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离歌

　　春客楼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赵高被车夫扶下马车，他看了看牌匾上在阳光下黑得发红的几个大字，轻轻冷笑一声，接着，在六剑奴的簇拥下走进了春客楼。
　　店小二用脚蹭了蹭地面，店中的账房听到声音后微微抬眼向门口扫了一眼，搭在算盘上的手用力拨了拨算珠。
　　“啪！”“啪！”
　　“城东卫记铺子赊账，十两银子……”账房拿着账本，沉声念道。
　　“大人，您是……”店小二迎了上去，还没说完就被那位贵人身边的剑客抬剑打断：“地字一号房。”
　　店小二犹豫了片刻，没有多嘴，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走到楼梯口，店小二站定：“您请。”待赵高走上去后，又偏头对六剑奴道：“诸位爷，请。”
　　就是这一偏头的一刹那，账房将账本翻过一页，冲店小二微微点了点头。
　　店小二脸上谄媚的笑容不变，点头哈腰地准备将六剑奴让上楼梯，却被真刚再次拔剑打断：“上去。”
　　账房眼角的余光扫过楼梯上的几人，拨了拨算珠：“这欠的银子哟……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
　　话中有话，也不知道到底在叹息什么。

　　“大人想要知道些什么？”掌柜在赵高面前坐下，她自然认识面前这些人，因此也分外疑惑，掌管罗网的赵高居然会屈尊到天机阁来买消息。
　　“我想要知道棋妖的消息。”赵高把玩着手上的玉佩，六剑奴呈弧线站在他背后，肌肉紧绷，似乎待势欲发。
　　赵高笑道：“听说棋妖与天机阁关系匪浅？”
　　掌柜心中一跳，脸色不变：“大人怕是要失望了。棋妖行踪诡谲，非天机阁所能探到。”
　　“哦？”赵高转了转手指上的碧玉扳指：“你们阁主也联系不上他？”
　　掌柜笑容不变。之前她听到了账房的暗示，知道这次来的是个硬茬，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难缠。
　　“大人想要从棋妖那里知道些什么？”她问道。
　　“棋妖曾说，他会做出关于天下的七个预言。”赵高慢慢握住了拳：“我想知道，那最后一个没有做出来的预言到底是什么。”
　　“当年棋妖在咸阳放出预言，不过是兴之所至，并非是因为接下了谁的单子。并且，那些预言是说给天下人听的，若是将天下人该有的东西据为己有，怕是需要天价。”掌柜继续道：“更何况，谁都联系不上棋妖。”
　　赵高脸上凝固着的像面具一样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眸色微沉，盯着掌柜。
　　掌柜丝毫没有松动。
　　在天机阁购买消息的可不止是帝国王室以及官员，流沙、墨家、兵家、纵横家甚至于儒家和道家，乃至江湖上各个诡谲的杀手门派，都与天机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像他们贩卖消息的天机阁出事，背后动手的人必定会迎来各方势力的围剿。
　　而如果赵高动了杀心，第一个不放过他的势力一定来自帝国。
　　赵高的手有节奏的一下下敲着桌面，也敲在了掌柜心里。
　　她在赌，赌赵高不敢对天机阁动手。
　　“既然这样……”赵高停了手：“我想让你们帮我查——”
　　“甘家。”

　　“水姑娘！停车啊水姑娘！”
　　水雁驾着马车准备将行李送到城外，突然听到车后有人在喊她。她疑惑地停了车，回头看去。
　　后面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一个小丫头，细眉杏眼，看着有些眼熟。
　　“呼，呼……”小丫头咽了咽口水，见水雁似乎不记得她是谁了，便开口道：“水姑娘，我是乔柳，伺候微澜姑娘的。”
　　“是你啊。”水雁想起来了：“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出事了！上次那位公子又来了，硬要赎走姑娘，姑娘不肯，要我来找你。”
　　水雁捏了捏缰绳，犹豫了一下。她还要将行李送到城外呢，墨家据点不宜让外人所知，因此她也不好托别人送去。
　　乔柳见她犹豫，急忙劝道：“水姑娘，那位公子连赎金都准备好了！虽说姑娘不愿意，但鸨妈见钱眼开不可能依了姑娘的！”
　　“再拖下去，姑娘就真的要被赎走了！”她急道：“只有你能救姑娘了！”
　　清辉楼并不是天机阁的产业，里面也只有微澜这一个探子。若是微澜走了，天机阁在桑海城青楼的线便断了。
　　因此，绝不能让微澜被赎走。
　　“上车。”她对乔柳说道。

　　“公子太抬举妾身了。”微澜倚在美人靠上，神情冷淡：“何况妾身并不打算离开这清辉楼。”
　　“这儿有什么好的？我娶了你，你会有更好的房子、首饰、衣服！”那位公子激动道：“这儿太腌臜，如何能配得上你？”
　　“公子。”微澜抬头，嘴角甚至带上了一抹笑：“可是妾身便是在这腌臜地里头出来的，不比这儿干净多少。”
　　“我……”
　　“更别说，”微澜打断了他的辩驳：“公子初来桑海，想必不知道我微澜虽挑剔，但也有过不少男人。”
　　“我不在乎的。”他的嗓子有些干涩，委委屈屈地垂下睫毛后又急切地看向微澜。
　　“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里几口人？几间宅子？”微澜淡淡道：“公子又是否知道妾身是谁？何方人士？年方几何？”
　　她继续道：“就凭一夜露水姻缘，就想要将妾身带走，就不觉得有些唐突么？”
　　“我……”他压低嗓音，避开房间外那些各怀心思的青楼女子的耳朵：“姓嬴，名子婴。家住咸阳，兄弟姐妹众多，宅子也是够的。”
　　“公子婴？”
　　那夜她看到了他的里衣上有皇家的绣印，便猜到他应该是哪位公子。
　　没想到居然是公子婴。
　　她记得，公子似乎提过这个名字。
　　“嬴政的儿女众多，其中有位名为子婴的，甚是倒霉。”当时洛七笑着：“可惜呀……”
　　公子在这些事情上从不说谎，想来这公子婴日后不会太顺畅，甚至可能惨死。
　　她可没那么傻，去陪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在清辉楼做她的花魁，有无数翩翩公子捧着她，虽说天机阁的任务多了些，但也比嫁为人妇、天天为夫君为家族日夜操持要好得多。
　　一个人生活更自在不是吗？不是所有人都像公子那样，愿意为了心上人放弃逍遥的生活的。
　　“微澜，你……跟不跟我走？”子婴在她身边蹲下，大而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子婴生了一副好相貌。不同于公子扶苏的龙眉凤目，和公子胡亥俊美得近乎妖异的长相，他生得分外无害。
　　正如他的名字“婴”一样，他有着少见的干净眸子。
　　微澜偏开了目光。
　　“她不会跟你走。”水雁跨进门槛，乔柳乖巧地留在外面关上了门。
　　微澜见水雁来了，松了口气。
　　“这位姑娘是？”子婴站了起来。
　　“我是她妹妹。”水雁瞪了微澜一眼。
　　微澜笑着点了点头，顺势占下这个便宜。
　　“这位公子，虽说我家姐姐出生于烟花之地，却是不会做妾的。”水雁信誓旦旦：“若是公子有这个诚意，便明媒正娶地娶我姐姐为妻吧。”
　　微澜脸上的笑容僵住，瞪了水雁一眼。
　　她才不要嫁给嬴子婴！
　　这……
　　子婴沉默了。虽说他只是个不受宠的公子的儿子，但正妻之位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若是让微澜做妾，实在是委屈了她。
　　“你信我，我一定会说服父亲的！”子婴急忙道：“到时候，我明媒正娶地娶你过门！”
　　“我……”微澜气急，她可从来没答应过要嫁给嬴子婴啊！

　　“急什么，等他说服了他父亲，说不定公子早就把你调到了其他部门呢。”子婴走后，微澜气得扑上去掐水雁的脖子，水雁一边躲闪，一边毫无诚意地安慰她。
　　“你说得倒是轻松，若是他那父亲同意了呢？！”
　　“那刚好啊，正巧公子与谢姑娘关闭了天机阁双宿双飞，你无事一身轻去嫁给他啊。”水雁咋舌：“贵族阔太太诶，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微澜冷哼一声：“你要？你要给你啊！”
　　水雁不理她：“你说说，人家才多大，刚刚弱冠。你呢？二十五六了！”
　　“啧啧啧，多好，你这可是老牛吃嫩草啊！”水雁补上一刀。
　　“滚滚滚！”微澜一枕头砸过去。
　　水雁灵活地躲开：“恩将仇报！瞧你气的，若不是我，你早就被他忽悠去了！那么简单的一个办法你怎么就没想出来呢？”
　　“因为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嫁给他！”微澜冷静了一会：“是乔柳找到你的？”
　　水雁一拍脑袋，想起了正事：“是，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有事要办呢，半路上就被那小丫头拉了过来。”
　　微澜猜到是公子安排的事，便没有多问：“去吧，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到了悬崖边上，水雁传了信鸽下去，不一会儿，白凤便不情不愿地架着凤凰飞了上来。
　　水雁带着行李乘上了凤凰。

　　“怎么到现在才来？”洛七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了行李。
　　“出了点事。”水雁简单将微澜的事告诉了洛七，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密信，低声道：“春客楼。”
　　洛七见屋中除了谢离歌便没有其他人，直接打开了信。
　　水雁毫不惊讶。公子是天机阁阁主，而谢姑娘便是阁主夫人，公子那性子想必惧内，对谢姑娘毫无保留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无语。
　　公子有谢姑娘，微澜也有了公子婴。
　　她呢？天天给公子当丫头！
　　人跟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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