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得一批

　　混电竞圈的，半数都知道胥洱胥总是只笑面虎，他能笑盈盈地跟你说加练，也能笑盈盈说体罚，还能笑盈盈削你奖金。所以，两个在梦想道路上苦苦挣扎的大男孩，并没能一下子明白天神在劝退，只觉得天神在鼓励自己——谁中二那几年都觉得自己不是普通人。
　　胥洱看华一清欲言又止，也不多说：“不早了，早点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
　　这俩是HYQ真爱粉，看样子也是heaven真爱粉，几乎要把大碗端过来一起吃，胥洱半真半假说：“我们还有投资方案谈，你们自己吃？”
　　这俩中二少年才恋恋不舍，吃完饭一步三回头离开花甲店。
　　华一清：“那个乐乐跟蝈蝈有点像。”
　　一般来说，胥洱对待小朋友是很有耐心的，从他开直播乐于回答弹幕问题就能看出来，但是这时候表现得就有点敷衍，华一清也有点没话找话的嫌疑。多少有点在说他们之前的交集，像是在把话题往过去的事情上带。
　　脑海里那个笑靥如花阳光灿烂的女孩，和眼前小心翼翼眉眼精致的女人重合，过去与现实的灯光混合，胥洱有一瞬窒息，加辣椒油的勺子一抖，就有点多。
　　胥洱回神，就看见华一清欲言又止，没忍住又加了两勺——既然都被认为折腾她了，那就把她的胡思乱想坐实了。
　　不巧，胥洱一下午水米未进，带着辣椒油的花甲进口，就是一阵：“咳咳咳”
　　华一清蹭站起来，一阵桌椅乒乓乱响，给胥洱拍背动作顺溜得惊人：“怎么了怎么了？不是说不要辣吗？那你还加辣这么多？有气你冲我来别拿自己作，行吗？”话出口居然有一丝丝的委屈。
　　委屈？
　　辣椒油沾在咽喉处呼吸道与食道交汇点，胥洱没空说话，于是一抬手，抓住给他拍背的手的手腕。手腕一如既往的细，被他握住许久没挣扎，想了想，说：“没有。”
　　没有不要辣，没有拿自己作，只是生气。
　　用另一只手抽纸巾的华一清：“什么？”
　　胥洱定定看着她，看见她眼睛里真诚的关切，看见她面庞上单纯的焦急，刹那间，无力感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淹没发梢。
　　她总是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谁都应该是她想要的样子，有兴趣就喜欢，没兴趣就扔掉，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养只狗时间久了都感情，她怎么就能够狠心说走就走呢？
　　作为恋人，不应该是风雨同舟吗？不应该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吗？不应该是……交心与信任吗？
　　可她呢？
　　没有心吧？
　　她本该骄傲与任性，却从来没有任性，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从来没有过。她不会主动要生日礼物，不会主动要抱抱，不会要他带她打游戏，不会把夺得冠军的想法强加给他……什么都是这样，好像她可以自己完成一切，好像他就是一个摆设，或许还不如一个摆设，还不如平平安安两只狗。
　　抱平平安安的次数都比抱他来的多。
　　“华一清，你有心吗？”
　　胥洱甩手离开。
　　一开始的一开始，就不该跟她过来吃饭，就不该带她回市区，就不该受到那张墓地照片的蛊惑，就不该推掉会议去墓地。
　　……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
　　胥沐和大壮从“忆流年”出来，眼睁睁看着迈巴赫疾驰而过，一不小心看见车牌号，确认了这就是自家小哥和老板的车，一个对视来得莫名其妙。
　　胥沐：“这个车速，有情况啊……”
　　大壮：“老大好久不开快车……四少，你跟上去看看？”
　　胥沐：“没时间。早上刚接一案子，下午就被你拉过来喝酒，一下午也没讲什么有趣的事，白白浪费我挣钱的时间。”
　　大壮想想跟林静的聊天，话到嘴边转一圈转回肚子里，还是说出口，只说：“林静说，Bella姐要追你小哥，这个消息够不够？”
　　胥沐：“哎不是……不是我小哥追着小嫂子满世界乱跑？”
　　大壮：“看不懂了吧？单身狗。”
　　胥沐：“what？”
　　……
　　阴沉沉好几天，牛毛细雨突然大起来，风有点疾，携着雨噼噼啪啪打在玻璃窗上。胥洱拿着玻璃杯，玻璃杯里液体橙黄，一口一口喝着大哥的好酒。
　　胥洱甩膀子离开花甲店，飞车开到别墅区，路过家门口，直直开到他大哥胥海这里。小侄子小侄女已经睡着，也没能阻止他把已经在被窝里的大哥挖起来。
　　大哥胥海比胥洱黑一些，肤色古铜，脸庞刚毅，一身睡衣，略有些疲惫——十二点不睡觉对奔四去的人来说还是太勉强。
　　胥海看着挂钟指向十二点，再看看已经空了的两个酒瓶子，一脚踢过去说：“又想问什么。”
　　胥洱目光还在挂着雨的玻璃上，颇有一些后知后觉的自言自语：“她好像没带伞……大哥，她可能没带伞。”
　　胥海浅酌一口，自顾自说：“回魂，跟你说件正事。昨天芳芳陪小婶去产检，在刘万国抽屉里看见一份体检报告，华一清的。”
　　看见胥洱回头，胥海从茶几下抽出来一个文件夹，说：“当年华一清晕倒住院，后来恢复的很好，芳芳应该跟你说过。后来她病情没那么严重，就没跟下去，直到看到这个。当年的事情，芳芳知道我跟你合伙瞒着家里，就把华一清体检报告给我送来了，你看看，再决定这酒还要不要喝。”
　　玻璃杯有一瞬间静止，胥洱的视线在蓝色文件夹上停留一瞬，继而望向他哥。
　　胥洱：“大哥……”
　　胥海抬了抬酒杯，说：“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不喜欢华一清，张扬，娇气，审时度势，精致的利己主义，从头到尾由内而外的市侩。从家族利益出发，我同意你跟华一清在一起，而私人感情上，和你对她的爱相比，她对你的喜欢太少太稀薄，你蜜罐子里泡大的，容易受伤。”
　　胥洱无力笑笑：“……大哥……”
　　胥海：“先听我说完……爸爸妈妈知道你二哥救的人是华一泉。”看胥洱的笑僵硬下去，接着补刀：“没过多久就知道了。爸爸的手段，你知道的。那时候你浑浑噩噩，你战队小孩——那个叫蝈蝈的——告状告到芳芳那里……看样子芳芳没跟你说过，我也不多说。妈妈突然生病，是因为妈妈自责。妈妈一直认为，是她的逼迫，才让你二哥走向死亡。”
　　胥洱只知道当初二哥突然出国，却不知道另有隐情，更想不到二哥出国和华一清姐弟有什么关系，值得大哥在这时候提出来。开口的声音一丝丝沙哑：“不是二哥自己要出国吗？”
　　“是，也不是。你二哥去美国，是因为跟家里出柜，爸爸妈妈很开明，跟你二哥商量，出国五年之后，如果你二哥还有这个心思，就随他。那年夏天，你二哥跟我说到华一泉的时候，我才知道出国那会儿，他出柜不彻底，只是确定自己性向，还没有喜欢的人，华一泉是第一个。”
　　“我见过华一泉，干净，赤诚，比华一清招人喜欢。”胥海敲了敲文件，说：“你二哥什么样你也清楚，你小时候被人推一个屁股蹲，他把人家打得进医院三个月下不来床。遇到喜欢的，豁出命，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你当年不也是猜到你二哥性向不同，才纵容华一清的吗？”
　　“有些话，当年不好跟你说，但是华一泉醒了，跟你说也就没什么。华一清手段不错，但是不够老辣，和老华比起来嫩多了，有些地方可能还不如小华狠。”
　　胥洱：“大哥你刚刚不是这么说华一泉的。”
　　“感情归感情，能力归能力，两码事，别捣乱。你二哥一心参军，被逼无奈才读了经管系，其实天赋有限。华一清心思够，但是不愿意等，做什么都直来直去，看事情顶多看三步，想要达到老华跟苗艺妙的地步，至少得二十年。而华一泉不一样，他有一双看透事情本质的眼见，商业嗅觉灵敏异常，是天生该在商场打拼的谋略家。如果是他执掌花生，现在的花生，至少上两个台阶。”
　　胥海商场里摸爬滚打十几年，这点判断，胥洱相信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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