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暖归乡

　　“先沅，你大哥那边与我说，这次科考的折子又留了，既如此你当更加安心读书，若是因此乱了心，那后面就不用再做考虑了。”
　　柳先沅起身应是道：“是，父亲，那日您与我讲后，孩儿终日反省吾身，又将以前写的东西拿出来读了，有些地方现在看来颇为幼稚，回头读来觉得自以为是占多，得精要处寥寥，现在从想圣人三省吾身之句更有感受了。”
　　“好，你能有这番想法，那文章就不用再写新的了。承诺贤弟，这些时日还要烦劳你，帮先沅将以前的文章翻检出来，或重写或精修全与你安排了。”
　　柳先沅和赵承诺拱手应是。
　　柳承宗点点头后看向大儿子，父子两人互相对视一番后，柳承宗才开口说道：“济儿，不若求老相公外放了吧。”
　　“父亲，倒不需这么着急，”柳先济起身深深拱了一礼，“孩儿在吏部便要依着行事，若如此逃难而去，儿心中恐难过去的。”
　　柳承宗闭眼叹口气道：“为父还总是当你是个孩子，却不想晟儿都这么大了。”
　　成洛跟着起身道：“父亲，孩儿能做的不多，晟儿这孩子老实，我会照顾好的，况且这事他们还能怎么着。”
　　柳承宗看向夫人，柳夫人回望一眼后说道：“先济与洛儿都有想法，我们便依你们了。”
　　与两个儿子说完后，柳承宗捻着胡须看向柳依道：“很好，就是这信写的男儿气太足，难不成真让为父给你找个科考的名额啊。”
　　柳依瞧堂中有些闷，便没有起身掩口笑着回父亲，“刚娘亲也这么说我了，说这信像是二哥写的，我就想着以二哥的性子，要么两句话了事，要么就洋洋洒洒写上几页。”
　　柳先济一脸无辜的看向妹妹，堂中各人也都笑了出来。
　　柳承宗抬手点指无奈的笑道：“你呀，你呀……”
　　柳夫人也笑着跟夫君说道：“你看，我之前就与你说了，要不就把依依再留两年，我可是真舍不得。”
　　柳依眨眨眼抿抿嘴，使劲点着头说道：“母亲说得极是！”
　　柳承宗笑着摇着头，有时对自己这小女还真是无奈，柳依长大后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畅快的时候与自己儿媳相似，做起事情干净利落又像夫人，幽怨起来又像极姨娘；想到这里柳承宗慢慢敛去笑容，看向柳依身边的姨娘。
　　“却没想着，恐这以后又要苦一次了。”
　　柳承宗没有唤姨娘的名字，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不过堂中众人心里都知道这话是跟谁说的，几个小辈人纷纷低下头去。
　　姨娘也慢慢低了下头，轻合手置于额前。
　　“本想着叫你过来，恐有些不合适，是夫人劝说我让你来一起吃个饭。我刚这话旁人听去了，定会说咱家纲常败坏，不过夫人与说‘既已是家人，那便要处处念着家人’，”柳承宗看向夫人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若不念家人才是纲常败坏之行。”
　　几个小辈听父亲这么说后，纷纷抬起头来。两位少爷笑吟吟的看向母亲，成洛看看房顶强敛笑容，柳依转头看向姨娘。
　　姨娘双手微颤慢慢的从额头放下，轻轻抬起头抬眼望向柳承宗，嘴巴张合几番才嗫嚅的说道：“嗯，我，我……谢老爷，谢夫人。”
　　柳承宗点点头望向赵管家笑着说道：“贤弟也是这般，没有什么异议吧？”
　　赵管家双手合在头上深深的恭了一礼，想是拜的很低的缘故，那身子微微打着颤。
　　柳依听完父亲话又看看堂中众人，心里觉得十分的不舒服。父亲这话仿佛是在交代后事一般，柳依心下一阵惶恐不安，蹙着眉头看向父母，却见父母二人转了话题与众人说起闲话。晟儿也闹将起来，嘴里啊啊叫着要吃果子，成洛和柳夫人两人忙去侍弄他，父亲和大哥齐齐对先沅开始训话，堂中一时间突然热闹起来。柳依被这忽然转折的气氛闹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边上姨娘拉过她的手，柳依向姨娘看去，只见姨娘只笑着望着她。

　　天色已经透黑了，众人也就散了各自回房歇息，柳依糊里糊涂的回到自己房中。这一夜柳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慢慢睡了过去。早上时候小环想是知道柳依一夜没有睡好，便没有叫她起床，家里母亲也没有过来找她，直到晌午时分，柳依才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望着房顶，半天才醒过神来。
　　柳依起身收拾妥当后，便直接去了母亲房，却不想让王嬷嬷拦了，说夫人正在忙家中的事情，柳依进去了也没时间与你说话。柳依无奈只好问问王嬷嬷昨天去伯府如何了，王嬷嬷笑着摇摇头说回头让夫人与她说。
　　柳依又转转绕绕的去了大哥院子，却不想院子空无一人，问了才知道嫂嫂带着晟儿回娘家去了。
　　这主院里没人与她说话，无奈之下柳依就去了姨娘的旁院，姨娘今日却不像往日一般，只是拉着柳依抚琴作诗画。柳依几次三番想与姨娘说说这事，都被姨娘转了开去，最后柳依只得将姨娘房中的几件乐器弹了个遍，倒最后只觉技艺精进不少。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等到柳依想要站在院中大喊一声的时候，王嬷嬷过来说夫人让她过去一趟，柳依这才如释重负，一路快步的去了母亲房中。

　　房中柳夫人翻看着账册，不时端起茶盏喝上一口，柳依嘟着嘴坐在边上直直看着母亲，偏柳夫人一直不与她说话。
　　到最后柳依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母亲，孩儿也渴了。”
　　柳夫人抬手示意一下，王嬷嬷笑着给柳依伺候了茶水，柳依愁着眉头看王嬷嬷，王嬷嬷冲她眨眨眼，然后退回到夫人身边。
　　“母亲……”
　　“好，好，再等一会，母亲我看完这点的。”
　　柳依继续嘟着嘴坐等母亲，这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菓子是吃了一份又一份。王嬷嬷看着柳依都难受，便请着她去了清室，回来后也不给她点续茶水，只让她在那坐着。
　　过了许久后，柳夫人将账册合上看向柳依，就见柳依一脸的委屈，柳夫人笑着问道：“再用点茶水？”
　　柳依摇着头说道：“母亲是要把女儿养成水牛么？”
　　“说得什么话，我就是想一些事情，都是关于你的，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好。”
　　“母亲……”
　　柳夫人笑着舒了口气道：“这有两件事与你相干，这第一件事情倒也不能说与你相干，你也知道你姨外祖母那边减了咱家的配送，王嬷嬷那日回去问了，你外祖母说是她家自作决定，会去责问的。我这几日都在等消息，今儿早上外祖家的人过来说了，是她家里下面的错失，板子打了人也轰出去了。”
　　柳依听得这话，摇摇头道：“这做下人的也真是难，没事就要挨板子还要被发卖了出去。”
　　“嗯，想来还是与你父任上有关，就是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我琢磨着既然她家这么办了，咱们总要有所行。我若依着你外祖家，不理他们也就是了，可这终是柳家的事情。”
　　柳依琢磨一下回道：“嗯，母亲说得是，既然她家这么做了，外祖家也没多说什么，应该就是对着父亲的。”
　　“嗯，你能想到这点很好。她家既然如此也是想让咱们去一趟，我这边想若是直接去了，显得我是仗着外祖家上门兴师问罪，这可不是你父的性子，总是要有个缘由才好。你嫂嫂这几日都在娘家，我这也没个人商议，就把你叫来听听你说。”
　　柳依将母亲这话前后一牵，立刻就明白了这事情前后。母亲既说与我有关，又说需要缘由，那这次去那家门就是需要个由头，想想那日寿宴上见姨外祖母的前后经过，柳依心下就彻底了解母亲的心思。
　　“母亲，女儿都依着您，您这么说就好像我在这家中是个小霸王一般。”
　　“哎，我也是心疼你，本来不用牵扯你的，偏是少个由头不好说话，你姨外祖母那日里说让我带你过去，那咱们就过去？”
　　“母亲，您，您就别说笑我了，女儿自当为家出力的。”
　　柳夫人叹口气道：“总觉得对不住你，你父亲那性子，若依着以前我的性子，早跟你嫂嫂一般打将过去了。”
　　这番话说完，柳依实在是不好接，嘴里嗯嗯唧唧的应付过去，想了想后忙问道：“母亲，您说两件事与我有关，那这另一件呢？”
　　“这另一件啊，”柳夫人说到这一半停在那里，一脸笑容只看着柳依，直盯的柳依心里有些恍惚后，才继续说道，“我那姐妹啊，说要过来瞧瞧，你太婆也问还有什么书要看的，一并送过来。”
　　柳夫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柳依楞在那里，琢磨了好一会也没弄明白这事怎么跟自己有关。柳依眨眨眼不知所以看向母亲，等母亲再说两句。
　　那上首坐着柳夫人见柳依这副懵懂模样，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本想着女儿这么聪慧，这话一说就明的，今儿个怎么得成这样了。
　　柳夫人轻咳一下又说道：“依依，你那屋的鱼养的如何了？不成我让人给你寻点好鱼食，可别养瘦了。”
　　“啊！”柳依惊叫一声，双手抬起捂住小脸，透过指缝都能看到这张小脸是一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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