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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他乡遇故知
大朵的话让我很惊讶,这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我对此事的了解,仅终结于我离职之后。当时我沉浸在对生活不如意的极度失望和愤懑当中,觉得全世界都欠我一个公平,哪里会有心情去琢磨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现在想来,大朵说的应该是真的,我在那么大点儿的小诊所里搞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怎么可能被这样简单的处置?且不说没有扣留档案或是上报相关部门,就连当月的工资,也是一分不少的发到我手里。
我翻了个身,问大朵:“你知道这事的始末却一个字都不告诉我,真有你的,你到底是我的大蜜还是段简的?”
“废话,当然跟你亲,所以我才瞒着你呢。如果我跟他亲,那我还不早早就泄露给你,让你带着一颗感恩的心跟他再续前缘啊!”大朵把两只脚伸进我的被子里。
“这倒也是,唉,段简这个人确实不错,不过只是我们俩不合适。想想要不是那时他帮我解决问题,让医院不仅没掐着我的脖子跟我死磕,还痛痛快快的把工资支给我,我后来的两个月都得喝西北风度日。”我感慨。
大朵翘起二郎腿,纠正我道:“哎呀什么呀,哪里是人家肯发工资给你啊,那钱也是段简给的,他想接济你一下又怕伤害到你的自尊心,所以才托那个院长寻了个借口把钱给你,还显得很自然。段简也是用心良苦啊,你看就算分手了,他对你依然尽心竭力,单凭这一点,也能得一个最佳前任奖吧?”
“何止,应该是救命恩人奖吧!”在和段简分手之后,除了最初的那段日子,再往后我几乎很少想起他,特别是当做前任男朋友来回忆。我甚至有一段时间很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认为也许只是一对男女生不逢时的相互慰藉,一个前路渺茫,一个感情受挫,两个失意人而已。
看来我是错的,段简对待这段感情一定是认真的,而我,也确实燃起过嫁给段简的念头。还是那句话,终归不是合适的人,段简也许是一棵大树,树荫很大可以遮阳避暑,然而我只能站在他的脚下,我动了大树却不会动;而苏忱是一柄伞,阴凉有限还需要费力的擎着,但他始终陪伴着我。更重要的是,大树要为很多人挡风避雨,而那伞却只属于陆夏一个人。
睡前我对大朵说:“段简的事你就当我还蒙在鼓里,假若他某一天问起来,你就说这秘密还守着,没对我坦白过。”
“为什么?”大朵眨着眼睛问我。
“不为什么啊,错了就错了,错过了就错过了,你姐心里感谢人家就得了。我这辈子欠的人情债还不够多啊,活人的死人的,不想再增加负担了。”我枕着交叠的双手,闭着眼睛,忽然从眼角处落下一颗泪珠。大朵没看见,我匆忙侧过头去,装作睡了。
廖主任亲自开车送我去机场,大朵今天有三台手术,没办法请假,把我全权交给她妈妈一路陪护。我笑着说:“这配置简直了,我就跟坐着120救护车去机场似的,两个主任给我保驾护航。”
大朵妈妈退休前是一家二级医院的内科主任,虽然没有廖主任成就高,但在她这个年纪的女性里,也算出类拔萃了。她不像一般女医生那样不苟言笑,她和蔼温柔,一张圆脸总是笑意盈盈。“出门一定照顾好自己啊,别总买汉堡包吃,没营养还容易发胖,自己随便做一点儿都比那些东西强多了。等过一段时间你叔叔和朵朵有时间了我们就过去看你,到时候阿姨给你带好吃的过去。好好念书啊,一个人不要胡思乱想,有心事就跟朵朵说,让她帮你出主意。夏夏啊……”
“行了行了,你不要再听你阿姨唠叨了,等她全部说完你的飞机早就起飞了。”廖主任夫妇把我送到安检口外,我举着护照再一次朝他们挥手告别,廖主任喊了一声陆夏,我停住脚步转回头,他很认真的说:“让自己的人生精彩点儿,我们希望下一次到机场接回来的是从前那个快乐的姑娘。”我忽然盈满泪水,使劲点点头,留给他们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迈着大步走进安检区。
飞机落地,我被旁边的乘客叫醒,一个和气的白人中年妇女,她告诉我要准备下飞机了,我连忙向她道谢,她爽朗大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巧克力,取出几枚,放进我手里。我剥开糖纸,把巧克力放进嘴里,细腻香甜。从得知苏忱患病,危在旦夕,到接到陆泓羽出事的噩耗,再到面对陆泓羽的去世,以及与苏忱的分手,我有多久没尝出过食物的味道?我裹紧陆泓羽送我的这条披肩,把散乱的头发高高的挽起来,走下飞机的那一刻,我有一种久违的平静。我本就没打算挥别过去,只不过是不想身边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离开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是我能想到的,让大家都能说服自己继续生活的唯一途径。
我回到苏忱为我租的这栋房子,第一件事就是寻一个合租人,我的生活费全数给了爸妈,现在即使算不上身无分文也是相当拮据了,这屋子很大,住两个人绝对不成问题,而且还能保证各自会有私人空间。我导师给我介绍了杰妮,一个广东来的姑娘,在杜克大学留学,有时会到我们的实验室去偷师学艺,老师觉得这孩子天真好玩儿,就撺掇她来找我,两个人刚好作伴。我对有没有人作伴这事不感兴趣,但是杰妮家是典型的中产阶级,不缺钱,答应我直接交半年的租金,我也只好心动了。
一切走上正轨,我开始两点一线的日子,早上从家里出发去实验室,晚上从实验室收工回家,日复一日。偶尔的,我会想起苏忱,想他是否已经康复如常,想他有没有重新投入工作,想他可曾有了新的感情归宿。我的离婚协议书一直没有寄来,大朵打电话说我走后两天她就把协议书给了苏忱。离婚是我们逃不过去,绕不过去,也躲不过去的一个痛点,我的心情矛盾至极,既希望这件事早些有个了断又害怕有一天真的和苏忱再无干系。
房租不够应付日常开销,我找了一家披萨店打工,起先就是做服务生,下午四点钟上班,半夜十二点下班。按小时拿钱,我闻披萨的味道都快吐了,挣钱也有限。后来经高人指点——我们隔壁实验室的华人小伙子——我去考了美国驾照。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得感激苏忱,若不是当初他硬逼着我去学车,让我拿到中国驾照,那就不会这么简单能在美国开车了。
美国每个州对于驾照的规定不完全一样,我们这里是带着护照和中国驾照,先去预约笔试,笔试合格后再去预约路考,两个都通过了那就能顺利拿到美国驾照了。中国人的特点是特别谦逊周到,上车后我先跟那个考官没头没脑的一顿道谢,把他都谢懵了,稀里糊涂就让我pass了。
驾照到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老板申请不干服务生了,我说我来送披萨,这个工种好,披萨都在盒子里装着呢,没那么大味道。而且时间比较灵活,最重要的是,挣钱多啊,按照送单数量有补助的,每周能多赚一倍的钱。
我导师看着我这样颇感心疼,她跟我说,生活上有困难就跟她讲,她这个年纪的人挣了钱也没什么可花的地方,儿女们也不需要她的周济,手里很有积蓄的。我明白老师的意思,她看我太辛苦,可我没觉得,我只要想到陆泓羽大学时四处打工挣钱,不仅不向家里要一分钱的学费,还攒钱给我买衣服,出钱让我找工作,我就心如刀割。
来美国三个多月了,我逐渐适应了这里的节奏,依旧是实验室、披萨店和家的循环。我是这里的异类,不参与他们的聚会,没有男朋友,也不去酒吧。结婚戒指我在出国前摘下来交给大朵保存,很多人以为我单身,有追求者,我不是没心情恋爱,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恋爱了。
周末披萨店难得倒休,室友杰妮带着几个朋友来家里玩,我只好躲回实验室图清净。中午打算出去买个三明治,还没站起来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的瞬间我惊得差点儿蹦起来,竟然是段简,手里牵着他的女儿。我与他女儿这两年多以来未曾见过,姑娘长高很多,面容也清秀不少。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我瞠目结舌。
“宁宁,快叫阿姨啊。”段简松开孩子的手,将她向前推了半步。
小姑娘怯生生的喊我:“陆阿姨好。”
我蹲下来歪着头跟她打招呼:“你好啊,咱俩可是好久不见了。”
段简拉我起身,对我解释道:“医院派我过来做交换学者,有两所可选择的学校,我想你恰好在这里,还能互相有个照应,就来这儿了。”
“孩子也一起来了?”我摸摸宁宁的头顶。
“嗯,我要待两年左右,她一个人跟爷爷奶奶留在国内既孤单也不利于成长,索性我就带在身边吧。而且给宁宁联系到附近的一所小学了,她之前也学了一段时间的英语,当然完全融入这里的环境还不太现实,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吧。”段简说完,身边的小姑娘羞涩的低着头摆弄自己的小辫子。
段简是交换学者,自然跟我的身份地位不一样,学校给他安排了公寓,他们已经基本安排妥当了。为了对他们表示欢迎,我到美国后第一次正式做饭,炒了培根扁豆,炖了土豆牛肉,给宁宁蒸了鸡蛋羹,最后还有番茄汤。不止邀请了他们父子,我还叫上导师和杰妮,杰妮是活跃气氛的专家,她一会儿讲笑话一会儿又给宁宁变魔术,宾主尽欢,大家高兴的不得了。
段简虽然来了杜克大学,但我们见面的机会却很少,主要是都忙自己的事,工作不是一个领域,交际也不是一个圈子。有时周末他约我吃饭或者看电影,我拒绝的时候居多,倒不是别的原因,是我不想耽误打工挣钱。我和段简在学校偶然碰到,我都是换好了工作服,戴着鸭舌帽,行色匆匆的准备开车出发。
我把段简的事告诉大朵,大朵的震惊程度不比我差,她对着话筒磕磕巴巴的说:“老大,老大,你,你俩,你俩不会旧情复燃吧?”
“燃个屁,你就是往我身上泼汽油我都没那心思了,我老了,燃不起来了。”我没精打采的说。
对于段简,我是感激,但感激的办法有很多,只有电视剧本和言情小说里才把所有感激都归结为以身相许,现实生活中我这种居多,就是心里默默祝福,倘若有一天人家能用得到你了,两肋插刀也就是了。
果然,我很快就得到两肋插刀的机会了,段简要到斯坦福大学进修一个月,他拜托我代为照顾宁宁。宁宁在学校的表现刚刚有些起色,肯定不能中断,另外他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满处跑也确实不方便。我临危受命,尽管没有半点儿照顾孩子的经验,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把宁宁接到公寓,我俩都有些无所适从,我一边整理她的衣服用品一边对她说:“你别拿我当大人,咱们就算是朋友,我没你老爸那么死板,我保证以后咱们能成为好朋友。”
孩子眼睛闪了闪,迅速点点头,小脸儿一红,对我说:“知道了阿姨。”
“叫什么阿姨啊,从今天开始改口,直呼姓名就行啦,你就喊陆夏,”我丢给她睡衣示意她换上,又对她说,“你喊一个我听听。”
她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陆,陆夏。”
“Good,咱们得入乡随俗,你看美国人都这么不将就辈分,就是奶奶也直呼其名,这样多好,亲近,是吧?”我们两个都打开话匣子,我忽然觉得有个人陪着好像也不是太糟糕的事。
宁宁来了对我是翻天覆地的改变,首先我不能睡懒觉了,我得赶在她校车来之前做好早餐,伺候着小祖宗吃舒坦了,再把她送上车,一早的任务才能结束。这可不是全部,我的兼职是不能做了,要不然三更半夜才回家,孩子岂不是放羊没人管了嘛。我得按时奔赴超市买菜,荤素搭配,孩子做完作业后准时开饭,不能影响了她的健康成长啊,否则就是辜负了她爹的信任啊。等到终于熬到她洗完澡上床了,我也不能闲着,得讲故事,她有一大堆故事书,全英文的,每晚两本,雷打不动。她小人家听没听懂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口语水平是得到飞速提高。直到孩子彻底睡着了,我才能关上灯功成身退,一天的任务告一段落,我还得埋头去修改姑奶奶自己的论文。
一周后我就吃不消了,不是体力上出现问题,而是经济上支撑不住。杰妮的房租我自己花着都捉襟见肘,本来还能额外打工补个窟窿,宁宁来了就断了这个财路,单靠房租养我俩实在苦难。
我只好打电话给段简,言简意赅的跟他说:“孩子能看,不过生活费出不起,第一周的钱就算友情赞助了,不过后面三周你必须得按时付款,要不然我只能带着宁宁一起啃面包度日了。”
段简乐不可支,笑道:“给钱给钱,我是走得太急忘记了,难为你的性格还能憋了一周才说,把账户号码发给我,大人小孩儿的钱我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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