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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张夏先的父母,不知不觉就到了闹离婚的地步。
最开始的争吵,到之后的冷战,随着张夏先他爸的调任,现在已经开始闹离婚了。这两口子要面子至极,即便闹到这个地步也鲜有人知晓,整个机关大院还真没人知道他们在闹离婚,只有我和张夏先走得近才多少知道一点内情。
共同生活那么多年,生活体面经济富裕,还有一个儿子,在这种大背景下,很少有夫妻愿意离婚。倘若不是恶劣到极点,大多夫妻会选择凑合过下去。很显然,张夏先的父母已经到了再也过不下去的地步。
离婚是张夏先他妈提的,但张书记不同意。张书记是官员,家庭和睦这一项十分重要,在升迁考核中家庭虽然不是最主要因素,但是在经验阅历相差不差的两个候选人中,家庭和睦个人作风干净的那个人定然得打高分。离婚二婚在某些程度上算是官员的“缺陷”,张书记不愿意自己有这种“缺陷”。
倘若夫妻一方坚持离婚,实在不行请律师也成,两人直接法院见。但张夏先他妈是个体面人,不愿意和丈夫闹到那一步。真要上法院,丢人是一,财产是二。这两口子这些年暗地里敛财不少,这事得藏藏掖掖,决不能被人知晓。法院即便是判两人离婚,财产一分为二,张夏先他妈也只能分得“明着的财产”,那些“暗着的财产”她分不了。倘若她想分“暗着的财产”,就不能经法院的手。
张夏先他妈现在是进退两难,只能将离婚的事暂且拖一拖。张夏先他爸整日不在家,张夏先他妈整日外出游玩,两人深知对张夏先的亏欠,就只能给钱,再给钱。
真的,多亏了这些钱,我们小组才有了“拾金不昧经费”。
谢谢阿姨叔叔。
小组成员除张夏先外全体深鞠躬。
那天张夏先掏了一千多块钱出来,经过小组讨论,我们最后决定上缴五十块。
这五十块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定下来的。我们综合了小组五个人的日常开销,确定五十块钱对普通学生而言足够两个星期的生活费,是一笔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的巨款,送到老师那里刚巧达到上光荣榜的标准。根据调查,随身携带五十块钱的学生数量不少,如果是捡到五十块钱老师定然相信,但要换成捡到一百,就比较玄乎了。一百太多,二十十块太少,五十是最佳数字。
“一千块足够咱们捡二十次的!”张夏先大抵第一次发现钱这么管用,恨不得一股脑把钱全塞给汤老师,加他个十几二十分的。但等那股狂热劲散了,张夏先终于恢复了理智,“连着捡二十次钱,换我我也不信啊,汤老师又不是傻子。”
“直接跟汤老师说咱们最近一直走运呗,人要是走运,拦都拦不住,”小班花说。这妞向来硬气,跟老师打交道一点都不怯。
“假如孙蛋王跟你说,连着有二十个女孩跟他表白,你相信?”张夏先反问。
“你这个问题的前提就不对,”小班花傲娇道,“我压根就不会给他和我说话的机会。”
从圣诞节起,小班花对我的态度正常了起来。所谓正常,也仅仅是不再刻意忽略而已。这大美妞和我说话向来看心情,谁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交钱的任务,最后派给了夏易融。
他成绩好,老实,老师信任他。
五十块钱,拾金不昧。夏易融被负责宣传的老师拉到走廊上照了一张大头照,随后那照片洗了出来,贴在光荣榜上。
小组加五分。
这五分真是来之不易,汤老师宣布加分时我们小组都要感动哭了——换谁大冬天在操场上爬着捡钱不哭啊,太特么惨了。
夏易融第一次拾金不昧时,汤老师不住夸奖他。时隔三天,夏易融第二次拾金不昧,汤老师依旧夸奖他——毕竟是干好事,干好事就得夸奖。夏易融第三次拾金不昧时,汤老师已经有些起疑了,他拿着那张五十的钞票,半信半疑问:“夏易融…你,最近运气这么好?”
难得说谎的夏易融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糊弄过汤老师,回到教室后就再不愿意干这活了。
于是眼镜妹接手第四次的“拾金不昧”项目。
眼镜妹把钱给汤老师时,汤老师整个眉毛都是跳动的。
第五次交钱的是小班花。
还没等小班花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汤老师就极具远见道:“又捡着钱了?”
小班花:……
小班花面带诧异:“老师您怎么知道的?”
汤老师扶额半响,说:“行了我知道了,我给你们上报。”
凡事都得有个“度”,拾金不昧这事到这里已经够了,但张夏先还是有点不满足,他最开始的预算是一千,现在才花了三百不到,他不甘心。
So,我们小组创造了“半个月内连续捡钱六次”的记录。
汤老师实在忍无可忍,问张夏先:“这钱…真是你们捡的?”
张夏先才不怕汤老师,他一脸正义凛然:“我爷爷从小就告诉我,不能贪小便宜。汤老师,我不占这便宜,只要捡钱就上缴。我是您的学生,您还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汤老师:……
汤老师呆滞片刻,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们本来还想再接再厉来个第七次的,结果汤老师在班级里颁布了一个班规——“拾金不昧”加分有上限,三次封顶。
由于我们小组是在规则之前,所以我们的七次全部加分。从这之后的,哪怕是拾金不昧二十次,都只按三次计算。
我们小组捡了大便宜。
六次,综合分加三十,足够我们在下一次月考唰唰蹿到前三名。
钱啊,真是万能。
谢谢叔叔阿姨。
张夏先是从那个时候起,养成了乱花钱的坏习惯。
他父母出于内疚给了他不少零花钱钱,张夏先对给钱这一行径甚是不满,干脆报复性的将钱统统花光。
张夏先先是一股脑给自己换了所有装备。上千块的篮球,大牌运动鞋,只消是和运动有关的他喜欢的他都搞了一套回来。张夏先还给自己弄了个爱立信t68,光荣成为我们班第一个用手机的学生。张夏先买了手机之后就后悔了,别说我们班了,当时我们全校都没什么学生有手机的,张夏先的手机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联系人,手机和板砖无异。张夏先也没有拿着手机来班里显摆,他就每天晚上临睡前玩一会,还不让我看,也不知道在偷忙些什么。
那时我们的业余生活十分单调,除却打球爬山吃烤串上网就没别的事,这几项活动中只有烤串和去网吧能花着钱,而在这两者中,网吧包夜才五块,烤串也不能天天吃,张夏先有钱没地方花,甚是苦闷。
那段时间张夏先一直处于一种奇怪的情绪里。
他实际上是不想父母离婚的,他希望父母能重归于好而不是一味给他钱,但张夏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对于家庭现状十分厌恶和惧怕,却无法真实袒露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了,也没什么用处。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发泄情绪。
换一个角度也可以说成,呦,张夏先可算干一件官三代该干的事了。
我们俩家虽然门连门,但我家和他家的条件又截然不同。我家是正宗农民家庭,祖上三辈都是种地的,直到我爸这一代才走了仕途。我爸出身贫寒我妈出身普通,俩人节省惯了,连着对我和赵煋的教育也是这般。即便我爸一路都在升官,但还真是从没让我跟赵煋觉得自己是什么二代,没发觉自己在哪方面有什么优越感,从来不乱给我买东西,我手里的零花钱也都是算计好的,再加上打小和土豪妞小班花一起长大,处处被小班花打压,我真时常觉得自己就一废物。
张夏先和我完全不同。
他根红苗正,爷爷是革命老一辈,父亲沾着老一辈的光爬上了现在的位子,等到他这一代,是真真正正的二代乃至三代。
这个三代自然不是什么管天管地的牛逼三代,和□□离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辐射范围仅仅为我市,往上面扯关系也就是省级官员以及北京极个别高层官员,说起来不牛逼,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这个身份足以让张夏先在他爸的辐射范围区内肆意妄为。
张夏先之所以没成为坏种,完全归功于家庭教育。他爷爷是老革命爸爸是高知份子,对这唯一的男孩虽然宝贝但绝不盲目溺爱。张夏先在幼儿不懂事的时期曾张扬过一段时间(说着‘让我爸撤你爸职’之类的话),但随着成长,张夏先已经足够低调。他在外不惹事,不给家里添麻烦,除了成绩差一点,没有什么让家里操心的地方。没有因为家庭背景四处结交社会朋友,没有惹是生非,除却心高气傲看不起别人,总得来说是个较为好相处的平常少年。张书记的很多同僚都将自己的小孩送往国外读书,送小孩出国读书在那几年中于官员群体中是个时尚,但因为张夏先是家中独子的缘故,张家人最终还是将他留在了身边。家里人生怕张夏先在外面的道路不顺畅,加之老革命张老爷子并非一个开化的老人,对国外事物向来反感,嫁到国外的女儿已经令他十分难过,自然不想让独孙也被资本主义腐蚀——总归,还是在祖辈的庇佑下过活毕竟轻松。
最开始张夏先花钱时我并未觉得不妥,直到他买了手机又买了个笔记本时,我才觉得有些奇怪,他的钱也有点忒多了。他爸妈不过是觉得亏欠,但脑子并没出问题,给这么多钱很明显会把儿子教坏。
我实在没忍住,便问张夏先,怎么有这么多钱。
张夏先遮遮掩掩半响说不出个借口,干脆破罐子破摔:“姓楚的给我的钱。”
我:?????
赵昴大吃一惊,心说这他娘是什么事。
“反正他钱多,再说我也算是他半个弟弟,给我买点东西有什么不对的。更何况,他花的都是我们家的钱。”张夏先理直气壮。
张夏先说的是没错,可是这也完全不对啊。张临皓是抽什么风,他平日里对张临皓爱搭理不搭理的,怎么现在倒是兄友弟恭起来了。
而且张夏先还不告诉我。
“他什么时候给你钱的?”
“也就从北京回来后吧,没多长时间。”张夏先想了想,“给了我小一万了。”
我:……
这他娘什么概念,零三年的小一万,张临皓才一个大学生,就算跟同学做点小生意,这随随便便的手笔也太夸张了点。
不过这都是他们家的事。兴许人张临皓真是把张夏先当成了自己家人了呢,也许是因为这家伙外冷内热,现在终于有能力对张夏先好,所以尽可能满足张夏先的经济需求——虽然这种猜测很无厘头。
张临皓给的钱加上家里给的钱,张夏先手头的钱真不少。我问他这些钱要不干点事业,投资也行。林西水也说过张临皓在北京炒股,完全可以让张临皓帮忙理财。
张夏先随口应了声,道:“我跟他说过这事,他说帮我看看好股。”
“哦…”我点点头,“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张夏先竟然主动向张临皓求助,我操。
张临皓给张夏先打钱,还帮张夏先理财。我操。
“…就那吧,也没什么,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我操。
时而敏锐时而不敏锐的赵昴此时十分敏锐,我瞬间联想到了张夏先的爱立信。这家伙每天晚上抱手机肯定是在和张临皓联系,所以他不让我看他手机。
这事十分不正常,两人都不正常。从小张临皓对张夏先就挺随意,他心情好了就搭理张夏先,他心情不好了就无视张夏先,加之张临皓一直对钱这方面很克制——他的开销向来合理,不可能随便给人那么多钱。而且张夏先,这么别扭的货,竟然每天晚上给张临皓发信息。
这他娘的,完全不对劲啊。
以张夏先这邪魅狷狂傲娇别扭死要面子活受罪属性,怎么可能低下头和张临皓咵天呢。以前他都是拿我当垫背的,或者说,以往他想和张临皓交流,都要经过我这个中转站。而这次他竟然明白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道理,跳过我直接和张临皓打交道了。
这他娘的,是为何。
赵少年福尔摩斯昴为这事纠结两天,终于发现张夏先的确有些不对劲。
所有的不对劲,都源于他的爱立信。
这家伙下了晚自习回家就捧着手机琢磨,也不知道看什么。很明显,手机那端的人并不在意两人的交流,有时张夏先等了一晚都等不到回应。
趁着张夏先去洗澡的间隙,不厚道如我,偷偷翻了下他的手机。
那时手机远不如现在的苹果高端,没有解锁,我轻而易举开了手机,进了信息页面。
清一色的,全是张夏先发送的信息。
“最近有没有好的项目”
“爷爷让你打电话给他”
“怎么汇钱给你”
大多是这种日常性的问话。而对方却鲜有回话,最近的一条还是三天前,一个简洁明朗的“嗯”字。爱理不理。
对方没有备注,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那号码是张临皓的,当时他在北京告诉我时,我顺口念了几遍就记在心里。
当时我认识的人里真没几个有私人号码的,因此林西水张临皓这两人我记得很清楚。
张夏先这辈子,只跟张临皓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过话。
有手机就是不一样。
找虐都这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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