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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天
窗外下起琉火雨,火红色的雨水持续不断地落下,照亮了夜晚,不论是哪里的夜晚都会是漆黑一片,看不见星轨的地狱似乎黑的更加深沉。
亏得这些琉火雨,它们不像七天的雨有些冰凉,反而是温热的,带着点红色的妖异之美,落在手心里,温暖了贝利尔因魔种发作变得冰冷的心。
萨麦尔推开房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贝利尔半披着朝圣袍,站在敞开的窗户旁,伸出手接住了几滴红色的琉火雨。他带着点淡淡的笑意,脸蛋还有些病后的苍白,眉眼间有些温柔的脆弱,叫萨麦尔的心尖一颤。
——“你爱上贝利尔了?”
路西法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
不,他不会爱上他,也不可以,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资格。
贝利尔听到动静,别过头,正与他四目相对。
贝利尔默默关上了窗,披着朝圣服坐到了桌子旁。
这里很小,比起当年自己在第二天居住的那间房屋,只小不大。
萨麦尔竟也坐下,两张隔着桌子的椅子这下都有了主人。
沉默。
静谧。
雨一直下,琉火雨仿佛不知道累,越下越大,方才还觉得甚为可爱的雨,这会倒觉得它们有些恼人。
它们下的越欢快,屋子里越显得沉闷和安静,相对再次无言,气氛着实算不上融洽。
面对面坐着,这不是第一次,他们曾亲密无间地享用同一个被窝,但那已经久远地让贝利尔产生怀疑:那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也许他和萨麦尔本就该这么陌生。
心逐渐变化着,贝利尔捉摸不透萨麦尔的心,就连自己的心也开始失去控制。
一开始确实是激动的,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小木屋,而木屋虽然简陋,却有着很多蛇形的装饰物,窗沿、床头、桌角......处处都是蛇形装饰,就连房顶的吊顶都刻着几只缠绕嬉戏的蛇。
“蛇形”正是萨麦尔在地狱的象征。
他没有把自己送回玛门那,而是带他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关心与在意?
甚至无耻一点,贪心一点,幻象他对自己与其他人有那么些不同?
但他回来了,坐在他的对面,沉默寡言。
他的心便渐渐冷下来,他离自己那么远。
胸口传来魔种消退后的丝丝钝痛,被琉火雨温暖的心又变得冰冷冷。
他是知道的,自己还爱着他,不是过去,而是现在,这时候,他又觉得也许这种爱中是带了恨的。
“你饿了吗?”萨麦尔终于开口。
这话还不如不说,就在不久前,萨麦尔亲眼看着他吃下了一整块蛋糕。
“抱歉,我只是以为你刚刚......可能现在又饿了。”因为魔种的折磨?
萨麦尔不着边际的话,让气氛更加尴尬。
萨麦尔闭了嘴,又是沉默。
贝利尔用余光打量了萨麦尔,他穿着窄腰收腿的衣服,手袖也收的很紧,显示出几分干练。脖子上的蛇形项链与右手腕上的蛇形手环简洁大方、形状独特,两者相互映衬,衬出他良好的品味。
他的银色长发也剪短变成了短发,是怎么了?到了地狱每只天使都要剪短头发不成?
贝利尔几乎离题万里了,但好像除了路西法大人,每只天使都剪短了发。
有些可惜了,那头银色的长发......与米迦勒大人一样银色的长发,神圣又美丽,那是一种种让他觉得遥不可及的美丽。
想起米迦勒,他的心脏又开始有发作的前兆,他只能选择去想些别的事情。
想些别的吧,漫无边际地想。
真不可思议,一百年过去了,那些原本决定见面了好好质问他一番的念头在这时候消失了。他知道这种沉默有些尴尬,却又私心地不想提那些事,虽然他作为受害者有这个提问的资格。
在梦里,他无数次梦到现在这样的场景。
他们再见,坐在一起,面对面,像一对老朋友,一起喝一杯茶,聊起从前,详细地问清楚缘由,再大度地原谅他将魔种转移给了自己。
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米迦勒继续沉睡,路西法叛变,自己怕不是早就死在了第二天。哪有现在这般风光?
六翼、可以直视圣光的银眸、天国副君、圣堂主事、71圣灵的主人......随便一个好处都可以让曾经的他趋之若狂。
是啊,随便一个都可以,就算萨麦尔不用那些计谋,只给他这些好处,他也是愿意的。比起爱,对未曾遇见萨麦尔之前的他来说,权力与地位、被其他天使认可这两件事更加重要。
所以就不要再问了,他这样决定了。
那问什么?笑着问他有没有爱过自己?
更加荒谬。
曾经想过无数次的幻象在这一瞬间崩塌。
他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脑子太乱,精神就有些不支,他有些无奈:“我从不知道你是这么爱静的性子。”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可以说的有很多,比如你欠我的真相,一百年前我就想向你问清楚,却没有勇气。”他也实在找不到话题,虽然决定不说这些,但是脑子发懵,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现在呢,你为什么又有了勇气?”
“谁知道呢,也许是放下了”
“放下了什么?”
萨麦尔总是用问号把话题又丢了回来,贝利尔疲惫万分,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他站起来,也不穿好朝圣服,还是半披着它:“我回去了,下次再说吧,萨麦尔,你好好考虑回七天的事,我们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看着萨麦尔的左右言他,他只觉得心累,他真的决定了,只要他回去,他就放手,不再纠缠,不再问这些没有答案的破问题,让所有的事都烟消云散。
让他回去,是他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这后,就断了吧,不管他有没有爱过自己,不管自己再不再爱他,舍不舍得。
就都算了,都忘了,都随他,都由着他吧。这样就很好,一百年的时间,他也做好了得不到回应的准备。
无论是爱、或者恨,都说不清楚了。
更加重要的是,萨麦尔根本从不曾在意他的想法,也没有想过给他一个答案,到了今天他终于看的分明。
随他吧,都由他,他放弃地想,他爱他已经太累、太久了,久到自己都不记得爱是什么。
如果只有痛,那不如不要爱了。
“算了,都随你吧,只要你回去,就都由着你。”贝利尔妥协了。
萨麦尔却蓦地叹气:“你不懂。”
贝利尔恼怒了,他都已经决定不再说这些事了!为什么萨麦尔还要激怒他?
“我是不懂!我是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让我当容器,为了让我解救米迦勒殿下,为了阻止路西法的叛变!但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如果你一开始说清楚!你一开始就说明白!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还可以许我最初想要的一切,不是吗?用你的金银权势,许我光明与地位,那是我一开始想要的,我会的!我会答应你的要求!你知道我一开始多渴望这些东西?”
但你不该用爱做幌子,用爱设下陷阱,让我独自挣扎,让我不甘心!
他沙哑地总结陈词:“你比路西法大人坏多了,萨麦尔,你是个卑鄙的小人。”
他终于还是说了,他明明不想说!明明放弃了!但萨麦尔一句“你不懂”,他就恼羞成怒,将一切摊开,他明明不要说的!
萨麦尔看着爆发的贝利尔,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他的眼凝望着贝利尔,深潭一样的绿眸深不见底,那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他似乎被伤害了,却又因难言的苦衷而保持了沉默。
贝利尔扶着桌子,站的有些不稳。
“你说的对,”萨麦尔轻阖双眼,轻声说:“我是个无耻的小人,我为了所爱不惜伤害你,欺骗你。”
“贝利尔,我这样的坏人,你就不要再管了,不要再对我好,不要再劝我回去。”
贝利尔以为亲耳听到他的承认会山崩地裂,但他很平静。一百年已够他做好准备,直面这个由他亲自承认、而在不久前曾被自己放弃的真相。
“所以别再管我了,不要管我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就随我的便,不就好了。”
贝利尔不怒反笑,笑的却有些凄凉:“那谁来还我?萨麦尔,你可以还我再去爱人的能力?还我喜怒哀乐的本能?”
“对不起。”萨麦尔说:“贝利尔,我很抱歉。”
“但是你不后悔,对吗?”贝利尔偏执地问。
“我很抱歉。”萨麦尔只给他这样的答案。
贝利尔心如刀割,即使百年过去,即使他当了容器,也没有完成阻止路西法的使命,萨麦尔还是觉得不曾后悔。
米迦勒所在的那杆天平,他从来没有站在另一头的可能。
既然撕开了所有,贝利尔就要问清楚一切!所有的事!所有未知的答案。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我......
“不要问,贝利尔。”萨麦尔背过身,没人看到他眼里的挣扎与决绝:“不要问,我爱米迦勒已经深入灵魂。”
好,那么......
贝利尔站起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背,他才发现,琉火雨落在了萨麦尔的背上,红色的雨滴结成了痕:“我不在乎你最爱的是谁,我只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爱?一点点的动心......在你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
“如果不曾有过米迦勒。如果你一直是那个肖恩,你会不会......”爱我?
“没有如果,贝利尔。”萨麦尔缓慢地拉开他的手:“没有如果。”
“如果没有这步棋,你我不会相识,你不会捡到那本书,也不会去路西法大人的宴会,更不会认识我。”
我们注定不会相识。
没有恨,也没有爱。
比起现在,只有恨,没有爱。
究竟哪种更为难?
萨麦尔关上门,留他在房间里。
萨麦尔迎着琉火雨,不知又要前往何方。他微仰着头,看向被琉火雨染红的天空,如地狱白昼一样血红的天空。
他是多么怀念七天的蓝天,七天的圣光,七天的星辉,七天的家......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贝利尔,不要再为我为难和奔波,我同时背叛了神与路西法,再也没有未来,而你,应该成为最尊贵的天国副君,成为最强大、尊贵的天使。
俯览众生。
为天使们失去了一切的你,应当享受他们的侍奉。
而爱?在他算计了贝利尔之后,再也没有资格提这个字。
就让你彻底失望,完全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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