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总和他的五个男朋友

　　父亲已经死了五年，颜慧娟烧了他所有的照片，他的脸随着岁月越来越模糊，只剩一个空洞的影子，比起平淡无奇的颜慧娟，大家都庆幸林牧白长得像林民青，一样的精致，一样的聪慧，一样的不食人间烟火，只有一人例外。

　　从懂事开始，颜慧娟便不住在林牧白耳边念叨：“你千万不能像林民青，你千万不能像林民青……”

　　魔咒在睡梦中一遍遍重复，成百次，成千次，上万次，如枷锁紧紧箍着每一根神经。

　　“为什么我不能像他？！”
　　每当林牧白发出呐喊，林民青惨白的尸体开始抖动，他入殓前化妆的白/粉一层层掉落，露出黑色的、腐烂的、散发恶臭的秽肉，病死前不成人形的躯体扭曲着走动，一步步朝林牧白走近，伸出长满尸斑的手……

　　“别过来！！！”林牧白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龚吉猛地打开门，大床上的林牧白浑身被汗水浸湿，阳光透过白色的纱窗，照着安静的卧室，窗外鸟鸣，在一片祥和中，林牧白才想起昨晚跟花赫连聊小时候的事，聊着聊着睡着了，花赫连大概把他抱回了卧室，还洗了个澡换了套睡衣。

　　林牧白掀开衣领，看着胸前一串小草莓，看来某人洗澡时还顺带揩了不少油。

　　“老板六点的飞机飞伦敦了，”龚吉以为林牧白在找花赫连：“圣诞节前欧洲那一片公司不少总结会，更重要的是核对财务，收账收账。”

　　“他昨晚跟我提过。”林牧白看着龚吉身后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蒙古大汉：“这两位是……”

　　“他们是罗汉、罗果兄弟。”龚吉搓手：“两人原来在特种部队，在鱼钓台也工作过一段时间，老板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这边，特地找来保护夫人哒，不愧是花总，考虑就是周全。”

　　“夫人好！”罗汉果兄弟齐齐鞠躬，声如洪钟。

　　“……”林牧白汗颜，去哪都要带着两个累赘吗？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是两个累赘，是三个，龚吉也要一起跟着。

　　一旦林牧白稍有暗示龚吉不用跟，龚吉便会无比凄凉地啜泣：“老板已经不需要我去欧洲了，难道林博士你也不需要我吗？我竟然是个不被需要的人，我跟了你俩那么久，说不要就不要，我又不是一次性筷子……”

　　林牧白只能接纳这个光明正大卖惨的人，一见计划通，龚吉立马捧出个ipad：“你的行程我都规划好了，7：00-8：00吃早餐，9：00-12：00研读资料，下午三点在成业堂有个学术研讨会，今天的行程相对还是比较轻松的。”

　　“不对，9：00明明跟高教授有个田野调查，龚吉你肯定记错了。”

　　“是吗？”龚吉装傻：“哦哦，我记错了。”

　　龚吉拿笔假意写字，其实给司机老马发了个微信：“老马，把车轮胎戳爆！”

　　花总人不在，精神还在，在上班高峰期的路上爆胎，就算不把林牧白跟高远的约会搅黄，也会迟到，大大减少林博士和高远的相处时间。

　　龚吉如意算盘打得精，却没想到，老马戳的轮胎破了个洞还没来得及漏气。

　　四人就到了江南青少年儿童活动中心。

　　看来，悍马的轮胎质量太好，有时候也是坑爹。

　　上京市市政规划共分为一中心八大区，按整体GDP贡献值划分，发展最好的高端板块分别是金融中心、江南区、海湾区；其次是政府办公楼集中的中南区，高等院校集中的镜湖区、以及高新产业迁移集聚地东部新区；而西城老区、北郊工业区以及麻浦区则成为发展落后的吊车尾。

　　总体GDP有差别，每个区的财政收入水平也大相径庭，使用途径也很能反应该区的环境，像麻浦区的区政府收入更多地用于维系治安、防治艾滋病宣传这一类，而江南区的则更多用于建公园、图书馆以及举办各类讲座公益活动。

　　物质文明得到满足之后，人们自然而然地关注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心理疾病也越来越受到中高等收入人群的重视。

　　江南青少年儿童活动中心与K大心理学院合作，每周向公众免费开放青少年心理咨询活动，像赵小强这类做临床的研究生、博士生及助教基本每周轮流值班到场，为遇上心理障碍的青少年儿童提供咨询服务。

　　高远这种大神级别的很少参与学院安排的政治任务，他今天之所以来，是因为有个小孩情况比较特殊，换了一圈研究生、博士生、助教、副教授都搞不掂治不好，再丢脸下去K大心理学院的招牌要完，院长才厚着脸皮求高远过来救场子。

　　“高教授！”牧白走到正门口高远身边，他今天没穿惯常的黑白灰色系，换了套蓝色薄绒大衣内衬白色高领，看上去十分清爽温和无害，在五颜六色魔方型造型的活动中心大楼前，竟然毫无违和感。
　　这个男人果然连细节都无懈可击。

　　高远看了眼林牧白，又看了眼三个跟班，也不知是夸是贬地笑道：“真热闹。”

　　见着高远，龚吉的脑袋立即启动一级红色警报：“我们是花总派来保护林博士的护卫队，有我们在，林博士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牛鬼蛇神骚扰勾搭迫害。”

　　“是吗，可是我相信牧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他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许多。”高远一句软钉子把龚吉扎了个半死之后散步似地步入活动中心。

　　一楼一半是儿童阅览室，一半是波波池等游乐设施，不少家庭主妇带着孩子在玩耍，高远一踏入自动感应门，像磁铁一般引得主妇们纷纷抬头，等到林牧白走进去，空气中起了骚动，不少主妇甚至扔下孩子，跑到门口围观在侧。

　　赵小强已经习惯了周遭的反应，他捧着观察日记本唯唯诺诺地迎接高远：“教授，这次麻烦你了，您这么忙还还还特地跑一趟。”

　　“助人为乐，应该的。”高远看了眼观察日记本，赵小强立刻反应道：“咨询室在三楼，我来带路。”

　　活动中心也不知道拿了个原先干什么用的房间做咨询室，米白色的墙壁配灰色的地毯，墙壁上有些白色的喷溅污渍，唯一一扇窗前放了张黑皮椅，椅子正对着一张白色躺椅，中间隔了张透明玻璃茶几，茶几上放了一束假粉玫瑰花。

　　整个房间跟高远很不搭调，林牧白想着至少把艳俗的玫瑰花拿走，刚要行动，手被高远一把按住，高远侧身，嘴唇浮在他耳上，轻声说了句：“牧白，一切存在皆会被赋予意义。”

　　林牧白松开握着花瓶的手，陷入沉思，压根没有理会冲上来急着递消毒纸巾的龚吉，倒是赵小强拿了龚吉的消毒纸巾擦了擦额头汗：

　　“教授，来做治疗的小朋友叫路加加，今年七岁，在江南区小学上二年级，爸爸路德清在外贸公司做经理，妈妈刘晶在报社工作，他们家现在就路加加一个男孩，从泡着蜜罐长大，路加加五岁前还很正常，据他妈说上了小学之后长了坏毛病，就是不能喝奶，甭管罐装瓶装袋装新鲜冲泡羊奶牛奶，只要是奶，死活都不愿意喝。”

　　“刘晶一开始以为是小男孩挑食，强迫路加加喝了一杯牛奶，谁知路加加喝牛奶像喝了毒药，灌进嘴就开始大喊大叫，呕吐，刘晶当时也没有重视，想着孩子反正营养充足，不喝牛奶就算了，可是近两年情况越来越糟糕，不仅仅是牛奶，路加加吃了含有奶成分的面包糕点、零食，都会发作，”

　　“严重的时候身体还会抽搐，产生类似癫痫的症状，甚至手指头伸进喉咙挠，把喉咙抠出了血。刘晶最后只好把孩子带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路加加并没有对牛奶过敏，从生理角度不存在排斥牛奶的反应，可能是心理层面的原因。”

　　“之前做过几次治疗，有什么结论？”林牧白边做笔记边问。

　　“断断续续见过四次，第一次是我，第二次是吴博士，后来临床的张教授来看了两次，说有可能刘晶想生二胎，孩子不愿意，才故意折腾家长，引起注意。”

　　随着二胎政策的展开，的确有部分独生子女会抗拒弟弟妹妹分享父母的爱，做出偏激行为，高远和林牧白又断断续续问了孩子的兴趣爱好，学校交友情况，学习表现等细节，片刻后，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打招呼说道刘晶和路加加已经来了，老师要是准备好，随时可以开始治疗。

　　高远闻言，环视房间一周：“我需要一个助手。”

　　言下之意其他人请自动自觉滚蛋，赵小强有自知之明，虽然同样挂在高远研究室名下，但林牧白是嫡子，他只是个亲戚，亲戚赵小强十分识趣地退到门外。

　　龚吉瞅见赵小强走了，自个再不要脸也不能抢助手名额，只得眼巴巴地带着罗汉果兄弟离开，临走还巴着门边依依不舍：“林博士，我们就在外头守着，有什么事你就喊哈。”要是高远敢行为不端我一个扫把把他头打爆。

　　“好啊，”高远朝龚吉一笑：“请帮忙准备一杯热牛奶，谢谢。”

　　高级秘书龚吉被使唤，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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