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忆

　　我不明白那一切为何要发生。他们为何要如此令人悲伤。
　　就像我不明白，这世界产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们要活在这世上。为了什么太阳每天升起，每天落下。

　　等到夜足够足够黑的时候，那时是冷的。黑色里渗透的寒气是一件羊绒衣服挡不住了的。一包烟的火也不能令人温暖。只会使人麻痹，但这样也挺好。唇膏的味道很美。总抽烟的嘴唇是很容易干掉的。他喜欢草莓味道的唇膏，我也喜欢。
　　那些歌在夜里，都一张一张听完了的。那些电影也看腻了，现在他只喜欢看三级片。看三级片，然后入睡。
　　曾经苏寻同他说过A片不及三级片好看。他表示不解，但现在认为这个意见可取。事实，他现在如看A片会在过程中直接睡着。而三级片，起码有一种过程的动荡。

　　曾经他们一致认为，最终色情的东西，往往在著名文艺片里表现得最为骇人，惊心。

　　烟一口抽大了，会有吱吱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
　　他拉着小楼看三级片，结果是小楼成功睡着了。

　　他感慨，现在人的觉悟真是一代比一代高了……

　　不知不觉就午夜了。也仿佛更静。夜静得一滴一滴滴下来。
　　连抽烟都会发出清醒的声音，烟的声音，嘴唇的声音。
　　他们就昏昏呼呼的睡着了，一支烟在咖啡杯里静静自燃。直到过滤嘴。

　　屋子里剩下淡淡的香。

　　真静啊。静得仿佛两只耳朵在地球的南北极遥遥相对。
　　那么长的夜，终于在那么短的睡梦里，被捏碎了。

　　他们醒来的时候，仍然是面对面地相对的。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变成风，在耳朵和耳朵里穿越而过。从左边到右边，从右边到左边，穿越整个大脑灰白的地图。带来了撒哈拉的风，西楚的埙声和埃及的沙。那是一夜的梦。带走了最新鲜的寂寞的一片灵魂。这是被偷走的岁月。

　　暖梦片片飞走。嘴唇夜夜苍白。

　　在特别特别古老的地方藏着记忆。而每一次梦，就是轻轻轻轻拨着那层埋着的表土。
　　他们醒来的时候，双城轻轻拉着小楼的右手，吻了。想，这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的像一场梦幻。

　　苏家诚他说，请你看着这面镜子。你会知道的。

　　你们本不应该见面的。

　　……双城仰躺回去，说，我接着睡会儿。你先走吧。
　　你不上班了？
　　上班有什么用。你走吧。
　　小楼带门的声音传过来。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恍惚中看见大片大片的曼陀罗坠落。他知道这是他已经产生了的幻觉。他想他哭了。

　　可是这个场面，依然如此如此令人沉醉。

　　这是他寂寞到要死的爱啊。

　　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灰暗暗的，好像满天的沙子。他在这个昏暗的，寂静的，孤单的夜色里，偶然碰见苏寻。

　　他点个头，就要过去，被人叫住了。
　　你……我们去吃个饭好么？
　　你为什么还要想着我呢？这个圈子的人，都这么寂寞吗？

　　嗯，他，在外面也是有人的。
　　你说你那个？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呵呵。没什么。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想见见你。

　　现在你见到了。我可以回去了么。

　　没什么。那你回去吧，真的没什么的。
　　你被给我装出这种样子来。大家好聚好散。

　　双城抬起头来，面前的人走远得恍恍惚惚的，像是面前的沙。沙土飞舞着。是一个漩涡，他伸胳膊进去，恍惚间，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觉得仿佛没遇到过他，仿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就像每一天的梦里梦到过去的人们。都是一种回念。

　　风沙吹走模糊的脚印之前，让我们，再一次，想念吧。

　　然后，就让一切停在这里，永不离开。

　　小楼，我已经不再去见苏家诚了。我不在乎他告诉我的是什么。能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吧。尽管如此，我是自己一直在这里的。

　　那些那么场那么长的故事都是会过去的。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不是吗？
　　你和我，在这儿，在现在，此时此刻，才是最亲密的关系，永远的。

　　我永远的爱人，时间变成液体在地面流淌，河水聚成湖泊。你仍然在这里。我们等不到沧海变成桑田，至少可以守着看一棵树慢慢变老。

　　而这就是，我全部的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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