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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
如端木蓉所言,翌日正午时分,甘墨休憩得当,辗转得醒,轻动身子时,蓦然发现自己正深陷于他人臂膀之中。
“醒啦!”膀肩微松,让她得以旋过身子……
入目的那人墨发披散,笑意散漫,她不由在心中暗咐了声“妖孽”,本欲登时将他踹下榻去,却因忽地念及什么,以致眉间褶起,“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你睡了多久,我便呆了多久。”这话回得尤为理直气壮。
……便是说,他在她房里呆了整整一日夜有余……墨家据点这么多人,竟无一人拦他?
若说没有半丝恼怒,定是假的,然,终归多思无益,遂而,她手心覆上他的胸膛,微予使力,以期泾渭分明。
张良虽心有不悦,但终是没有作势挽留,直至眼看着她撑臂起身,探手去取榻旁衣衫,方才反手将其拦下,“你要出去?”
淡应一声,她越过他横来的手掌,续而探手,哪知竟再度遭其拦断。
“去见章邯?”
嗯~~他倒是提醒她了……
见她不语,以为是默认,他眸色一紧,“不许去!”
“我说三师叔,您老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是么?”张良眉目一扬,“我还正嫌自己管得太窄了!”
见此架势,她心中默叹,续道:“您老大可宽心,他与你不同,在我清醒时,干不出那些个污糟事。”
是么?
他沉吟片刻,继而大为颔首,“我与他确实不一样,毕竟,”话间故作顿缓,他唇际抹开三分邪肆,“向来,都是你求着我的……”
……无耻……
不欲与他争比下限,她跪立起身子,欲要倾身绕过他去探取衣物,未料却还是教他给堵在了枕榻里侧,耳畔听得他那所谓的肺腑良言,
“现如今的将军府乱成一团,你这当口去,岂非落人口实?”
她默了须臾,发觉甚是有理,不由颔首,但,这与她着衣有何干系?
抬手推了推他坚厚的胸膛,奈何纹丝不动,她改以屈指轻敲,“我说三师叔,您老这健硕之躯可否莫总用在枕笫之间,让我下榻可否?”
“既然闲来无事,那你下榻作甚?”
真是不能忍了!
“那你要我就着内衫去用午膳吗?张子房,你想接着睡本姑娘,也要看本姑娘有没有那个气力让你睡呀,前日夜半让你折腾个半死,至今尚未进食,你是打算逞尽□□之后,活活把我给饿死吗?”
怒意当头,声量难免扬高,遂就此漫过了相连的各个卧房,进而渡入了竖起耳尖,屏息窥测他人房事的诸位闲人耳中,而甘墨还是看着张良那副瞬间呆愕的模样方才惊觉自己都吼出了些什么。
是而,该日午膳,张良惨受支使,前去端取饭食,不止要独自一人承受那一道道毫不加掩饰的调侃目光,还要装出一派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纵使他脸皮够厚,心志够坚,可这也着实是难为他了……
“呦,张三先生,你的手背怎么了,这伤痕,左右可真对称哪!”
他闻言一怔,垂眸细看,方知自己手背上那两道本由宽袖遮挡着的淡淡血痕,因着倾身端取午膳这一举动而惨被暴露于人前。
当下,他除却淡咳两声,尽速离场外,俨然已是别无他法……谁让证据确凿了呢!
……
小半个时辰后,不管是在内堂还是己屋的,皆算是吃饱喝足了。遂而,该承受的,还是得直面面对,比如现下闯进门来,大煞风景的夕言。
旁若无人地占据榻旁那本属张良的位子,夕言漾起一脸怪笑,“墨墨呀,你要不要再休憩会儿,腰不酸,腿不疼么?”话间尤不忘左瞄右觑,真是好不肆意。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眼睑挑去,甘墨容色淡淡,心若平湖,“我睡着的那一日半里,你上哪儿逍遥去了?”
“咳咳……那什么,快入正题吧,”夕言心急撇开话题,以致略显语无伦次,“昨夜,额……不对,是前晚,对对……前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整个将军府可是热闹了一宿,先是姐姐疑遭行刺,至今昏迷不醒,当然,我大大方方从将军府正门进去瞧过,装的!”
果然呐……
“再来就是公子将蒙恬的将军府翻了个底朝天,之后硬拉着人家章邯长谈了一宿……”话意深长哪,语毕还不忘摊摊手,以示对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的打趣。
“是不是觉得甚为怪异?”因着位置遭人强占,张良理所当然地顺势挤进了那方矮榻。
“什么怪异不怪异的?”这男人真当碍眼!
“你也感觉到了?”未察觉到某人此刻过分的亲近,甘墨仅作就事论事。
……这俩竟敢无视本姑娘!
“念姐姐若是当真要动我,彼时,我根本踏不出雅阁。”昔年的她们三人,真正做到敛尽锋芒的,唯有隗念。
“而我那夜寻你,一路可谓是畅行无阻,事情顺利过了头,难免就要发人深思了。”
……被人无视得这般彻底,这还真是首遭啊!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好呢……哼哼!
……
翌日日落时分,暮色昏黄,辗转便要入夜,便是在这般情境之下,心念意会的两人同聚一处。
桑海以北的这方崖面上,有一所素净异常的小屋,此处的不染尘埃令得二度到此的隗念亦觉微讶,紧随而来的,是心内钝痛。
“看念姐姐的神情,是有所思了?”
“墨儿想必已然猜到了。”
“昨日言儿转达你的话时,我便存了疑,后而得知此处实乃儒家大当家伏念继任掌门前的习武居所。”换言之,此乃秘话的绝佳之址,而对方早前的算计,怕是旨在今日的秘密邀约。
对于甘墨挑起的这个话尖,隗念无意将之延伸,更何况,时辰有限,若不能及时归府,难说不会教人抓住短处。
“今日之约的要旨,墨儿,你猜到了几分?”
眉间淡凝,她无意欺瞒,遂据实相告,“仅作三分吧,念姐姐向来比我聪敏。”
“陛下有命,要我尽己所能,让你重归公子的怀抱……”
晓得的,在得知隗念不省人事之时,她便间或得以明了了……君命不可不受,以那等下作手段行事,是对嬴政的交代,他确信隗念能办成此事,只因她对其全无防备,然,经此一事,在明面上,她二人间情谊已然因着那杯相思锁而倾覆,更莫提信任二字了……
“念姐姐这般帮我,难道就不怕陛下看破?”
她嫀首微摇,以示否决,“在陛下的眼里,女子之中,论得上智的,怕是只有你的母亲了。到时若是当真怪罪下来,我只需明言自己实乃急功近利,以致功败垂成,最多也就一顿训斥,再加一月禁足反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在理……她颔首之余,难免还是要抒发些许怨气,“不过也不用给我下那么烈的药吧!”真是被折腾个半死呀,现在腰身还酸着呢……跪坐着还腿软……
“可若是迷药的话,公子定然不会在你不省人事时碰你,陛下那儿更是圆不过去。”对方的怨念来得颇令她顿愕,遂兴眸问道:“我记得,你对催情之物,该是早有抗性的吧!”
……罢了,还是不要再深究下去为好,要不然,她定要被问及那夜是跟谁过的了……正题正题……
“章邯出现得那般及时,亦是你一早安排好的?”
“我只是小作提点了一番,是章将军心细如尘。”
“那……那夜张子房能毫不费力地寻到我……”她不自然扯了扯唇角,“给我备了两个男人,念姐姐,我是否该夸你善解人意?”
“谢词便免了吧,我可没料到你这俩救兵还能碰上,能从章邯手上将你带走,可见儒家三当家,他当得名副其实。”进一步来说,她相信,他的师弟,有这个魄力及能耐……
淡觑了眼外间愈呈晦暗的天色,隗念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遂道:“余下的七分,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她笑似弯月,启唇淡哂:“愿闻其详。”
……
……
自看到咸阳宫内的那幅画轴伊始,她便已明白,当年嬴政唯留下她一命,是基于公子扶苏跪于殿外两日两夜后的顺水推舟。彼时章邯派去报信的人早已为罗网半路截杀,然,公子却仍能及时赶回将她救下,只因,嬴政本便不欲将她诛杀,遂而才会有公子的半途折返……而这一切寻根究底,真正的缘由,该归结于,她的娘亲……
这些,她都明白,也皆已看破,然……
“当年王相去后,家父曾饮痛失言,若昔年你的母亲愿入主后宫,今日的大秦,必是另一番风貌……你的母亲给了陛下仁善之念,却又将其尽数带走……”
……因为不论意志再怎么坚韧的男人,都抵不过枕畔夜以继日的氤氲软语么……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啊,娘亲如何承得起……
“甘罗与王相虽同朝为官,但却并无深交,墨儿,难道你就真的从未细想过,是什么让权倾一朝的堂堂右相在甘氏灭门后,甘冒欺君灭族之险将你收为府中嫡女?”
答案没有挑明,却是呼之欲出,可她,却怎么都不愿相信……
“陛下原以为,在你一无所有后,对唯一一个倾力护佑自己的男人会倾注所有,却不料……”
“却不料,反教章邯占却先机,对么?”轻勾眼眉,望向眸光顿停的隗念,她声色沉敛,将未尽之言接下。
……
以上,便是此次密谈的全部,然,在此过程中,甘墨近乎于一个听者……
隗念话尽不得久留,遂而先行起身辞去,此后的事,只能留待甘墨将真相消解后,再作定夺……更何况,现下的她,留与不留,对之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甘墨扶案起身,前行拉启门扉,脚下虚浮的她扶靠着木质墙面,徐徐而行。
天色已然暗下,凉风习过崖岸上的草木青苔,夹着淡淡的腥草味拂上面来,没有往日的闲适惬意之感,只留下那令人作呕的声息,盖因,那钻目刺鼻的腥意,比及血污腐锈,尤为更甚……
五百八十余条性命,以及那些平白遭受牵连的朝臣宗眷,杖刑之下,折却腰骨,直至血尽命殒,竟只为将她逼入绝境……就这么个可笑的理由……她算个什么东西,竟值如此……
她料想过娘亲与那身居高位者之间必曾有过几多纠葛,却从未想过,一切,从一开始,便是一个精心被编制的局,自她成为王相嫡女的那一刻起,便势难回转……而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亦皆因此而徒成了笑话……
耳畔拂过的风忽转凄急,她覆眸侧望,轻嘲一声,“你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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