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木叶河

作者:胡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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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闻血案


      "豹子,豹老二!"
      在村对面坡上薅草的三十来号人,跟看西洋镜似的,眼睁睁见着七只豹子,从对面"凉风洞" 边沟岔里出来了。头回看见,我有点怀疑,这些家伙身上没半块斑纹,块头也就比村里白狗壮实一圈,是豹子?豹子本该昼伏夜出吧,它们倒好,大白天拉着队遛弯,不慌不忙,任大伙儿扯着嗓子喊 ,挥着锄头跺得地皮直颤,照样慢悠悠地顺沟西去,似带着几分旁若无人的傲慢。联想到两年前,小咸井最后一头老虎近乎求死般的出现,或许各处持续大规模开荒,野生动物已濒临绝境。
      眼前异象让人不安,而另一触目惊心的场景,更让人心头打鼓。都一锄锄薅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来自各途径的消息,在此紧张汇总,终于拼凑成图:
      书记从大寨取经回来了。马上在各生产队抽调精干,组建公社专业“基建”队,集中力量干大事。沿公路将建起十里茶乡、百亩果园,两年内,清澈的木叶河水进干沟!
      谁都盼着动员会开起来,可头天夜里,有人在公社旁的山堡上发现了他 —— 深蓝色干部服浸满了血,黑红一片,人倒在地上,只剩口气。
      卫生院的灯亮了一整夜,门口自发排起了献血长队。临时领导班子连夜搭起来,相邻大队的壮丁扛着锄头赶来增援。书记病房外,还站了俩端步枪的民兵,连抢救的动静都对外捂得严严实实。下发通知,各村的水井,都放了几尾小鱼,专人轮班盯着,严防投毒 —— 在这节骨眼上,半点异常都不敢漏。
      卫生院的灯亮了一整夜,门口自发排起了献血的长队。
      参会的矮叫花,表现尤为突出。带着镇上民兵及数十名参会者,各路口设卡盘查,守卫公社机关,眼神里的亢奋藏都藏不住。
      切勿以为这都反应过度。半月前,县里就刚刚破获了“大耳朵□□复辟案”:县城边,一小学文化的大耳朵农民,长年信谣而自昏,竟在家中自封为帝,甚至命大臣、赏皇妃,几年间,组织起个小王朝,成员还包括好几个国家干部(当地真实案例)。成了被推翻阶级时刻准备复辟的活例。
      “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公社旁小山堡,已堆起沙袋架起枪。宣布,夜间喊话若三声无回应即开枪,打死白死。
      能挟持健壮的书记上山,凶手绝非一人。以时间为切入点,全面排查。
      当晚,供销社那大婶亦被传唤,不久前归她麾下的九二0存疑。因其妻从渝都来闹离婚,曾得书记支持。可这又能怪谁呢?二两酒下肚,在家他就对“食色性也”大加发挥——为啥将“性”与“命”联一起,称“性命”?“性命、性命”,有“性”才有“命”!
      以“无性英雄”为底色的阶级斗争时代,这不找死?
      来自身边人的揭发,任何时候都致命。幸运的是,书记似乎已被他折磨得没了脾气。他还想多活几年。“灵魂肮脏下流到了极点!”虽十分震惊,也只狠狠地记上这新的一笔。签字盖章,他坚决支持两人离婚。是的,人生失败走极端,也并非不可能。然而,有人慎重建议,必须把干沟那瞎子也带来问问。两天前,曾见书记专程去了。书记一离开,瞎子就傻在那儿,对任何人的询问都不作声,太反常……莫不是书记单刀赴会,将敌人逼入了绝境,而遭暗算?
      此时,有人气喘吁吁来报告,称九二0手持一黑色盒子爬上了供销社屋顶,拉着闪亮的金属长杆,“叽哩哇拉”地跟谁联络。
      矮叫花带一队人,携棍棒绳子赶去了。可能有所察觉,九二0匆忙从屋顶下来,佯装上厕所。还真脱了裤子,撅着屁股稳稳蹲着。
      这就躲过了?几民兵不耐烦了,挤进茅厕。他竟然大声呼救,有强盗,试图逃脱。无人上当,他被强行拽出。多少阶级斗争故事,激发着人们的想象力,烈焰般熊熊燃烧。民兵们熟练地检查他的腰和脚,甚至脱了鞋。没发现枪支。
      九二0张开两手,眼珠乱转。他身后一黑脸壮汉,看就是个一目了然的老实人。他紧握着嫌疑人的黑匣子,惊呼:“太狠毒了,特务,书记就被他害的!”
      昔日集上街边的热心观众,而今却如受骗人一般,将他扭送公社。才拽石桥前,再耐不住,将他摁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狗特务,打,往死里打!”
      “站起来!”
      最原始的方法往往最有效。他眼珠子不再转了,嘴巴死鱼般张着,不再喊,老实了。满脸是土,口鼻有血。正捆绑他的几人,此时却在找寻臭源,猎狗似的朝天嗅着,甚至检查自己的手心手臂。确认出身边臭源,九二0旁很快只剩了俩。继续捆绑,却痛苦地偏着头。
      “说!是不是特务?!”保持距离,矮叫花霸气质问。
      恶臭者语不成句,承认自己是特务,书记是他砍的。虽有预期,这话一出,人们也跟见了鬼似的愣在原地。
      “同伙呢?!”有人激动失声。
      他供出的同伙有供销社主任、文具柜老冯,及麻脸大婶。全招认了。这是想把无关人等都拉下水,掩护自己洗脚上岸?人们将信将疑。
      绝不简单的,应是矮叫花。他趁热打铁,带九二0山堡上指认现场,固定罪证。带回一块染血的石片。他心存疑惑,反复查看:这啥犯罪手段?
      此刻,至关重要的情报赶到了——
      人迹罕至的大坂营原始森林,已连续三天冒起长烟。把此异常与镇上血案、九二0发报相关联……
      他迅速派人通知审案组,再三强调“大坂营、大坂营!”。不大工夫,由公社武装部长领头,荷枪实弹一百多人的突袭队,向原始森林英勇出发,都不乏向死而生的气概。
      而镇上这一切忙活,似乎……
      ——区中学的物理老师骑着自行车赶来,拎着工具箱走到那黑色盒子前,三两下拆开,零件哗啦啦倒在桌上 :线圈、电容、小喇叭,分明是个半导体收音机。闹了半天,九二 0 爬屋顶就为了躲开后山信号遮挡,跟现在年轻人找 WiFi 似的。他之所以承认所有指控,是见势不对,在致命拳脚下求生。
      可叹那被认作同伙的女汉子,竟让小小的供销社,顿时电闪雷鸣不见天。
      庆幸的是,傍晚时,在突袭大坂营抓空投特务队伍未回前,公社书记终于恢复意识。凶手即将现身,真相大白!
      马上押来审出的俩嫌疑最大的地富分子,他眼皮都没抬;仍有人在他耳边悄声问“九二0?”,他还是木然坐着。问他 “谁害的你”,摇头;问他 “能看见吗”,还是摇头;连 “五减三等于多少” 这样的简单问题,他依旧晃脑袋。矮叫花急得直搓手,小声跟旁边人嘀咕:“该不会神志不清吧?”
      奇迹般,他已退去了平日脖面的红疹,苍白着脸,坚持要回到自己那间一桌一床的寝屋。矮叫花想开窗通风,被他摆手阻止;打开后门,矮叫花生气地把人往外赶。人们站在屋外菜地里,看着屋里昏黄的灯光,心里堵得慌 —— 到底是谁干的?
      换下来的血衣摆在桌上,黑红的血迹已经发黑。
      一场血案,深刻诠释了何为阶级斗争。无疑为在场人,都提供了不小的成长空间。矮叫花小心翼翼把血衣装进档案袋,犹豫半天递给了公社干事。干事接过袋子,却担忧地皱着眉,表示必须带走,因他知道,这屋里老鼠厉害。
      “尽快送县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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