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欢

　　元宵节前几天，三中开学了。三中学生来不及寒暄，因为他们要为开学考冲刺。
　　开学考对高三生极为重要，即将面临高考的他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因此，这几天很多学生都主动留下来，延长晚自习的时间。

　　复习的太晚，回寝室的时候刚好赶上熄灯时间。
　　云楚又累又困，一进寝室就瘫坐在椅子上，“好累，等咱们到了高三，得累成什么样？”
　　“大概就是起早贪黑，困得站着都可以睡着吧。”李河拖着疲惫的身体，收拾出衣物，去了浴室。

　　乔音书这几天总是心慌得厉害，只当是开学考将近，紧张罢了。
　　许盛年到走廊上的饮水机前倒了杯温水，递到乔音书面前，“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白了。”
　　许盛年不说，乔音书还没注意到。他看着桌上立着的小镜子，接过水杯喝了好几口，“我这几天，总是心慌得厉害，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盛年轻轻地拍了拍乔音书的肩，“今晚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累坏了。”
　　他说着，指尖轻点在乔音书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自己照镜子瞧瞧，黑眼圈都这么重了。”
　　乔音书抓过桌上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眯了眯眼，双手交叠环住许盛年的脖颈，“啧，丑死了。”
　　“不丑，好看着呢。”许盛年搂着乔音书，腾出手揉了揉乔音书的脑袋。
　　“好困，”乔音书说，“我都不想学习了，学习好累。”

　　“不想学习，那我们洛洛想做什么呢？”许盛年抬手轻勾乔音书鼻尖。
　　乔音书抬了抬下巴，凑近许盛年，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他道：“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想学习。”
　　许盛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便道：“洛洛，快去洗澡吧，轮到你了。”
　　乔音书蹙眉看了眼许盛年，眼里有些嗔怪的意味，“好吧，等着。”

　　乔音书拿好衣物进了浴室，蹙着的眉就没有松开过，他都这么暗示了，许盛年是一点不理解啊！
　　看来，对待许盛年还是打直球的好。

　　乔音书洗完澡出来，除去等着洗澡的许盛年以外，其他人都已经在床上休息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许盛年身边，压低声音说：“盛年，你去洗澡吧。”
　　“好。”许盛年端起盆，进了浴室。

　　许盛年出来时，见乔音书还坐在椅子上，便说：“怎么不到床上去？已经熄灯很久了。”
　　乔音书趿着拖鞋，悄悄地走近许盛年，双手交叠紧扣着许盛年的脖颈，“等你啊，不想接个吻吗？”
　　许盛年一手拿着盆，一手搂住乔音书，凑过去亲了亲乔音书的唇角，“我去晾衣服，赶紧上床睡觉。”
　　“……晚安。”乔音书心里憋着气，爬楼梯的动作倒是很轻。
　　许盛年看着乔音书爬上床，忍着笑到阳台晾衣服。

　　………………
　　赶在元宵节假期前，三中结束了为期两天的开学考。
　　最后的铃声一响，匆忙交卷，学生们攥起书包就往校外奔去，一点不留恋。
　　乔音书本来计划和许盛年在附近的公园逛逛再回去的，但当走到校门口时看到宋韵的车时，他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那我走了，电话联系。”乔音书远远瞧见宋韵朝自己招手，匆忙和许盛年道别。
　　许盛年颔首，眼含笑意地看着乔音书离开后，才转身上车。

　　元宵假期很短，乔音书赶在这短短假期里，随父母去了趟喆东。
　　可能是开学的缘故，元宵赶回喆东过节的亲戚很少。正如此，乔音书才安心地过了个好节。

　　元宵节当天下午，乔音书一家人回到凛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疗养院。
　　冬末春初，阳光裹挟着暖意溜进窗，将纯白的被衾染成金橙色。色彩衬托，衬得病床上老人的手更加苍白。
　　乔音书垂下眼睑，收敛情绪，换上笑容，“外婆，元宵节快乐！”

　　熟悉的声音响起，柯文芳仰头看去，少年俊俏的脸上浮现着笑意。
　　柯文芳笑起来，岁月侵蚀的脸上布着皱纹，“洛洛来啦，快来给外婆瞧瞧。”
　　乔音书将提着的汤圆放到桌上，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凑近给柯文芳瞧。
　　“哎呦，我们洛洛还是这么好看。”柯文芳伸手捏了捏乔音书的脸，“小时候好看，现在好看，以后肯定更好看。”
　　“那当然了，外婆好看，妈妈好看，爸爸好看，我肯定好看了。”乔音书的嘴像是含了蜜，甜话一句接一句。

　　宋韵和乔兴义从医生办公室回来，刚好听到乔音书这句话，禁不住笑了。
　　“洛洛嘴可真甜。”宋韵走过来，禁不住去揉乔音书的脑袋。
　　“实话嘛，是吧外婆？”面对柯文芳，乔音书总爱撒娇。
　　“是，我们洛洛说什么都对。”乔音书愿意撒娇，柯文芳愿意就宠着。

　　瞧着柯文芳把带来的汤圆吃完后，三人又和柯文芳寒暄了很久才离开疗养院。

　　回到家，进了房间，乔音书就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窝在床上哭了很久。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崩溃了。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知道了柯文芳的病情，乔音书怕是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许盛年打视频电话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乔音书红透的眼眶。
　　“洛洛，怎么哭了？”许盛年的声音有些失真，但照样温柔。
　　听到熟悉的称呼，乔音书的眼泪又如流水般涌出，“盛年，我好难受。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许盛年没懂，但看见乔音书崩溃大哭的模样时，心被揪成一团，被撕扯地生疼，“娇娇，不哭。”

　　当乔音书擦干眼泪再睁眼，看到的就是满眼关心的许盛年。乔音书懵了一瞬，看向许盛年的眼里是疑惑。
　　“我和叔叔阿姨说过了，他们让我进来的。”许盛年看出乔音书的疑惑，向他解释。

　　有些话不能和父母说，但可以和许盛年说。
　　乔音书直接扑进许盛年怀里，眼泪再次止不住，如同透明细线划过脸颊，滴在许盛年的衣服上，“我今天，去看外婆……知道，知道她的病不是骨关节炎，是特别，特别难治，特别难治的病。我好难受，真的，特别，特别难受。”
　　许盛年紧紧抱着乔音书，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听着乔音书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话语，心里也不好受。

　　乔音书的外婆他见过好几次，是个很温柔很慈祥的人。

　　时间奔走，许盛年抱着乔音书，听着怀里人的呜咽声，就如冰锥刺进自己的骨与肉。
　　乔音书哭了太久，哭到最后连细微的呜咽声也没了。断了线的眼泪坠落在许盛年的衣服上，像是告诉他，怀里人有多难受。

　　指针拨转到数字七，乔音书终于平缓了情绪。他靠在许盛年胸膛，眼睛红肿，半干的泪在脸颊上留下痕迹。
　　“我之前，一直都觉得外婆能好起来。我就盼着，一直盼着那一天。”乔音书的声音变得哽咽，“可是，可是现在却告诉我，没有这一天了。我，我该怎么办，我没办法，没办法接受这个，这个事实。”
　　许盛年只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拍着乔音书的背。
　　“以前，外公走的时候。我就，我就受不了，我不想，不想外婆也走。”乔音书接着说，“我前几天做了梦，梦到了很多，很多我难以接受的事。梦见，梦见外婆走了，说要，要和外公去天上。还，还梦见，梦见了你。梦见我怎么求你，你都不愿意理我。还说，说不想看见我。”

　　听到这话，许盛年的脸色不太好。他柔声安抚乔音书，“不会的，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除去客观因素，主观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乔音书往他怀里拱了拱，“我知道人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我就是受不了离别。生离不行，死别也不行。”
　　“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一条博文，他是这样写的……我们经历了生离，再重逢，原以为梅雨季已过，却不曾想这重逢路的尽头竟是死别。”乔音书说，“这句话让我感触很深，即便我所经历的和他不同，我还是能感同身受。”

　　“人生本就多灾难，生死便是雪上霜。可太阳总会升起，人生总能被照亮。人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滞，它会带着曙光一起往前走。”许盛年说，“痛苦再多，也只是暂时的。”
　　乔音书仰首看了眼许盛年，环住他的脖颈，闷在许盛年怀里不说话。片刻后，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人生来就是情绪化的，即便知道结果，照样难以接受。”
　　“嗯，人生就是一部电影，总要看到结局。”许盛年顺着乔音书的话说。

　　两人相拥近半个小时，听着许盛年的心跳声，乔音书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通，“外婆早就知道，却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她早就做好准备了。病痛最是难耐，或许对外婆来说这就是解脱。”
　　想清楚了，乔音书的心情都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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