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归云去

　　栾芷倪听见后面那个名字时登时一个激灵，像是什么防线被攻破了似的。她皱眉看着那个风骨俊秀之人，显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羸弱的身姿发出与外表极为违和的清冷声音：“你是谁？”
　　当她问出这一句的时候，楚昌鹤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杜兰了。他似乎有些受打击，眼里蓦地生出冷意和失望。
　　在他的印象里，杜兰明明是一个温柔心善蕙质兰心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眼前杀人如麻冷漠无情之人。
　　楚昌鹤没有回答她，他没想过想两人再次见面竟是这种情形，滑稽而又心酸。若是栾芷倪知道了他是谁，是故人相认呢还是继续敌人相对呢？
　　他看着栾芷倪手上的黑绳珠串，想起之前沈栩篱说过，这东西应该是魔界的东西，于是平和问道：“那个珠串，就是迷惑沈侩维的罪魁祸首？”
　　栾芷倪将戴着珠串的手藏于身后道：“是与不是与你何干？事情既已发生，就算你现在发现了这其中的关窍也无济于事。”
　　“你知道吗，”楚昌鹤眼中毫无波澜，“沈旭青已经死了。”
　　栾芷倪冷笑道：“死了又何妨？与我何干？”
　　楚昌鹤闻言蹙眉，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故人，心里滋生出百种滋味。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眼前这人带他采药的场景，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兰姐姐为什么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为什么听闻曾经真心交付之人的死讯竟没有一丝感情起伏？连悲悯同情都没有。
　　楚昌鹤很快便收起了眸中的失望，转而又是一副淡然的神色：“珠串给我，”他伸出右手，“若我没猜测，你就是那个魔族祭司吧。”
　　他没有管栾芷倪脸上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对于沈旭青，现在确实已经无济于事了。但我不能看着你去蛊惑更多的人了。”他加强语气，“给我。”
　　栾芷倪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楚昌鹤，突然道：“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杜兰。”她一把扯下黑绳珠串，“你说了，我就把它交给你。”
　　楚昌鹤停下脚步，收回手看着对方浑浊不堪的双眼，片刻才问道：“我还能相信你吗？兰姐姐。”
　　“你是……”栾芷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小鹤？！”
　　楚昌鹤不答，只道：“我已经说了，所以，珠串给我。”
　　栾芷倪还在消化着这个事实，不敢相信眼前此人竟是故人。不过栾芷倪没有打算叙旧的意思，毕竟她现在没有感情也没有心。
　　“呵。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话你也信？”
　　跟楚昌鹤预想的一样，这个人没打算将东西交给他。他摇了摇头，幅度不大，似是无奈道：“我本不欲与你为敌，不过如今看来你祸害了不少人，”他看着杜兰，眼眶微红，“终是留你不得。”
　　栾芷倪听完情绪上并没有什么起伏，忽的一下将骨鞭朝故人甩去。楚昌鹤躲过去后直赴栾芷倪处。
　　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前者就已经将珠串握在手中。栾芷倪也不放手，那黑绳珠串在两端极力的拉扯之下，最后崩盘落地。
　　“青魂！绞碾！”
　　罡风阵扫，那散落玉珠便成了齑粉！
　　楚昌鹤握着刚立功的青魂：“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眼中的惋惜挡不住杀气，“为什么……”
　　正准备刺向栾芷倪时，楚昌鹤忽然感觉到身后有阵阵魔气袭来，他转身提剑，挡住了那团魔气。虽无所伤，但还是被袭得退后了几步，这使得他和栾芷倪拉出了一段距离。
　　他看清了来人，是冉瑢，那次去斛灵峰路上交手的那个人。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也是副熟悉的面孔。闫，魔界第五王，阳邑最忠心得力的下属，楚昌鹤在魔界见过他。
　　对面一下子多了两个人，解决栾芷倪和冉瑢两人没问题，可现在还多了实力不明的魔王，楚昌鹤也没有把握。
　　闫背着手对栾芷倪道：“我把你培养出来可不是为了折在这种小喽啰手里的。”他将目光落在了楚昌鹤身上。
　　“属下不力。”栾芷倪跪下道。
　　“这话留着回去对魔尊说。冉瑢，带她走。”
　　转眼间，与楚昌鹤对峙的人变成了闫。
　　他看着楚昌鹤，手中聚气道：“这种小人物还要本王亲自动手。”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攻击楚昌鹤的魔气散后，这人还毫发无伤地站着的。
　　“两方交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楚昌鹤淡淡道：“切勿轻敌。”
　　闫的“有点本事”还没说出口，楚昌鹤便开始了反击，他将青魂注入灵力，隔空指挥着青魂的攻击方位。
　　这人与楚昌鹤实力不相上下，但他不如楚昌鹤能沉心静气，因此打斗中已有多处挂彩。闫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眼前这人绝不简单，在他身上讨不到好处，只会互耗力气。在双方交手数次后，闫将一团魔雾打向楚昌鹤，待雾散清明后，人已经不见了。
　　当楚昌鹤折返湖边时，跑出来的魔物已被尽数消灭，阵营处的弟子正清点伤亡人数。湖中心的交接门也已经完全合上了。沈栩篱继续压阵，柳昭麟正替聂思姝疗伤。
　　“栩篱，我来吧，你去休息会儿。”楚昌鹤起手准备施术，却被拦了下来。
　　沈栩篱笑道：“师兄不必忧心，我可以的。”他放开楚昌鹤准备结印的手，“刚刚怎么不见师兄？”
　　楚昌鹤闻言微愣，他没想到这人哪怕是在处理自己的事也会抽出空闲来寻找自己的身影。
　　“刚刚看见栾芷倪了，打了一架，没追上，还是让她逃了。”
　　沈栩篱有些意外道：“跑了吗？”他知道，栾芷倪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依照楚昌鹤的实力，是不可能让她逃得了的。
　　“嗯。”像是知道沈栩篱心中所想，“闫来了，所以……”
　　还不等他说完，便被打断了。
　　“交手了？受伤没？”沈栩篱侧首看他，皱眉问道，似是担心。
　　楚昌鹤摇摇头：“我与他实力大差不差，认真打的话，我不一定会输。”
　　“我不是担心师兄打不过，我只是……”我只是怕你会受伤。
　　“我知道，”楚昌鹤笑了笑，“你是担心我出事。”
　　沈栩篱抿唇，一会儿才道：“没事儿就好。到不了天黑这阵就能完全压下去了，等解决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楚昌鹤点点头，心想，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是什么呢……对了！程衢！
　　“栩篱你看见程衢了吗？”
　　“没呢。”沈栩篱也反应过来了，“莫不是出事了？”
　　按理说，程衢不可能对付不了这些魔物的，要么是他自己走了，要么是碰上闫这种级别的敌人了。
　　两人相视不语，思量着何种可能。
　　片刻之后，楚昌鹤便转身朝着正疗伤休整的聂思姝方向去。
　　彼时聂思姝正和柳昭麟正色交谈。“柳公子。”楚昌鹤先是向柳昭麟一礼。柳昭麟不识得此人，但基于礼数，还是起身回了礼。
　　“这位是？”
　　“长仙门楚昌鹤。”
　　“此次危难，多谢楚公子和……”柳昭麟看着不远处压阵的翩翩公子，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楚昌鹤便替那翩翩公子答道：“长仙门沈旭云。”
　　柳昭麟微微附身拱手：“多谢楚公子和沈公子相助了。”
　　楚昌鹤也回礼道：“应该的。”他没有打算和柳昭麟继续言语，侧过身来问聂思姝：“师姐可曾看见程衢了？”
　　“阵乱前他还在为我护法。交接门开后他便帮忙对付那些邪祟去了，之后我也没注意他了。”聂思姝似乎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蹙眉起身，“程衢失踪了？”
　　楚昌鹤自然是给不出答案，但是到目前为止，一直没见到程衢身影是真的。聂思姝和柳昭麟相对而视，柳昭麟道：“你重伤不便，我去寻他。”
　　“还是我去吧。”楚昌鹤打断道，“柳公子也有伤在身，这片营地也离不得柳公子。”
　　楚昌鹤说得对，就算柳昭麟没受伤，这片营地还需要他这个做“将首”的人来镇守调令，便也不再推辞。
　　“如何？”沈栩篱侧过身看着走近的楚昌鹤。
　　只见楚昌鹤摇摇头道：“我去找找。”
　　“找谁？找我吗？”程衢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刚好听见了这两人的谈话。
　　两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齐刷刷地看向他。
　　程衢碍于之前和这两人吵过一架，感觉这会儿三个人单独处起来有些别扭，他开扇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清了清嗓子。
　　“咳，那个，那天的事对不起。昌鹤兄，是我太冲动了，对不住了。”
　　楚昌鹤大概也没想到程衢会给他道歉，他以为，就算最后和好也只会是自然而然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不会有道歉这个环节。毕竟都是大男人，要真说出“对不起”这样的话，反而会搞得大家都不好意思。
　　不过真当程衢说出“对不起”“对不住”这种话后，楚昌鹤并没有觉得哪儿扭捏，反而心中涌上一丝暖意。
　　他嘴角挂上了一抹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微笑：“无碍，我没怪过你，我能理解你那天的心境。”
　　程衢看着一旁不语的沈栩篱，又道：“那栩篱弟……”
　　“师兄说无碍那自然我也就无碍了。”本来这件事受伤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楚昌鹤一人，沈栩篱只是心疼楚昌鹤。既然现在楚昌鹤决定既往不咎，那自己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了。
　　心事都说开了，程衢收了墨凌一把勾住楚昌鹤的肩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沈栩篱看着程衢的猪蹄子，不过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所以在程衢不小心与他对视的时候一把收回了那过于激动的爪子。
　　程衢是个聪明人，非常聪明的人。
　　沈栩篱收回视线道：“我有点累了。”楚昌鹤正准备说“那我来吧”，当然还没说出口就又被打断了。
　　沈栩篱道：“亦秋兄你来吧。”
　　“哈？”
　　还不等程衢反应过来，沈栩篱便将他一把抓住拉到自己所在阵眼处，强行注入灵力，被迫替下了整个大阵。这阵在沈栩篱的修补下，如今也不需要耗费多少灵力了，所以他才会放心拉过程衢来。
　　程衢：“……”
　　楚昌鹤：“……”
　　当程衢从被迫转为自愿时，沈栩篱不必再为他注入灵力了，便收了手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程衢抽出一只手将墨凌插在腰间，道：“见了个人。”
　　楚昌鹤问道：“谁？”
　　“阿莛的亲姐姐，南宫晨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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