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烙印

　　第四十六章 凤凰掉鸡窝
　　邓玉琴在八月初拿到了成绩单，她的成绩在学校理科考生中属中下水平，物理考了零分，化学七分。原本以为数学可以考二十分，结果只考了十五分。一百五十六分的高考成绩。明明考的理科，成绩全部由语文和政治担纲。无缘大学，无缘中专。清秋说得对，她选择理科等于是葬送自己。南哥对她并不了解，他的分析只是对大势，并不针对个人。既然错了就改吧。
　　父母不给复读的机会，她就自己给自己。一度的知青下乡要在十月份才展开工作，所以这段时间成了空窗期。正好利用起来，胡燕因为不想再考，所以把全套文科资料都送给她了。清秋开始在复读班上课，一有新资料也传给她，这让她得了很多便宜。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本来邓如贵偏瘫住院是家里的灾祸，但父母都在医院，却给邓玉琴创造了最佳的学习环境。在邓如贵住院期间，她分秒必争地把史地全部通看了一遍，每天都学习到深夜才停。
　　“邓玉琴，你爸出院。单位把他的宿舍收了。你和邓玉强一起到他寝室去收拾东西搬回来。”一大早张素华就把邓玉琴了喊起来。
　　“爸出院了。他回家怎么住呢？”邓玉琴看着张素华问。
　　“暂时挨着邓玉强搭个小床。你下月就当知青了，你爸就睡你的床。”
　　“我，我，我回家怎么办呢？”邓玉琴张大嘴巴问。心里想着这就是彻底把她赶走的节奏了。
　　“问那么多干啥？快去。”
　　………………………………
　　吃过晚饭，邓玉琴收拾好碗筷向往常一样把复习资料铺在写字桌上认真复习起来。
　　十点过，张素华就躺在床上。见邓玉琴没有睡觉的意思。起身招呼了一声又躺下了。
　　邓玉琴的思想完全浸在学习中，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我说睡觉了，短命婆娘，电费不要钱吗？”张素华怒了。
　　“马上。”邓玉琴终于听到了张素华暴怒的骂声。赶紧收拾桌上的资料。
　　“啪嗒。”一声，灯绳被妈扯断了。屋子里一下陷入黑暗。
　　邓玉琴收书的手抖了一下。她知道接下来妈的骂声将更加不堪如耳。赶紧摸黑爬上床躺下。
　　“哼，死婆娘，早知现在不如当初就送人算了。……”张素华骂骂咧咧地打着电茼起床照灯绳断在那一截。
　　邓玉琴不理会她骂人的话，眼睛顺着光看去，还好，断在中途，可以接起。她起床默默地接好了灯绳。
　　重新躺回床上，邓玉琴眼眶里噙满了泪水，默默地用手背擦掉，又流了出来。她在人们的嘴里和书上都看到过母爱，父爱，但她从未体会过，母亲对她除了诅咒还是诅咒。张素华的母爱给了玉莲，邓如贵的父爱给了玉莲和玉强。
　　她还在伤心，张素华已经发出了鼾声。她没文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伤人。有时候说过就忘，她的本性不恶，所以在生活中也并没有虐待过她们，即便晚上挑面都是平均分配无一例外的公平。
　　“妈，妈，开门。”门外传来邓玉强的声音。邓玉琴想着妈睡着了，赶紧起床跑去开门。
　　门打开，一股浓重的酒味迎面扑来。
　　“四姐，这是杜鹃，我新女友。漂亮不？”邓玉强笑嘻嘻的指着扶着他的女孩子介绍。
　　“杜鹃。”
　　“邓玉强，这么大夜了，赶紧送人家回去。”邓如贵在他的小床上艰难翻身起床，接着发出蟋蟀蟋蟀穿衣第服的声音。
　　“爸，你糊涂了吗？这么晚了你让她回去。她可是给你传宗接代的人。我睡这床大得狠，睡得下我们俩。”邓玉强似醉非醉的用手在空中指指点点的说。
　　“这，这，要不杜鹃今晚你和我睡。以前我和三姐睡一个床，她在厂里分了宿舍。”邓玉琴看着满脸通红的杜鹃邀请道。
　　“对，你和邓玉琴睡里间屋。”邓如贵点头。
　　“我的女人凭啥和你睡？”邓玉强纠住杜鹃的衣服不放。
　　“那，我反正穿着衣服，在他大床睡一晚也没啥？四姐你去睡吧。”杜鹃红着脸央求邓玉琴。
　　邓如贵的眼睛瞪得滴溜圆。心里想着谁家闺女这么不要脸。
　　“哦。”邓玉琴放手回了里面的卧室，张素华还在打鼾，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也许是她这一个多月在医院陪着邓如贵没休息好的原因，她才睡得那么香。
　　这一晚邓玉琴彻夜未眠。突然她听到外面屋响起擦擦擦的声音。悄悄下床透过门缝往外瞧，因为是直线看不到邓如贵的床，更看不到邓玉强的大床，直直地看过去朦胧的月色中一个影子在动。接着外面屋响起踏踏踏的声音。一道亮光照在门闩上“当啷”一声。邓如贵拉开了门闩……
　　他要出去。玉琴看了看写字桌上的闹钟，刚刚五点。她想了想，快速地穿衣起床。轻手轻脚地开门走到院坝里。
　　月色如银，邓玉琴扫了眼空旷的坝子。没见邓如贵。正纳闷间，一阵嘤嘤的啜泣声从她们厨房里传了出来。
　　“爸……”她在心里喊了一声。进了厨房，只见邓如贵右手撑在厨房的案板上，身体一耸一耸的。
　　长这么大，邓玉琴从未见他哭过，玉琴站了几分钟，没有打扰他，自己重新回了卧室。睁着眼睛想着爸为啥哭……
　　天一亮邓玉琴就起床了，这是爸出院的第一天，她向往常一样起床煮早饭。走到外面屋子，爸的折叠小床已经叠好放在大床后面了，一应床上用品也全部归置停当。
　　爸这是想干啥？她赶紧跑出去看，邓如贵正在困难地用一只手打太极拳。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转回厨房，炉子上稀饭正咕咕地煮着，米香从锅里溢了出来。她麻利地抱出碗筷，锅碗瓢盆放在清水里清了一遍。饭也煮好了。
　　“邓玉琴给我打盆水。”邓如贵打完太极拳进了厨房。
　　“爸，你不方便，早饭我煮就行了。”邓玉琴很体贴地说。
　　“我行。”邓如贵很简短地答。
　　邓玉琴看着他刀削似的五官，知道他说一不二。也不劝，心里却想着他早上哭泣的样子。
　　“爸，单位在动员下乡了，四姐还没报名。真要让人来家里动员吗？”早上一家人刚端上饭，邓玉强说起下乡的事。邓玉琴心里咯登一下，将眼光扫向杜鹃和邓玉强。
　　“四姐，你看我，也是这样，我说的是事实。迟早都是下乡，何不如早下乡。”邓玉强吃了口稀饭，皱着眉头将饭碗放下说。
　　“你就那么想我走？”邓玉琴声音发颤地问。
　　“当然，我和鹃准备明年结婚。你在家里这房子就不够住。”邓玉强说得理直气壮。
　　“你好多岁就想结婚了。”邓玉琴哭笑不得。
　　“哼，我说你不懂吧。新《婚姻法》规定女年满20周岁，男年满22周岁就达到法定结婚年龄。我工作时不是改大了两岁吗！再改两岁明年我们俩年龄都到了。”邓玉强得意地说道。
　　“嘿嘿……”邓如贵不知是痰哽在喉管还是要发表什么意见，他喉笼里一阵响动过后，再没声响，低着头很艰难地咽下一口饭后，抬起眼睛看向杜鹃。
　　“杜姑娘，你家晓得吗？”张素华沉下脸看着杜鹃问。邓玉强抛出的消息如同一炸响雷在他们头顶上炸开。这些年他们家真是月月光，有时还是月光负族，靠借贷度过艰难时期。这才刚刚好过半年……再说邓玉强还不到二十岁，着的那门子急。邓家唯一的独苗，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婚姻大事办了呢？
　　“我家晓得。其实叔叔应该认识我妈。我妈是商贸局的刘子琪……”杜鹃一边说一边得意地观察邓如贵的反应。
　　邓如贵正在抛饭的右手顿了顿，眼睛看着碗里的绿豆稀饭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不说认识不认识。站起身说“我吃饱了。”
　　“噫，老汉，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嘛，你就跑了。”邓玉强一把揪住邓如贵的衣服不满地说。
　　“我，我，我上厕所……”邓如贵我了半天终于让他想起了最最有理由的理由上厕所。人有三急，任什么事都逃不掉。所以邓玉强只好放了他。
　　“哦，你妈是干部哟。我和他爸都是工人，你们看得起嘛？”张素华一听说她妈的单位先就惧了三分。邓如贵早年被踢出商贸局就是因为一个女人的缘故，但到底怎怎么回事她不是很清楚，一听杜鹃说出商贸局她也吓了一跳。
　　“你爸在哪单位工作？”邓玉琴看着她一脸骄傲忍不多了一嘴。
　　“我爸是外贸局出口科的科长。”杜鹃说完脸上的傲气又添了十分。
　　“哦，那你且不是凤凰掉进了鸡窝。不般配。”邓玉琴看着她一脸的傲气，不由得讽刺了一句。
　　“四姐，你……”杜鹃没想到邓玉琴根本不买她的帐。脸色青白相间换了好几次，转头看着邓玉强。
　　“鹃，莫生气，她是在说她是鸡，你是凤凰。她在誇你。是吧四姐。”邓玉强一把搂过杜鹃，笑着说。
　　“我去看你爸，他还没吃药呢？”张素华起身走了出去。这个媳妇骄傲的样子，根本没把她这个婆婆妈当长辈。既然这样，她也不想认。所以她干脆拍屁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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