去,然后把遥控器紧紧咬在口中。

      他胸口电子屏幕上血红的数字开始跳动。

      镜头剧烈晃动,只剩残影,像在争夺,伴随着撕心裂肺又惊恐至极的喊叫:“你这个疯子,你在干什么?!快给我吐出来!”

      室内也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冕下——!!”
      “你们军部都是废物吗!快给我想办法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虫啊!”
      “冕下不能死!S级啊!你们知道什么是S级雄虫吗?!杀了一百个你们也换不回来!”
      “陛下圣谕,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冕下救回来,你们这是抗旨不尊!”
      “焱氏是疯了吗?!我看谁还帮那个焱疆说话,审判庭的虫呢!给我把焱家虫统统抓起来!”
      ……

      在如同菜市场骂战的推攘嘈杂中,希声听到了终端那头很轻的一句“弗朗西斯……”以及那声与方无隅声线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高昂的“啊啊啊啊好疼怎么这么疼!!方无隅你他虫的到底——”

      一声恐怖的但未施放完的巨响切断了通讯。

      所有虫都在那一瞬间停下了动作,鸦雀无声地看向已经熄灭成窒息黑色的屏幕。

      “完了,全完了……”
      领了皇命的内侍官瘫跪在地,哭着喃喃道。

      希声像被包裹在水中,也像被裹挟进被拉长扭曲的时空中,耳边的声音像揉面一样混合一团,又被遥远地抛出去。

      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不像来时那样紊乱而急促,走向终端的这几步,反而平静又均匀。

      这是个荒谬而可笑的噩梦。
      希声心想。

      他拿起悬浮在转接仪上的终端,点开通讯记录,点击最上方的通讯,回拨。

      “嘟——嘟——嘟——”
      终端里只有一声接一声仿佛永不停歇的忙音。

      “对不起,您所联络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希声挂断,重新拨出,抬起终端,紧紧贴近耳朵。
      “对不起,您——”

      挂断,重拨。

      “希声。”

      希声面无表情,连一分钟前唯一失态溢出的那滴眼泪都已经擦掉了,他似乎丧失了所有情绪,只会不断回拨通讯,再放到耳边仔细听,仿佛要塞进耳蜗里那般执着。

      打不通,那就接着打,一遍又一遍。

      “希声!”
      都泽看出希声的不对劲,伸手要去拉他。

      希声以为他要夺走自己的终端,眼睛瞬间爆成赤低黑瞳的虫化眼,四肢也不可控制地进入暴怒的虫甲态。

      却听“吧嗒”一声。

      左手腕的雪蝉手串被粗壮锋利的虫甲撑断,无数白砗磲珠子雨点般噼里啪啦散落在地,蹦跳着滚向四面八方。

      这声音让希声颤抖了一下,身体的虫化迅速褪去。

      他呆愣愣地看着地面,无声地跪了下去,将终端放在地上,右手锲而不舍地拨打着通讯,左手一颗接一颗捡起掉落的珠子。

      好像还有别虫在叫他,别虫在拉他,可他仍固执地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地捡。

      周遭被白色吞没,视线不知为何越来越模糊,除了传来忙音的终端和啪嗒滚落的砗磲,别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有几颗珠子滚落的位置太刁钻,他钻到了桌底,钻到了没虫打扰的地方,却一连捡了好几次都没有捡起来。

      他从桌下出来,起身时,都泽正站在他身前。

      都泽眸底通红,本欲对希声说点什么,对上他的眼睛时,却错愕地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希声将最后一颗珠子放入口袋。

      他想,原来一共有一百零八颗。

      他想,数清楚了,这里不是梦。

      他想,这不是意外,是方无隅早就设计好的局。

      他想,一切早能察觉端倪,但自己也被方无隅蒙蔽了,从方无隅醒来答应与自己交欢开始,恐怕就被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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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最后的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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