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汐

　　许皓抿了下嘴，眼里像是被挤了柠檬汁一样。
　　酸涩，难受。
　　如果当时敏感一点，如果当时带爷爷去医院，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晚点看到这份说明，晚点看到这个视频？
　　如果有如果，那他是不是还可以好好跟爷爷下一盘棋，在那颗榕树下，喝上一口清茶？
　　可惜没如果，他和爷爷的最后一面是在养老院，他还说好下一次带陆青遥来和爷爷下棋。

　　许皓想着，眨了下眼，“我出去一下，”他回过头瞟了眼许未然，“爷爷的东西，一个都不许碰。”
　　他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过武术，之前还报过跆拳道课，他认真起来，许未然根本不敢说话。
　　许皓走出药店，刚停的雨又下了起来，就像是窗帘一样，挡住视线。
　　他站在雨里，雨很大，街上很少人，地面铺上一层玻璃，小镇在水里变得扭曲。
　　很多的水，从他的脸颊滑过，他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头发被雨水浸湿，搭在额头上。衣服也紧紧地贴在身上，卫衣厚重地套在身上，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枷锁。
　　一阵风吹过，他感觉有点冷，有点饿，但他并不想吃东西，也不想走到屋檐下避雨。
　　他找不到做这些事情的理由，本来今天上午他刚把情绪安好，但看到说明和视频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底线都破防了。他感觉自己很像一个乌云，周围的人都会因为他而淋雨。

　　从小就有人说他比同龄人成熟，他自己也这么要求自己，因为他想早点摆脱家庭上所有的禁锢。对于他而言，成年了，他就自由了。
　　但现在好像并非如此。
　　一切都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甚至比他的预估还要糟糕。
　　他抬起头，雨水流进眼里，他不觉得痛，只感觉很舒服。
　　他看见远处的高楼，萌发了一个想法。
　　如果结束了自己，那是不是就会结束这一切？

　　换作曾经，他从不会这么想，因为许柒羽和爷爷还需要他。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是按了计算器上的“归零”。
　　他向前走了几步，路过小时候常去买的手抓饼店。那时候他经常跑到这家来，用自己干活赚来的钱，买一个加蛋的手抓饼。
　　卖手抓饼的阿婆后来都认识他了，有时候爷爷奶奶工作忙，她会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吃饭。
　　那时候街道旁的榕树因风“沙沙”摇晃，他踩着光与叶的空隙回家。
　　他总是笑着拿着手抓饼，在街上晃上几圈，等到街道尽头流淌过夕阳，他才慢慢回家。
　　一年多的时间，他总是很怀念。

　　大雨打破了旧日的美梦，那家小店早就没了踪影，昔日里的吆喝声还在耳边回荡，但现在只是雨水的喧闹。
　　有些事情好像昨天才刚经历，今天就成了回忆。
　　人总喜欢记住那些美好的事。
　　许皓转过身，他朝远处看去，街道不再是漫长无边，他一眼就能看见尽头。
　　那是爷爷的药店。

　　那一刻，儿时的夕阳与现在雨里尽头的药店重合在一起，甚至还有几声喧嚣。
　　许皓转过头看了眼高楼，又看了眼药店。
　　几番犹豫下，他决定顺着雨势走。
　　因为爷爷之前说过，当你犹豫不决的时候，风会替你做出决定。

　　不一会他就回到了药店，在许未然“热切”的眼神中抽了张纸巾擦了下头发，然后拿起了那份遗产说明。
　　“这两年你是我的法定代理人，但这两年你如果贪一分钱，我都可以用法律把你解决。”
　　许皓把相机收好，“这么多年了，所有的证据我都有，只是不想管。如果我真的把事情摊开说，你死刑不至于，怎么说也可以吃个牢饭吧？”
　　许未然死死地盯着许皓，好像要把他穿透，“我是你的妈妈！”
　　许皓笑了一下，就这一笑，许未然直接出了一身冷汗，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他收起了笑容，出了药店。
　　从他带走这两样东西的那一刻起，爷爷才算是安息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