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

　　清早，许烈被他弟的电话给轰醒了。

　　许熙同学在忙完自己负责的大专题后，就跑回宿舍睡了个昏天黑地。等他睡醒，猛然发现自家老哥居然成了网红。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BCTV台文综部正在倾全部媒体矩阵之力，给他哥打CALL。

　　新媒体的值班编辑语气里全是艳羡，“老大跟你哥的关系也太好了吧！这是什么神仙友谊啊！”

　　许熙来文综部这几个月，对沈未央的脾气也挺了解了。他既然这么高调地做事，那就是做好准备了。再说他有郭大主任当后台，最多说他一句“瞎胡闹。下不为例！”

　　电视台的规矩，只要没闹出负面舆情，凡事都可以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而且看各大媒体的风向，他家沈老大不光控自己家的评，把人家平台的评都控得好好的。

　　“沈哥牛逼！”许熙满脑子只有这四个字。

　　拨通了他哥的电话，许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许熙的大嗓门震得一晃悠。

　　“哥，哥，你上网了吗？”许熙兴奋之余忽然后知后觉地有点委屈：“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告诉你干嘛？你是能帮我堵他们的嘴，还是能把那些负面都撤掉啊？”许烈笑道。

　　“哥，你瞧不起我！！”许熙大叫。转念一想还真是，自己什么能量都没有，空有一腔关心。许熙已经算是个媒体人，他光看各官方平台发新闻的时间就能看出，大部分都是跟在他们文综部后面摇旗呐喊，而且留言区居然一条有分量的负面都没有。要说沈未央没在背后使力气，那是不可能的。

　　许熙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时间担心的就是他哥坐过牢的黑历史被扒出来，怕他哥有心理负担，但现在风向居然扭转，尤其是“不悔哥”的人设深得零零后的喜爱。虽然许烈并没有明说他这个“特别特别重要的人”是谁，但已经有无数网友自行脑补出一台台虐恋大戏。

　　这些人很快成了许烈的自来水，跟所有黑许烈的人开撕。官方平台没有负评，自媒体可是不会这么管控的。粉丝骂战是自媒体最愿意看的热闹，不仅不会制止，还会挖空心思地火上浇油。

　　再往后，许烈到烛龙村的目的，被UP主谭明溪解释为到贫困山区寻找独特的食材，这点又被网友解读成他出狱后，自食其力的同时，还不忘帮助贫困山区的少数民族同胞脱贫致富。没想到，这个挺扯淡的说法跟国家“绿水青山”的扶贫政策意外贴合，被各大官媒理直气壮地转发。

　　甚至已经有新媒体找到了许烈曾经服刑的监狱，采访管教人员。李管教应邀出镜，面对镜头非常严肃地肯定了许烈服刑期间的优异表现，尤其是他在狱中热心学习厨艺这一段，跟他去烛龙村找食材勾连起来，许烈这个“有志青年”的形象越发积极阳光起来。

　　“我沈哥真是太仗义了。”许熙由衷地说：“哥，沈哥这次使了挺大力气呢。等你回来得请沈哥吃饭！”

　　许烈还没应声，怀里的沈未央终于被许熙的大嗓门给吵醒了。

　　“谁啊？好吵！”沈未央不高兴地嘟哝一句，他三点多才睡，现在正睡得香。他往许烈的怀里又贴紧了些，脸颊在温热的胸膛摩擦了几下。

　　“许熙。”许烈低笑了一声，看着他睡得微微粉红的脸。

　　“让他闭嘴。不然我毙他选题！”沈主编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依旧霸气侧漏。

　　许烈低笑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指在他脸上刮了刮。

　　手机另一边，许熙已经被震得失语了。这一大早接二连三的刺激，一波比一波更强烈，许熙同学的小心脏实在承受不住。

　　“喂？许熙？”许烈听手机里半天没声，问道。

　　“哥......刚才说话的是......沈哥？”说到后面两个字时，许熙的声音都颤悠了。

　　“嗯。”许烈忍住笑。

　　“你俩在一起？”许熙又问。大清早还不到7点，沈未央睡意朦胧的声音出现在他哥旁边，近得简直就像贴着手机。沈未央昨天中午不是还在台里审片吗？怎么今天早上却出现在他哥床上？许熙忽然觉得很幻灭。

　　“嗯。”

　　“沈哥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啊？”许熙的认知碎成一地渣渣。他虽然早就有点怀疑，但当真相摆到面前，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我困着呢，还想再睡一会儿。”许烈不耐烦地问。

　　“呃......没别的事了。沈哥跟你在一起，那我就不用担心了。”许熙小心翼翼地说。

　　许烈挂了电话放到床头柜上，胳膊又搭回沈未央的腰上。

　　他跟沈未央好上的第二天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要让家里人接受他们在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相比起李翠玲，从许熙开始慢慢渗透更好些。毕竟一个是他哥，一个是他领导，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强权碾压。

　　又睡了个把小时，沈未央终于醒了。去洗手间洗漱完，又倒回床上。

　　许烈订了早点，刚在桌上摆好。见沈未央又趴回床上，就也跟着过去。“几点的飞机？”许烈问。

　　沈未央像只猫似的慵懒地说：“两点一刻。”

　　许烈估算了时间，最迟十一点也得从酒店出发了。

　　“听许熙说，你为我这事儿使了不少力气？会不会影响你？”许烈有点担心。沈未央毕竟是在电视台工作，本身就是挺敏感的单位。“你们不是有什么新闻纪律？没事吧？”许烈不太懂，因为不懂反而更担心。

　　“能有什么事儿？”沈未央睁开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你现在开心吗？”

　　“刚开始有点不高兴，现在很开心。”许烈埋下头含住他的嘴唇，沈未央阖上眼睛，在清凉的微风中，细细回应。

　　“不用为我担心，没事。”沈未央低声说，用舌尖细细描绘许烈的唇形，“最差不过就是不干这行了，跟你一起开饭馆去。”

　　许烈低笑，胸腔起伏，“开饭馆跟当主编差挺远呢，你一点都不在意？”

　　“我开饭馆也会开得挺好，你信不信？”沈主编说。

　　许烈在他黝黑的眉眼亲了一下，嘴唇刮过浓密的睫毛，有点痒，他小声笑道：“那你得拍拍老板马屁了。现在工作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是你这种没经验的。”

　　沈未央忽然使劲翻身把许烈压到身下，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声音更加暗哑，“今天来不及了，回去让你吃个饱。”

　　沈未央洗完澡出来，问许烈：“你们今天原计划是干嘛去？”

　　“原来打算是到海边去转转，没什么目的。下午就往回开。”许烈看了眼手机，有些惊诧，“快十一点了？”

　　沈未央套上干净衣服，又是一付衣冠楚楚的样子。

　　“我送你去机场。”许烈也起身换衣服。

　　沈未央本想说让他别折腾了，大热天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一走俩人又得一个星期见不着。

　　“你是不是得跟李杰说一下，万一他要用车呢？”

　　“早说好了。他就在附近转转。”许烈订的外卖到了，他取回来剥了个鸡蛋，塞沈未央嘴里，“你先吃点垫垫，最近胃没疼吧？”他知道沈未央吃饭一向散漫，没他盯着，飞机餐又不好吃，十有八九会一路饿回北京。

　　“最近一直没疼过，估计好了。”沈未央嚼着鸡蛋，伸手去拿牛奶，被许烈打了下手，“着什么急？等着。”

　　“牛奶是常温的。”沈未央又去拿。

　　“牛奶只能喝热的。”许烈没理他，用酒店的电热壶烧了半壶开水，把牛奶倒进玻璃杯里，放进热水中浸着。沈未央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一边等着。

　　过了会儿，许烈试了试温度，递给他：“胃刚好点就作！”

　　“你把我惯得都没样儿了！”沈未央有些羞臊，“大老爷们哪有这么讲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大姨妈了。”

　　“我乐意。谁有意见憋着。”

　　俩人吃完东西都漱了口，许烈拎着沈未央的小箱子，一起出了房间。

　　车飞驰在去往机场的快速道上，车窗外不时能看到远处的海面，沈未央有些神往，“这地方挺不错。”

　　“喜欢啊？那有机会咱俩再来。”李杰这车是自动档，许烈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跟沈未央的手交握，放在自己大腿上。

　　“对了，你跑出来一天，River怎么办？”

　　“它魏叔叔会照顾它的，不用担心。”

　　许烈笑道：“魏明勋在你这儿就是个帮你遛狗的？”

　　沈未央眯着眼睛，任窗外的风吹拂在脸上，惬意地说：“他上赶着遛呢。之前有一次我出差，没找他，把River送到另一个朋友家里养了两天，他跟我生了好一通气。”

　　“魏明勋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贱嗖嗖的啊？”许烈深表怀疑。就魏明勋那付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己当狗都嫌麻烦，更别提上赶着给人家遛狗了。

　　“真的，骗你干嘛？”沈未央白了他一眼。

　　沈未央还真没瞎说。前两年，魏明勋跟朋友一起合拍了一部小成本文艺片，钱虽然不多，但拍一半的时候，投资方被别人忽悠说这部电影的票房肯定扑街，就半道儿跑路了。剧组无奈之下只能解散。但这时忽然冒出一个影视公司说看好这部影片，想把整个项目买下来。魏明勋吃了之前那个投资方的亏，无心继续拍下去，干脆把整个盘子都卖给了对方。这一倒手不仅没亏钱，还赚了将近一百万。

　　后来这部片子在国内上映，口碑还可以，票房一般，但在国外的几个小电影节上拿了奖。这个接手的公司还挺高兴，他们不缺钱，就在乎拿奖。

　　过了两年魏明勋才从别人口中听说，当初这家公司是沈未央介绍过来的。

　　“你就不怕万一这片子扑街了，这公司找你拼命？”魏明勋问沈未央。

　　“哪儿至于？他们是商人。”沈未央当时正在厨房煮速冻饺子，他就会这一招，每回魏明勋来了他俩就是叫外卖。要是连叫外卖都嫌麻烦，就煮速冻饺子。

　　“我们台也有出品电影的计划。如果他们亏了，我可以牵线请他们公司参与我们台投拍的电影。别的不敢保证，拿几个小奖还是有把握的。”

　　魏明勋眼瞅着锅里的饺子快变成片儿汤汆丸子，头疼得把沈未央扒拉到一边，“你就会糟践东西！一边等着去，我不叫你你别过来。”

　　“我没打算浪费啊！虽然难看点但还是可以吃的。”沈未央奇怪地看着魏明勋：“吃到胃里不都这样吗？”

　　“你给我闭麦！”魏明勋被他说得都没食欲了。他把沈未央煮得惨不忍睹的破烂饺子弄到碗里，漏勺都不能用，只能用大汤勺。

　　沈未央对魏明勋一直很关照。凡是跟许烈沾边的人他都很上心。

　　许烈拉着沈未央的手无意识地晃晃，“我估计周五就到家了。对了，赵武和林晓杰约我回去吃饭呢，我想请他们来家里，你介意吗？”

　　“不介意。”沈未央干脆地说。周五就是十一假期开始了，特别节目都弄完了，他虽然节日期间需要值班，但不用去台里，只要不出京，在家待命就行。

　　“怎么忽然想起约到家里吃饭？”

　　许烈蹙起眉头，“武哥前两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晓杰最近有点不对劲。我觉得有些话在饭馆那种环境不好说，在家就没那么多顾虑。”

　　“行。”

　　“他俩你也见过，趁这次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许烈忽然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沈未央问。

　　“我出狱那天，你也在监狱门口吧？”许烈侧头看了他一眼。

　　沈未央没想到许烈忽然说起这个，不由得怔忡。

　　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烈。他不敢去探监，只能每年的除夕，在监狱高墙外默默地陪伴他。也不敢接他出狱，只能远远地躲车里看着。更不敢想，有朝一日他们会是现在这个关系。

　　如果说沈未央曾怨怼父母对他的冷漠，唯一疼爱他的爷爷也离他而去，但在许烈吻他的那一刻，他已经释然。

　　命运之神对他眷顾良多。他不能再有丝毫怨言。

　　“问你呢，是不是？”许烈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嗯。”沈未央抬起湿润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低声应了。这是他第一次跟许烈承认自己的心事。

　　吱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许烈一打方向把车停到旁边的紧急停车带。

　　“干嘛？”沈未央被他这波操作弄得一晃，右手下意识地握住车窗上方的把手。

　　许烈咔嚓一声解了安全带，俯过身托住他的后脑勺就亲了上去。半晌，许烈松开手，抵着他的额头说：“乖一点，在家等我。”

　　沈未央伏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很乖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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