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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十一天
季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直到坐在铜镜前人都是懵的，看着镜中人木讷的神情和自己下颔那小半圈淡淡的牙印，才后知后觉慢慢回神。
他立时起身回去关上门窗，走到门前才发现自己方才已经锁过了门，闭眼转身背倚在门板上时，眼前闪现的还是冰湖边她倒在他身上的情形。
不行，不能去想。
季暄胸膛中升腾起一股热意，脖根稍粉，羞恼地扯了扯领口散去闷热。
这漠北的霜风冰雪，怎的今日倒没平时那么刺人了。
不管了，左右这滑冰学不会，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替的。
季暄敛眸，手指抚上下颔，久久没有动作。
另一边，景纾茵虽然一开始对自己无意间冒犯季暄的行为感到有些愧疚，但歉已经道了，季暄人也被她吓跑了，本就迟到的大哥都不听她解释，就此连珠炮似的怼了她一路，一句话都不带重复的，解释的欲望也就烟消云散了。
“啊对对对，我就是不知羞耻，我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把他摁倒了为非作歹！现在该做的都没做，不该做的倒是做了！你就说能怎么办吧！”
这么甫一说出口还居然感觉挺畅快，一遍叭叭叭的景凌昀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现在她对自己方才的行为不仅没有害羞，甚至还多出几分理不直气也壮的坦荡敞亮。
“你、你你你！简直无可救药！”
景纾茵充耳不闻，还挺了挺胸一副很骄傲的样子，简单地把大哥气跑了。
她回去之后，本想着再去找季暄好好道个像样的歉，毕竟之前在冰湖边太过仓促，她当时的道歉反倒像个非礼完良家子的流氓一般，尽管她自认内心是很诚恳地想表达歉意。
她敲了敲门，季暄拖言休息不见人。
次日她拿着早餐去敲门，他在房间里说已经用过了，道了谢便不作声了。
景纾茵拐弯坐到回廊下，打算自己消灭了这份早点，却听见季暄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是一个脸熟的小兵来给他送早点了。
呵，便是傻子也看出来他是在故意避她了。
这一避，就是三日。
三日后的清晨，正当景纾茵流程式地端着季暄的早膳来敲门，一手还拿着季暄的包子啃的时候，季暄衣冠整齐，正冠华带地从内打开了门，叫景纾茵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早膳都端不稳了。
她粲然一笑，把啃了一口的包子递给季暄，“咳咳，季大人，你的早膳？”
季暄不觉莞尔，又压下弯起的嘴角，正色道，“进来一起用吧，吃完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景纾茵连连点头。
一顿早饭吃得很快，季暄算准了时间带她去见那个人，吃完还整理了一遍衣袍才动身。
景纾茵跟在他身后微微出神，盯着他随步履移动而相击发出悦耳之声的白玉环佩，心猜这是哪家大人物，值得季暄这样注意着装，让本就仪表堂堂的少傅这般几番整理仪表。
季暄御前面圣都不曾这般吹毛求疵，他本就是个极重礼节仪态之人。
不过说回来，这环佩铿锵、玉石相鸣之音确实悦耳动听。
景纾茵光顾着低头走路，没意识到季暄脚步停顿，一下撞在他背上。
“到了，进去吧。”季暄深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景纾茵径直走了进去，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完全没注意到这里是——
城防司。
季暄跟景惟正打了招呼今早要来，景惟正不做他想，但还是将与周将军议城防之事延后，空出了时间留给他。
等来的，却是本应处于京城府中，眼下裹着兵部新发的御寒冬衣，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家闺女。
景纾茵：！！！
季暄紧随其后，迈了进来，景惟正愣了一下，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抄起桌案上的镇纸就丢扔了过来。
“爹！爹爹爹！！有话好说！别生气别生气——”景纾茵边嚎着，边闪身弯腰躲到季暄身后。
“你还有脸喊我爹！”景惟正险些气歪了鼻子，发现手里没有趁手的家伙，随手抓了笤帚，“我没你这么不肖的女儿！从前就是下手太轻了，今天定要叫你皮开肉绽，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诶诶诶——别打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季暄拦在这对父女中间，将景纾茵护在身后，颇有些哭笑不得，“景将军、景将军？先收一收，收一收——”
“不知将军先前答应在下的，可还作数？”
——【劳烦将军替我照顾一个人。除了将军，我再想不到别的人更放心合适的了。】
——【承蒙季大人看得起，自当竭力以报。你放心，在你随陛下归来之前，你的人我都会帮你照顾地好好的，一根汗毛都不少得还给你。】
景惟正死死皱眉，“哼。”
景惟正剜了一眼缩在季暄身后，还不知死活探出头乱看的景纾茵，“死丫头，有你好果子吃！”
景纾茵：嘤QAQ
景惟正正色道，“那天你帐中的勤务兵，应该就是我这不肖女吧？”
季暄知道瞒不过，索性大方承认，“是。”
景惟正虽然早有猜疑，现下心中也有了七八分的确定，但脸色还是不可避免一黑，“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替她掩饰行踪？
为什么不让他把闺女带走？
为什么要留下她在身边呢？
总不能是为了支使他闺女为自己鞍前马后地献殷勤吧？想到这里，景惟正看季暄的表情更扭曲了。
季暄沉默，他答不上来。
彼时不想看她就这么被带走，就这么做了。
景纾茵肩膀抖了抖，虽惧老爹余威，但还是秉持着做人不能怂的原则，正面站了出来，面对老爹相当硬气，“是我求季大人帮忙的，就知道被爹发现一定会生气，所以才躲着的。爹不能怪季大人。”
“你还敢说！”景将军胡子都快气歪了。
*
季暄一人站在城防司外的台阶上时，还有些恍惚。方才景纾茵与他一起进去，现在她却被他留在了里头再出不来了。
景将军气性上来了，赶人的意味不言而喻，看得出来她面对她爹还是有七分敬畏的，临走时扯了扯他衣角，扁着嘴一双杏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他……不是故意假装视而不见的。
季暄心头闷重，亲手将她送与景将军她无疑会受罚，这无疑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背叛，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记恨于他。
应该是会的吧。
这二十年来，季暄头一回品尝到了名为愧疚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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