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

　　“当日我在蓬莱海下的情况不比后来那人追杀我与师兄……原先我听人说起这事，总以为是宁俐。现在想来，若我取剑时，宁俐作为蓬莱人，也无需遮掩身份藏在黑袍中。我到神剑剑座时，黑袍人也就在剑座后面，许是和我一样，也准备盗剑呢。”

　　慕鸠再说起这事倒是欢快，慕眠叹一口气，嘴里终于没吐血了，连忙吞了口天山仙露。

　　“能走了？”谢韫看他一眼。
　　他们这五个人，倒是各有各的不易。

　　慕眠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还有一事。我到剑池之时，底下的神剑碎片已经没有了。父亲没再幻景外布下陷阱，许是碎片早已到手。再出去之后，除了慕眠要注意琴的事，你我还得想个办法把此事搪塞过去。”

　　席笙有点不好意思地提议：“不能直接说是师父拿走了吗。”
　　哎，她怎么还有个便宜师父呢。

　　谢韫回道：“阿笙许是不知，我父亲不善言辞，救人后又得道令，做事也还算认真，更不像我一般被指责醉心权术。这样埋头做事的人，在九州中自然比慕长生的风评都要好。说倒是能说，只怕届时慕长生带下口风，众人便以为是你我盗走碎片，还目无尊长，将坏事推诿。”

　　“便说是在我手上吧。”意外的，小虾开了口。

　　席笙没理解他的意思。

　　“那暂时就这样。”谢韫拍拍手，站起来。“还是老话，虽然意外，但也进来一遭，慕眠与慕鸠互相照应一下，四个方位，便探一探这些秘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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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笙能力不比其他几人，这次幻境有东西的区域不大，谢韫便把南部交给她。

　　这里离幻境口很近，她没花多久时间就将周遭的秘宝都收入囊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顺道也注意着幻境口，一直没人进来。

　　她问了一会，其他人都还需要些时间，便坐在刚才的树桩上，抬起了左手，把灵力一点点注进羽毛里。

　　席笙咳嗽一声。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便自顾自说了。我又进上古幻境了，这次也和之前一样，看到了一些上古时期的事，也看到你了。”

　　她顿了一下，续道：“我起先觉得，这幻境开得突然，许是和你有关，万一是你知道我们这边情况不好，所以幻境就飘过来了呢。但又觉得不是。”

　　席笙斟酌了一下语气，续道：“我小的时候，完全是一个小屁孩儿，整天流着鼻涕，脸上经常跟红苹果一样，当时还有个绰号叫红孩儿。我每次见我小时候的……啊不是，每次想到我小时候的事，总觉得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但要是实在知道了，也没什么，你说是不是？重要的是现在，再说了，咱修仙之人，可不能以貌取人呢。”

　　说着说着，她就有点想笑。虽然过去两百多年，童年和地球上的许多记忆却未曾退却，或许人的脑子有限，便把记忆的空间留给了那些印象深刻的事。

　　席笙就这样坐着回忆了会，才发觉自己记得的几乎都是些快乐和高兴的事，当然，偶尔也有酸涩涌现，她就在此打住，不再想下去。
　　其实和过去的她不太一样。

　　穿越之前，家里总是在争吵，那个时候，她会经常回忆自己被责骂的话语，和流泪的经历。
　　席笙低下头，捏捏掌心的羽毛，那时候能自在地回忆，可能是觉得，即使痛苦也能接受。
　　但有的事，她不能再经历第二次，哪怕只是在回忆里。

　　羽毛吸收了她的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席笙有些失望地站起来，正想着要不要再坚持说点什么，一抬头，却见一人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她。

　　是小虾。
　　发现她的视线，小虾两三步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刚才谢韫坐的位置，也没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大多时候，他俩不会靠得这么近。为打破这凝滞的空气，席笙便主动问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小虾回说：“九州人大抵尊称我作若狭仙尊，一个神剑碎片，拿了就拿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也是，谢念说起来那样厉害呢，也不是让他一巴掌拍得半死。

　　席笙刚松口气，就见小虾低下头，低声问：“那个怪物，就是犬傀，对不对？”

　　怪物，神，犬傀，不熄。

　　席笙一哆嗦，这事本来也瞒不住，也就是谢韫在幻景里不知道神的名字，和她原先一样，只以为之前犬傀和她一起进去了，所以才演起了神。慕鸠更是只见了一次，怎么可能把这几人打上等号。

　　“你能不能先别说出去？”席笙有些紧张。“我之前大概也问过他一些事，他是犬傀嘛，不能说的，死都说不出口。”

　　小虾勾勾唇，“我要说，刚才就说了。”

　　席笙小声道：“谢谢你。”

　　小虾觉得没什么，他们这五个人，秘密都多。席笙或许反而是最透明的一个。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他眨眨眼，“你去大荒的时候，必须带上我。”

　　他果然听到了，好歹是个仙尊么，在不烬人寨子外，席笙其实画了个隔音阵的。

　　“我不会去的。”席笙摇摇头，“我还有事要做……至少，要等到谢韫把她的事做完。”

　　“她的事，她自己也能做好。”小虾只是实话实说。比如在幻境中，谢韫一个人找起东西来，比他们几个人慢悠悠地走动快得多。

　　“不。”席笙吸了口气，“无论是去大荒，还是谢韫的事，对我而言都是卷尾诗。写了一首，就不能写第二首。”

　　说去找不熄，但她不会去找。

　　就像是说给神不熄的那句“我会来找你的”一样，是不会兑现的诺言，她总觉得，大荒是另一个结局，和谢韫的故事不同，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无论哪一个，都会指向她死亡或是回家的路。

　　她要看到谢韫的结局，系统一开始就告诉她，那是一个happy ending。

　　早就自省过的事 ，不要把这个世界当作游戏，她也没把这个世界当作书，只是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开。

　　小时候看爱丽丝梦游仙境，再睁开眼睛时，爱丽丝不再惊慌，不再失措，几乎从那些喜怒哀乐中抽离，只告诉她的姐姐——我做了一个多么奇怪的梦啊。
　　假使可以回去，她也会告诉她的朋友，她做了一个多么奇怪的梦吗。

　　但，即使是死亡也没关系，她已经活得够久了，记忆虽然清晰，也仍想念地球上的一切，但毕竟是两百多年过去，在地球上，这样长的时间，或许社会都几番更迭了，一代人也早就化作黄土。有谁会想念两个多世纪以前的人呢。

　　席笙挠挠头，回神道：“更何况，我要去大荒，谢韫估计也要去呢。”

　　小虾想了一会，“换誓阵总要有交换的东西。”

　　席笙觉得还没到这份上，小虾却伸出手，“你对我的来历有什么看法么，你说一说，这阵就算成了。”

　　这却是她能说的。席笙坐正身体，说：“你还记得上一次那个幻景吗？”

　　小虾自然记得，便点点头。

　　席笙便将当时不熄说的话几乎复述了一遍，着重说了当时不熄的解释。

　　“是逃出去的锁，又是开塔的锁。”小虾低下头，“说得很模糊……但我大概有点头绪了。”
　　师祖把他从大荒边捡起来的时候，他连名字都没有，也不记得过去的事。

　　但即使未来真的有一天，他知晓了自己不过是什么奇怪玩意儿的一部分，他也依旧是他。

　　师祖说过。
　　从此以后，一心向天。

　　他虽然也没怎么做到这点，但好歹也算作衍天弟子，已成过往的事自然不能动摇他。

　　阵已成，席笙抬起头，就见不远处，慕鸠挥着双手，慕眠倚琴前行，谢韫嘴角含笑，往此处来。

　　一行人闹作一团，说说笑笑，走至幻境口。

　　“出去吧。”席笙伸伸懒腰。

　　“虽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一直没人进来，但一会怕是要闹上，都做好心理准备。”谢韫不放心地嘱咐道。

　　想了会，她走近，攥紧了席笙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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