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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突然,陈可松大叫一声,拔出了那把尖刀,血喷溅出来……刀“哐啷”落在地上。涟漪茫然地望着,脸上粘乎乎地粑着粘稠物。她用手抹了一把脸,粘得更难受了。
他伸直两腿,仰面躺着,手垂落在一旁,胸口破了一个洞,血在汩汩地往外涌,流得好像很欢快。得把这个口子堵上。父亲说过,围住稻田里的一泓水,万物便生长其中……她在地上摸索着,粘乎乎的液体,到处到是……触到了一样物件,拎到面前:手套,滴着血水。她把它放在身体的破洞上,压着。
他的嘴唇松弛地合上了,眼睛瞪着涟漪,一动不动。真是可怖,好像要吃人似的。那口子已堵上了,手套,他的手没带手套呀。糊涂!带了手套,没带手套,有什么要紧呢。要紧的……忘了哪儿要紧。他刚说了些什么呢,死,活,谁死了,谁活了。
圈圈圈;圈牛圈羊;圈圈圈;圈花圈草;圈圈圈,圈你圈我;圈圈圈,圈住了一个大圆圈。小伙伴们边唱边跳着,小腿叉得开开的,脸蛋红扑扑的;神气活现地一扭脸:走开!我们才不和你玩呢。一只小山猫出现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看;小伙伴会纷纷停下来,俯身拣拾石子朝它身上扔去……一只大山猫蹿了出来,向他们扑来。小伙伴们吓得全跑了。小涟漪两手托着腮帮子,呆呆地蹲在地上,和山猫久久地对视着……
涟漪!涟漪!是“豆苗”--她的同桌,看见山猫,晕了过去……
涟漪!涟漪!有人在拉她,豆苗?宋兵?清凌?清凌!躺在血泊当中的那个人!涟漪尖声嘶叫起来,可是没声儿……
这是哪儿,为什么会在这黑暗的隧道里。隧道无限伸展着,好像没有尽头。太疲乏了,好想停下来休息,但是,身后的隧道全被深壑所吞噬;只要一停下来,深壑便延伸到脚下:恐怖,深不可测。快跑,拼命往前跑,可一停下来,深壑便又出现在身后。不能掉进去,为什么?不知道,就是不能掉进那儿。走哇跑哇……多么漫长,尽头在哪儿?回望跟在身后的深壑,像个恶魔,龇牙咧嘴的。实在跑不动了,就让它吞了吧,一了百了!
念头刚闪过,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线亮光,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妪出现在亮光中,她说:“我可怜的娃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老人家,请问你是谁?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可怜的娃儿,我是你外婆呀。这里是你不可以知道的地方,快回去吧。”
外婆!外婆!好温暖,好舒服的感觉在全身荡漾,“外婆,我好累,让我歇歇脚吧。”
“不行,你的业根未了,快回去!”外婆生气了,猛然推了她一把。
她跌坐在亮光里,漫云!漫云出现在面前。“太好了!漫云,你怎会在这儿?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漫云面容悲戚,“不可以,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快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呀?我不知从哪儿来,也不知要去哪儿,孤零零的,完全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才碰到你,我好害怕,就带我走吧,求你啦。”
“不行!离我远点,你让我不舒服。”温柔的漫云也变凶巴巴的。
陈可松!可怖的面容!“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我想过,但都是你逼的……”
“还不快滚!”
“我要找个人,对了,他叫清凌,我要找到他。”
他一脚揣了过来。她感觉身体一直在坠落,在无着无落的黑暗中,耳边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又象是呼呼的风声……
突然,她定住了,轻得像一缕烟,飘浮在死寂中、黑暗里。我的身体哪儿去了?我死了吗?无可奈何呀!正在叹息之时,有个细细的声音响起:醒了吗?那句话好像在死寂中来回穿透她,她没有招架之力。
蓦然,从黑暗中,打开了一扇门;门那边,白光光,亮闪闪。身体的沉重感又回来了,好困啊……
当她的意识慢慢复苏时,感觉身上被火煨着,又像在炭火中灼烤。我没死?她想移动身体,却像散了架似的,连眼皮也抬不动。心里一急,意识又慢慢浅淡下去;从远处,不,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阵细微琐碎的声音,故意不给她听到似的越来越飘渺。意识的感觉来回飘荡着,一会儿清晰,能听见脚步声,风吹动纸张的声音,还有许多无法名状的杂音……感觉很遥远;一会儿又模糊起来,她仿佛俯卧在沙地上,头上顶着一轮火红的太阳。那太阳慢慢移动着,离她越来越近,烤得她嘴里冒烟。前面不远处有一泉眼,清亮的泉水沽沽往外冒。可伸手过去却够不着,手每往前挪一下,泉眼也跟着往前挪一下。别走,别走,水,我要水。泉眼不见了,水没了,我要渴死了;也许已经死了,正在地狱受折磨呢。阎王爷呀,我没干过坏事啊。她感觉自己在嚎啕大哭。恸哭中,她的意识又缓缓地没入沉寂的黑暗之中……
当她的意识完全清楚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白白的墙壁,滴着药液的输液器;恍惚之间,她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那个夏天的晚上,她晕倒在酒吧的门口,被清凌送到医院;躺在病床上,耳边回响着虫子的呢喃声和絮絮的人语声;那个新来的稚气的小护士;还有旁边空空的叫人心悸的病床。她是躺在那个时候的那张病床上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不要跟清凌回去;即使不得已暂时跟他回去,我也会听漫云的话,回到公寓;守着那间屋子,守着按部就班的自己,还有漫云。当然,她是守不住的,除了自己,谁可以守得住呢?我不应该觊觎感情的慰藉,一开始就得了它的教训,为何还不甘心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安分守己的。
不,我只会对自己说不。也不能全怪我,我只是在一股力量的推动下往下走下去,自然而然地,现在,遇着阻力,停了下来。我只能等待,等待另一股更强的力量……
厚厚的被子压着我,周围不断地有清晰的嘈杂声;脖子像套了个套子,全身紧紧的,像被捆绑似的。心力交瘁,眼皮也懒得抬一下。这次,我是怎么进来的,发生了什么事?陈可松!他握着匕首站在过道上,像把剑一样刺过来……恐惧,巨大的恐惧,但我感觉不到痛……我憎恶医院,却三番五次进医院。无可奈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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