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行路

　　早上赶时间，一出门就看见路对面来了辆出租车。我朝它招招手，因为逆着晨光，看不清有没有载客，恰好又一辆空车摁喇叭停在我身边了，我便打开车门准备上去。这时路对面的出租司机非常狂暴粗鲁地骂道：“XXX，你到底拦哪辆车啊？”仿佛要找多大事。我愣了，其实他还没掉头呢，没有什么损失吧？一时反应不过来，直觉地说“不好意思啊，以为有人”，那个司机的脸瞬非常清晰，是张三四十岁的、眉眼粗黑、满嘴胡茬的国字脸，看着我他似乎也愣了一下。是恶言相向未得回报的不好意思，是对“斯文”弱者的嘲笑，和着刚才的怒容，表情五彩缤纷的。

　　说完话我就已经上车了，关上车门才开始生气。这么点事值当骂人吗！一方面想如果我是彪形大汉就好了，就没人敢欺负我；另一方面责怪自己想也没想就说“不好意思”？还“不好意思”？笑死人了。一方面觉得为这点事生气未免太小心眼，另一方面又承认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高的高度去“不屑于”计较，只能阿Q下了。可惜了这么一个美好的早晨，晨光熹微，路面洁净，不久又前又下过雨，女贞子花开了，草地新刈过，不知道多香。这人不知是怎么来的，是下层社会生存不易的怒火熏制，还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产物？或者根本就是个卑劣的人——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因为有这样的人，让我觉得植物要比人美好得多。

　　中午在直播间跟第二十五届戏剧梅花奖得主李君梅的访谈节目，和她聊了几句，听主持人对她和她的老师、父亲的对话，拍了照片，下午写稿。现在听秦腔的人少了，但我相信任何有审美能力的人都会为戏曲之美所折服：那是诗乐舞的结合。每个动作，每一句唱词，都要经过多少年、多少辈人的雕琢，早已莹然有光。作为一名梅花奖得主，李君梅真的好像一朵洁白、谦逊、纯真的梅花，甚至还略带羞涩。作为一名戏曲表演艺术家，她的整个人生都在向更高的艺术高峰努力。她的老师说：“每次排戏，只要她在，所有的主角、配角、乐师都会非常严肃，因为她真的太认真了，排完悲剧后，经常失声痛哭。”她的父亲说：“君梅是个爱事业的人，可以说，没有任何事比她的事业更重要。我也希望她拼搏，但是不要拼命。”李君梅本身体质不好，她真的是拼命走到了今天。

　　我真的很爱接触这种榜样式的人物，他们有天赋，而且幸运地走进了天赋所在的领域，更重要的是他们真的够坚定、够勤奋。不成功的人有千百样理由，而成功的人的理由往往只有这一个。终身与艺术为伍，多么艰辛，又多么幸福！

　　昨天黄昏时走在院子里，舒服极了，合欢和女贞的花香，草香，微风……信步走了一会，看见草地边的椅子上坐个穿鹅黄上衣的白皙女人，抱着个粉嘟嘟的动来动去的婴儿，一个五六岁的粉衣蓝裤的小姑娘开心地在一边跳草地上的石板。这一幕简直温馨的不像话，美好的不像话。假如人间只有李君梅和这温馨美好，该多么使人留恋！可惜人间真的没有纯粹的美好和洁净。也许，也正是因为人间有丑恶卑劣，有忧愁徘徊，我们才如此地向往美好的事物，才有所追求——追求自己的人生，终究能够美好多一些。

　　而人生的美好与否，也有很多不可抗力的元素。这份追求，有时并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从这个角度讲，人生其实是悲剧的；人很可怜。有了这点认识，在不如意前应当淡定，因为这就是人生，且终会过去；在美好之前，我要尽力抓住每一秒钟：这是实在，在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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