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揍敌客

　　火山上没有四季，树的影子拉长缩短又拉长，更多时候却是压根没有影子。
　　热腾腾的蒸汽几乎时时包裹着这里，提供了绝佳的掩护的同时也带来了潮湿和……阴天。

　　小家伙是个有一说一的性格——不是指她的嘴，而是脸。小东西总是不声不响，面无表情的，但是抬头看看天，没皱眉没叹息呢，就谁都知道，她想看晴天了。
　　我也想。
　　连日的阴天不算太难忍受，但是这个湿度实在是够呛，宅子里每天都有工程师除湿还好，屋外却是走一圈都会湿了衣服。
　　我每天早上站在大门口深吸两口水气，抬头看看，一次都没有看见太阳，然后为了肺部和关节着想也只能转身回屋。
　　小鸟的情绪虽然比较低落但是一直都算平稳，比希雷带上来的好多人都强。

　　这样过了十多天，丹突然对我说想去流星街一趟。
　　我马上进入警备状态，把小鸟叫来告诉她丹要下去所以我打算给她做一个长期的身体技巧特训，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陪她去准备。小鸟摇头说随时可以开始，我们就去通知希雷说会占用训练场一段时间，然后准备好清水食物和伤药开始。
　　那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对小鸟和我都是一个考验，小鸟的吸收力惊人，专注方面更是我所见过的最厉害的——除了她哥之外。

　　一个月前我认为小鸟要出正式出任务还要很久，一个月之后我开始头痛：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前浪很快就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训练的最后几天，我坐在一边看小鸟一遍一遍地尝试肢曲。
　　肢曲并不是一个静态的技巧，虽然看起来移动速度并不快，但是实际需要相当高频率的定点快速移动和对肢体的强力、准确控制，通过步速特殊的快慢变化和身体动作让人看不清确切位置。
　　是对体力、控制力要求都很高的技巧。
　　一个相当累的技巧。

　　每次小鸟体力达到极限的时候我让她停止，给她按摩韧带和肌肉、讲讲她刚刚练习或者自己给她示范一遍，等她休息一阵后再继续开始。
　　我坐在躺椅上看着她从一次次失败到第一次尝试成功后试图再次找到感觉，再到最后大多都能成功时尽量避免失误并且努力长时间保持肢曲状态。从开始到最后，她的头发基本没干过，每时每刻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神奇的是还每次都能自己走去洗澡然后躺到我身边的折叠床上，并且第二天自己起床。
　　这是仇恨能产生的力量吗？我不太确定。
　　本来应该对此心虚的，但是小家伙的表现让我想起了一些人和事，然后很容易就进入了一个就事论事的态度。

　　时间过了一个月，小家伙的肢曲十次有九次能成功，我那半吊子的肢曲也因为多次给她示范而有了不小的提高。
　　我计算“成功”是以两分钟做计算的，保持水准持续两分钟以下的叫做失败，而因为肢曲一般用于战斗开始和间隙，所以太长也不需要——有那个时间做好几分钟的肢曲，还不如直接逃。何况肢曲是用起来不难，一直维持住才难的技巧。
　　掐着时间，看见小家伙的虚影消失在５分钟的尾巴，然后唯一的实体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剧烈喘息。
　　“很好，五分五十二秒。”我说，让小家伙趴在原地平复呼吸。
　　这时候突然响起敲门声。

　　我和小鸟飞快对视一眼，小鸟低下头试图把自己撑起来，但是还没成功的时候门就开了，丹站在后面。
　　明明是背光，却能很清楚地看到他视线从右到左的扫过地上颤抖着试图起身的小鸟和我坐着的淡绿色躺椅。
　　瞬间有点心虚。
　　来人不止是丹，还有两个矮矮的小人儿。一左一右地在丹两边，其中有一个很明显地吓到了，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跑到小鸟身边想扶她，小鸟没同意也没拒绝，但是那个孩子掌握不准扶人的力道反而自己也被带个踉跄，最后还是小鸟自己站起来的。
　　我看向丹，他哪里找来这么个活宝？
　　小人儿正扶着小鸟叠声惊讶地问她怎么了。
　　好人家的孩子，可能出身很好——我看着那身衣服和他的站姿推测，心地也不错，资质看不出，另一个孩子倒是明显的流星街出品。这是什么情况？
　　我又看了看丹，发现这个家伙的眼神有点感慨。突然明白了那是丹给小鸟找的伙伴。

　　我们都是流星街的，小鸟也在流星街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我希望她以后的标签是揍敌客，揍敌客不是流星街。
　　看来丹也这么希望。
　　不过也很有可能他只是看小鸟太闷了才去找了这些孩子。

　　叹息，不知道是哪家倒霉，不过我本来应该给小家伙按摩的，长时间的肢曲对她负担还是太重，现在这个情况不知道还该不该把她叫到我身边——这似乎是个沟通感情的良好契机？
　　小鸟倒是一直沉默着努力站住，腿勉强能支撑后也不理旁边孩子的叽里呱啦径自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然后把手臂往我面前一伸。
　　……哦，看来我不用犯愁了。
　　但是又得分神跟小朋友的沟通。这种事别指望丹会做。
　　半是编造半是实话地打发了一个小朋友，之后对另一个小朋友简单讲两句真实状况，然后再把小鸟送回房，最后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觉得浑身轻松。
　　丹回来了，我也可以有个假期了。

　　假期两天的主要行程是在医务室住了一天半……
　　小六正在研究不会被监听的跟特定人群的通信方式，日后的任务或者情报都很需要这个，他现在的思路是让一种鹰类培养出像狗一样的嗅觉，从而找到送信人。或者让那种鸟类变得极度挑食，只以特定人为食，当然这鸟不能真的强到能把人吃了。但是这样收一次信就损失一只鸟，成本太高，或者改造生物磁场，让鹰只对……ｂｌａｂｌａｂｌａｂｌａ
　　综合他所说的，我觉得最方便的办法是他开发个新能力。

　　罗斯的练和缠都很好，她正在考虑开发自己的特技，问我有什么意见。
　　我按照惯例回答：“特技有很大偶然性，但一般都是自己熟悉、感兴趣的领域，你可以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再就是结合现实需求，我们现在的需求是……”
　　是战力。
　　可是罗斯兴趣不在此，不适合她。正想着，丹敲门进来了。

　　“我知道你的出身。”他在身后关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然后直勾勾的盯着我。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这个话题插得，太突兀了。
　　“你师父很有名，我也听说了你的事，但我不希望，你把自己那套拿来对付小鸟。”
　　说完背后一拧门把手，开门，后退，侧身，砰地一下。
　　“……”
　　小六和罗斯都用“可疑”的眼光看我。
　　我很尴尬。

　　小鸟的实力对另外两个孩子是压倒式的，我也就放心的让他们在一起搅和，三个孩子竟然玩得不错。
　　“那个孩子是哪家的？”远远地看着三个小家伙蹲地上玩，我问丹。
　　“格尼斯。”
　　格尼斯……没听过，但既然丹出手，应该靠谱。
　　“你觉得在跟希雷的交往中获得了好处？”我有点尖锐地问。要不然为什么要给小鸟创造一个跟他当年相似的环境？
　　丹没回答。

　　一个月的特训终于告一段落，小鸟在最后几天掌握肢曲是最大的新闻，看了小家伙的表演的众人也纷纷啧啧称奇。
　　对我，这段教学最大的好处是小鸟的信任——很奇怪，我觉得她在训练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信任我。
　　其他无论是吃饭时、开会时还是照顾她时，总之就是当我对她好时都没有这种“真”被信任的感觉。她做出信任我的举动并且给我信任，但是，这个次序是不是颠倒了？
　　而当我态度冷酷时，小鸟却非常习惯。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对小鸟，成功掌握肢曲代表她进入了一个中级层次——并没有硬性规定，也没有任何说法，但是她自己感觉的到，肢曲跟她以前掌握的东西不同，更综合的要求，更强大，也是杀手能站在明处正面对敌的标志。
　　这是一个代表适合去单独执行任务的转折点。
　　小鸟的任务安排开始提上日程。

　　虽然我身体不好，又动不动就消失个十天半个月养病或者跟小鸟封闭式训练，但是揍敌客家名义上还是我领导的……
　　出来没几天，事情就接二连三找上门来。
　　先是猪圈、鸡窝，都整天被水熏着让动物的身体受到很大影响——能没影响么，我都受不了这水。
　　工程师接到命令去修整猪圈鸡窝。

　　再是院子里那几棵果树因为长时间不见天日叶子都垂下来发黄了。
　　我让帕宿用隐形肥皂水把果树包裹起来，并且把泡泡拉长，顶出云层。因为是隐形的，所以即使从上面看也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帕宿根据每天太阳的角度经常旋转几个长棍形气泡，好让阳光能直射到树叶。
　　帕宿因此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压榨，大家纷纷要求他加紧修炼，好让门前那块地也见见太阳，当然，等以后他大成了能实现“带着房子到处跑都不怕”的理想就更好了。

　　之后是罗斯反映说小树林里的生态这段时间被破坏的很厉害。
　　“因为环境特殊，树林里的生态很宝贵同时也很脆弱，而且要是破坏了可能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一样了……”
　　为了保护生态，也为了日后有地方采集毒虫，我在小树林里快到边缘的地方拉了一条线，不经允许禁止擅入。同时禁止在小树林实验能力，禁止对小树林放念，禁止过大的噪音，禁止……
　　会念的人禁止起来太麻烦了，那条写着“严禁XXXXX”的布条扯了有二十多米长。
　　有时候在小树林外缘散步，还能看见某个人撅着屁股在续布条补条例。

　　目前揍敌客外围人员断层太大，主要是二三十岁的人（还是过几年后有可能会流失的人），之后就是新来这俩了，如果他们算的话。
　　没有后继人员，日后小鸟发展起来会比较辛苦。
　　解决办法是——自己培养。
　　这个办法与外界交流最少，不容易出问题，同时也保证了培养出的人更合用。反正我们不缺教官和时间。
　　需要更多的小孩，但是这些人是都要流星街的还是在富家“偷”几个，没达成共识。

　　最后是小鸟的训练日程更改。
　　本来我没想到这次特训小鸟就能学会肢曲，不过既然她学会了，整体的教学计划也要相应更改——更广、更全面，因为离她接任务的时间不会太远了。

　　原本谁都以为揍敌客要消失至少十年，但是小鸟·揍敌客自己证明了，这个姓氏不会淡出人们的视线太久。

　　。

　　陆续的，我们给小鸟开了一些各地语言课——通用语能走遍全球，但是其他语言也不是没有用处。
　　基本的资料搜集和战术制定课——即使只有小揍敌客一人也能胜任任务。
　　各地重要风俗课——不注重这些很有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翻船。
　　快速地辨识和简单绘制地图课——对杀手来说知道地址找不到人，和任务结束时返程迷路都是巨大的耻辱。
　　各种交通工具的原理和驾驶和基本维修——这个，只能下去学了，虽然让丹把宅子带下去可以装汽车汽艇甚至工程车，但是上面的空间毕竟还是小。

　　我亲自带小家伙下去学驾驶。
　　因为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