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抽刀断水

　　四月时，五月时。

　　柳絮无风不肯飞，卷帘看燕归。

　　燕儿纯白的羽毛上粘着一块墨渍般的污点，但李师师知道，那不是墨点，那是血迹。这只白燕伴随着天空最后一缕余晖飞入小楼，落地的时候外面的天空也彻底黑了下来。

　　黑夜到来了。

　　李师师转身给房间的宫灯点上蜡烛，待看到毛茸茸的橘红色烛光魏关若飞的脸染上一丝暖意之后，才彻底舒了一口气。

　　关若飞问她：“小娥怎么样了？”

　　她一提起小娥，李师师美丽的脸上就突然间划过一丝扭曲。

　　那种怨毒，深邃到可以说是锋利的程度。

　　李师师开口第一句话原本是想问她还好么的，被她这么一打搅，顿时变成了：“那些人死了没？”

　　关若飞看了一眼窗外，看到慢慢爬升的月亮，然后说：“现在应该是死了。”

　　关若飞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居然笑得有点甜蜜。

　　甜蜜中带点诡谲。

　　李师师还是皱着眉头，似乎这些人死了也不能让她觉得舒心。

　　半晌，她说：“你应该先狠狠折磨他们。”

　　关若飞回头看着她，有些玩味，说：“你今天戾气挺重的呀。”

　　李师师瞪了她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龙天楼居然想在他那个狗窝里养雏妓！他脸面上还是个朝廷命官吧？这么胆大包天！就应该立刻被拖去午门斩首！”

　　说到这里，她面露愁容，说：“小娥还只是其中一个，不知道那个魔窟里已经有多少小孩子了。”

　　关若飞闻言，眸色一深，然后握紧双拳，斩钉截铁地说：“所以龙八必须死！”

　　李师师抬头，问她：“你要直接去杀了他？”

　　关若飞摇头，说：“我今天对他的人下手的事情，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如果我这个时候去杀了他，到时候惹官司的只会是我，而且别忘了，他不过是蔡京手下一个喽啰，杀了他，不算完。”

　　李师师点头，表示认同，然后问：“既然你不打算直接杀他，那你想怎么做？我能做什么？”

　　关若飞看了看自己干净光洁的手，然后说：“明天估计就会有官差上门抓人，你到时候要演一出戏。”

　　“什么戏？”

　　关若飞对上她清泠泠的双眼，说：“你要装作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底细，只是出于仁慈收留了孤苦无依的我，甚至可以说我是扮可怜来博取你同情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对于我杀了人很不相信，但是也有点怕我。”

　　李师师本想反驳，但是她看到她脸上严肃的神色，最后还是闭上嘴继续听下去。

　　“你要演的自己足够无辜，足够可怜，足够情真意切，足够到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你被骗，你很可怜，没有人会怀疑到你的份上才行。”

　　“然后？”

　　“然后我会被打入天牢，用不了几日就会对簿公堂，我怀疑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会全军出动，所以在那一日，我必须胜诉。而且，不管坐在公堂上审讯的人官差是谁，我都要他判决龙八死！”

　　“可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们这种人惯用的套路，就是抓住别人的痛脚，师师，我不求你冲锋陷阵，但是不该被他们带走的人你必须守好。”

　　随着女人絮絮地低语，李师师的心中腾升起一股豪情和热血，她站起身，说：“我明白你要我做什么了！”

　　关若飞点了点头，她虽然没有明确告诉李师师在这种她应该做什么，但是她只要告诉她她关若飞想做什么，以她的才智，定然能配合她。

　　“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全军出动？”

　　李师师问起这个，关若飞的脸上就出现了久违的漫不经心。

　　她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勾起微笑，说：“因为我今天请他们欣赏了一出烟花，别人不敢说，龙八一定终身难忘。”

　　“龙八是他们用来处理敌人的中枢，一定不能出事；更何况龙八看过这场烟花之后，必不敢随随便便出现在我面前。他一东奔西求，各方牛鬼蛇神能不来么？”

　　“到时候，你怕是能见到一次举世难忘的的大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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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寒露重，沧月凄清。

　　苏梦枕身上盖着沉重的大氅，他窝在自己那把短了一只脚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藏在袖摆下的右手轻轻拨动着左手手腕上的长命缕。

　　而就在这时，杨无邪破门而入，他步伐轻快，面有喜意。

　　苏梦枕看到他这般情状，心脏慢慢被提了起来。

　　是她的消息么？

　　她出现了？

　　她不躲他了？

　　杨无邪在他面前站定，然后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中，说：“公子，找到关姑娘了！”

　　苏梦枕整个人巷杨无邪的手扑了过来，杨无邪还没来得及后退一步，就感觉一阵凉风从手头划过，转眼间那封信已经被苏梦枕拆开，拿在手里读了。

　　等他看完，放下信的时候，原本还氤氲着欢喜的面容彻底青了下来。

　　杨无邪看的心里一空，想：不会是什么坏消息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想一般，苏梦枕一双凄寒的瞳子沉沉地看向他，说：“现在，去神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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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被人从床上扒拉起来的确是一件很让人不爽的事。谁都会觉得，有病吧，什么事情不可以在白天说，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但是苏梦枕怎么说也算得上雄霸一方，权势滔天，他坐在你们家大堂不依不饶，你就是在生气也要看看这个人抽什么风。

　　关键被扒拉的还不是别人，正是神侯府的头头，诸葛正我。

　　年纪大了需要睡眠，可惜这些小年轻不懂哟。

　　诸葛正我无奈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梦枕。

　　自己的世叔被人从床上拖起来，那无情也不好再睡着，于是他也来到了大堂，看到苏梦枕的时候，眼里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有些警惕。

　　他应该是知苏梦枕是为谁而来的。

　　在诸葛正我开口问这个青年人前来所为何事后，苏梦枕第一句话便是：“我要状告龙天楼龙八爷！”

　　什么？

　　对面两个人都短暂一愣，继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八这个难啃的骨头，怎么惹了苏梦枕了？

　　只听苏梦枕继续说道：“他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在私宅豢养雏妓，并且私宅规制逾越天子！他年俸不过百两纹银，何以能够大兴土木，修建高屋囹圄？必然搜刮民脂民膏！此等蛀虫，恐有谋逆之心，其心可诛。还望太师大人上报天子，即刻将人捉拿归案！”

　　苏梦枕想把一段话说通说顺的时候，就能做到言辞掷地有声且不咳嗽。再加上他两颊凹陷，两点幽寒的鬼火阴森森地焚烧，莫名让人感觉出他是真的一心想要龙八死。

　　这可不简单。

　　龙八为人嚣张乖戾，这是众所周知，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弹劾他，但是都苦于没有证据，当初文臣张世携带江南一份赃款记录的账本赴京，中途遇上歹人，一行人全数横死，除了张世本人，他也是试图状告龙八杀他妻女，但却不知为何最后丢失了账本，并且自己在狱中自杀。

　　诸葛正我大胆猜一猜，也能猜到龙八必然是没有杀掉此人的妻女，只是暂时囚禁，说不定把他的妻女也充做了那个淫窝的一份子，张世为了这两个人的安危，只能交出账本，并且自杀以绝后患。

　　这可真是蠢，他这么做，他的妻女还能有人救得出来么？

　　可也真的是无可奈何，那种情况下，不这么做，他的妻女怕是活不过一日。

　　这样的例子过往屡见不鲜，日子久了也少有人挑衅龙八，没想到，今天居然冒出来一个！

　　还是苏梦枕这样的巨头！

　　诸葛正我试探地问：“苏楼主可是有什么证据？”

　　苏梦枕冷笑，说：“证据？我没有证据。”

　　诸葛正我皱起眉，只听这个青年人伸手指向大堂外，说：“他自己有，就摆在天下人面前，诸葛神侯现在杀去他的寻梦园自然就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是当全天下的人都瞎，看不到他修建的小行宫么？”

　　无情开口了，他说：“苏梦枕，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最近观音斩拿我们做筏子，你也来拿我们做筏子？”

　　“你什么意思？”

　　苏梦枕皱起眉。

　　无情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张烈心死了，人头就掉在蔡京的北厦还庄。张烈心是被快刀一刀断头，这个作案方式有没有听起来很耳熟？没错，就是杀死任劳任怨的观音斩。蔡京带这个人头在朝堂状告观音斩杀人抛尸，说我们缉拿不力。于是这笔烂账又掉到了我们头上。当初关姑娘出门溜达就有两个人人头落地，如今你们楼里的关姑娘左一消失，那边观音斩就杀了人，你难道告诉我这是巧合？”

　　苏梦枕的表情明显是他不知道的。

　　无情心里哂笑，说：“我很早就觉得这个关姑娘又古怪，来历不明不说，看起来本事还很大，偏偏你们对她掉以轻心。”

　　苏梦枕不是来听无情阴阳怪气讽刺关若飞的，他反问道：“抓不抓的到观音斩是你们的事，何必因为抓不到就非要跟关若飞扯到一起？你当初如果真的怀疑她，又何必放过她？话你也是问过的，也是你觉得她没有嫌疑了才走的，如今又何必来这么一说？”

　　他说完，便不去管无情脸上的怒色，反而冷着一张脸看着诸葛正我，说：“观音斩一案如何不是我今天的目的，我今天就是要状告龙八，特地来求神侯相助，只要神侯能站出来，我苏梦枕定会奉陪到底！”

　　诸葛正我问：“苏楼主所谓的‘奉陪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梦枕说：“就是不死不休！”

　　无情理科见缝插针说道：“苏梦枕，别说的那么好听，让我猜猜，你今日说要状告龙八，为的是那个失踪了的关若飞对不对？”

　　无情并没有像金风细雨楼这般有众多耳目，因此他在消息上是慢人一步的，但是他还是颇会算计人心的人，今天苏梦枕咄咄逼人，他自然有理由往关若飞身上联想。

　　他只不过随口一说，但是当看到苏梦枕没有什么反应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关若飞招惹了龙八？”

　　苏梦枕没有回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屡屡提到这个女子的名字，诸葛正我就算是再不认识关若飞，心里也要有点好奇了，他看着苏梦枕，说：“苏楼主，实不相瞒，龙八此人的确如你所言，是心腹大患，如果能够除之而后快，我诸葛正我必不会退缩。但是我们如果要合作，就最好把事情说个明白，否则我就是要去官家面前申诉，也颇有风险。”

　　诸葛正我这番话，算是答应了苏梦枕一半，无情立刻用不赞同的神色看向诸葛正我，可后者对他示意“且慢”，于是他只好咽下了要脱口而出了的“不可“。

　　苏梦枕得到诸葛正我正面一诺，面色稍稍舒缓了下来，他与身后的杨无邪对视了一眼，然后杨无邪从袖子中取出一封信，将它交给了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同无情一块儿看完了这封信，看完之后，无情就说：“世叔，不可，此案太过凶险！”

　　原来那信上写了月琴小妹小娥今日被龙八的人□□，然后关若飞带着月琴杀了过去，反正是把人救下来了，但是也彻底把龙八给得罪死了。

　　无情之所以说这件案件凶险，是因为这显示牵扯到的不过是民事案件，还没有凶杀，并且龙八劫掠小娥也的确是因为小娥父亲签字画押把人卖了的，关若飞就算是行侠仗义，在公堂上也未必说得过去，更何况就算判了龙八在这件事上淫辱儿童，可是就凭借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要置他于死地，是当蔡京和朱明月那帮人是死的么？如果不能将其一举歼灭，那么蔡党后续的反扑，将会是极为恐怖的。

　　这点道理诸葛正我怎么可能想不明白，他却没有那么心急，因为他比无情多看到了一点东西。

　　他指着信中月琴二字，问：“月琴是哪里的姑娘？”

　　苏梦枕说：“她是甜水巷的姑娘。”

　　诸葛正我放下了手中的信件，眼中颇有意蕴，他说：“看来之所以我们寻遍京城都找不到这位关姑娘，是因为她藏在甜水巷啊。”

　　是啊！

　　谁能想到她藏在甜水巷？

　　就算想到了，谁又敢去哪里大张旗鼓地搜查？

　　那里坐镇的可不是一般人。

　　苏梦枕点了点头，语气里有点微妙的自豪，他说：“她若是真心不想让人找到她，必然会精心部署，步步为营的。”

　　无情冷笑一声，说：“若真的如你所言，这位步步为营的关姑娘怎么突然现身，还横冲直撞的跟龙八结怨。”

　　苏梦枕镇定地反驳，说：“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也一定有了十足的保障。”

　　诸葛正我问：“你就那么相信她？如果真的是如此，你又何必来找我们求助？”

　　苏梦枕听得出诸葛正我并非真的质疑他的决定，因此对他的态度比起对无情好上的不止一星半点。

　　他说：“她想怎么做是她的事，但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说完，他露出了一个目前为止最为温柔的微笑。

　　诸葛正我见状，也笑了，他说：“苏楼主真性情。”

　　苏梦枕摇了摇头，说：“她才是真性情，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她藏身那么多日，如今突然出现，一定是因为龙八对小娥所为彻底触怒了她，她是个侠义心肠的好姑娘，如果不是如此，我相信甜水巷那一位也不会收留她，并且为她遮掩至今的。”

　　苏梦枕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他绝对是这个朝代里最为了解关若飞的人。

　　因此他的猜测基本八九不离十，他若是要猜关若飞的意图，一半的几率是会成功的。

　　诸葛正我颇为好奇，他问：“我听闻她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也听闻她在破板门一役的壮举，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女子到底要怎么做，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矛盾？”

　　苏梦枕认真地告诉他，说：“你不用想她要怎么做，做到什么地步。你只要反思自己对女人的态度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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