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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四十四、狂风舞蝶未知空
赵天翼不语,眼里却杀意更甚。母亲突然站起,朝沈惠蓉道:“蓉妹,我看你是病糊涂了,走,我扶你回房。”她却一个闪身挣开她,冷笑道:“用不着你假慈悲!”她看过母亲,又看了看赵天翼,眼里晃过凄怆之色,苦笑道:“罢了,罢了!我哭了十年,疯了十年,却终是拦不住你。既然你想要她,便让她过这个门吧,死活她得向我叩头奉茶!”
赵天翼冷笑一声,道:“你又错了。我待芸儿,乃平妻相娶,结发同心。你这个妒妇,只有观礼的份!”
沈惠蓉脸上苍白如纸,泣道:“你......你就这般恨我?”话音未落,竟有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赵佑膺忙上前扶住她。赵天翼却是看也未看,命俩丫鬟将她架走,斥了声:“晦气!”
我看向母亲,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闷声叹了口气。赵佑膺俯身揖道:“恭喜娘。”赵佑庭也上来一礼,道了声:“恭喜母亲!”
若娘当真与赵天翼成婚,按辈分,赵佑庭是该唤她一声嫡母的。我求助地看向他,他动了动口型,隐隐听得,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我摇头,求人不若求己,起身道:“大人,此举不妥!”他眯了眼,沉声道:“怎么,你不同意?”
我摇头道:“卿卿父亲尚在,母亲亦未范七出之条,按宗谱,母亲仍为陶氏妇,岂可另嫁他人?”赵天翼朗声大笑,指着我娘道:“芸儿,你倒是说给她听听,我赵子虎可是个守礼之人?”母亲淡然道:“你自问不拘小节,这点伦常的框框当然拘囿不住你。”
赵天翼对我道:“赵某重面子不重礼俗,世人皆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暗恨,却也拿他无法,在座诸人一副大势已定的模样,我坐立不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奔了出去。
北风透衣,我拢了拢皮子,渐渐冷静下来。方才母亲一直沉默不语,最后说的那几句也隐有牵就之意。白天里,照着母亲的意思,她的心还是在父亲那的,怎么晚上就......
我心下生疑,再见赵佑庭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越想越不对劲,莫不是他们另有什么安排?
赵天翼可谓布置神速,头天晚上宣令下去,第二天府里就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了。
自那天之后便一直未见着赵佑庭,许是他爹大婚,城防上尤须加紧。我摇摇头,李麟就在临洮,大敌当前,赵天翼还有心思结亲?他也真算得上是情种了。
婚期将近,母亲特特将我叫进内室,与我看了一样东西,竟是一对假袖,看着没甚特别,绑在手腕上也不过是普通式样,只是结扣处有一珍珠按钮,用力一推,便见袖管中万针齐发,足以让人立时毙命。
母亲正色道:“成亲那日,你佯装不胜酒力,回房后会有人在马厩放火,接应你的人马就停在后门外,你趁乱逃走。这一路上怕不会太平。有这对假袖护你,我也能放心些。”我抓着她的手,道:“娘,您莫要瞒我,是不是皇上和赵佑庭逼着您做什么?”
母亲笑道:“他们确有合计,不过不需要我们插手。卿卿,你只需记着,若有事只顾自个儿跑,别顾忌娘。”我摇头:“除非娘也答应卿卿,万一有事一定要自己先逃,千万别顾着我!”
母亲点头,阁门突然被拉开,赵天翼大喇喇往门口一站,笑着看我们道:“你们母女在密谋造反么?怎么门口不安个放哨的?”母亲又好气又好笑地冲他道:“有没有哨兵不都一样?你要进来,谁敢拦你?”
赵天翼进得门来,我忙起身让座。他满意地看着我,对娘道:“卿卿真是懂事,我若能有女儿如此,死也无憾了。”母亲笑斥:“大婚在即,什么死不死的,没的犯了晦气!”赵天翼脸上一变,道:“是是,子虎口不择言,该打!”说着便握了母亲的手往自己脸上靠。母亲两腮通红,我更是面上讪讪,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母亲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上前朝赵天翼道:“大人与母亲慢叙,卿卿先回去了。”
赵天翼却一抬手,朝我道:“等等!”我回身看着他。他道:“婚礼上的用度尽皆齐备,唯独新娘身边缺个礼官,不知卿卿可愿帮赵某这个忙?”
母亲忙道:“子虎,礼官是媒婆干的行当。你把我季芸的女儿当成什么人了!”赵天翼立刻陪笑道:“芸儿多心了,大战将即,仓州城里早乱作一团。一时半刻你让我上哪儿找媒婆?卿卿在宫里待过,不缺礼数,由她来伴你,再好不过。”又回过头来问我:“卿卿觉着呢?”
我笑道:“既然大人不嫌卿卿口拙手笨,卿卿自当效命。”
他满意道:“如此甚好!前方还有军情要处置,你们接着聊,我晚膳再来!”说罢笑意盈盈地出了门。
母亲对我道:“你这是何苦呢?”我摇头:“母亲不走,卿卿怎能独自偷生?”母亲叹气道:“也罢,他方才要你去作礼官,可见已对你我起了疑心。原先那个计策是万不能用了。”
我看着母亲,想想还是问道:“娘,撇开爹不谈,你现在心里还有没有他?”母亲掀了帘子,看着窗外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叹道:“迟了!万般皆是命,子虎,你若是早来二十年,我便是死了也情愿跟你。”
母亲成亲那日,往常死气沉沉地赵府好似一下活了过来。兰儿兴奋地帮我理着衣襟,在摸到我的假袖时,禁不住好奇地看了又看。我笑道:“怎么,没见过?”她点头,我道:“以后得空也帮你做一副。”
因着是礼官,得随行伴着新娘。门外早有人过来请,我照了照镜子,大红的绫彩恶俗的绢花,胭脂浓的能掉下渣来,摇摇头,心里一叹,原来这就是媒婆啊!
母亲看到我时,着实吓了一跳,心疼地拿帕子擦我脸上的红粉,我却忙着给她盖盖头。母女两个相视之下,都觉得滑稽好笑。
母亲道:“总觉得我跟你的行头穿反了。你把自己打扮成半老徐娘的样子,让我这个臭老婆子往哪儿站?”我道:“娘本就天假春光容颜永驻,不信你问问身边的丫鬟,几个不赞您美的?”旁边的几个小丫头倒是机灵,一个个把母亲夸成一朵花似的。
门外想起司仪的声音,高声道:“新郎官到,请新娘出阁!”母亲抓着我的手,我对她点点头,将盖头盖好,搀着她跨出门去。
母亲住在赵府嫁往赵府,只是换了一个院子而已,是以连坐轿都省了,当然也不用新郎射轿门了。母亲是二嫁之妇,跨马鞍(取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夫之意)的一段也自然地舍去了。结果没几个回合,我便搀着母亲往大堂里走了。
堂门口早站满了观礼的人,清一色的武将,戎装在身,刀枪晃眼,我四下里望望,竟没有半个女眷!我心里一慌,暗叫着不好,看来赵天翼早做了准备,李麟他们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个节骨眼上动手,不会自讨苦吃?
前头似有一道目光射来,我看过去,赵佑庭正言笑晏晏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好似一剂良药,竟有镇定宁神的作用,方才纷繁的心绪一下子沉淀下来。
赵天翼一身吉服站在堂前,将喜联交到母亲手上,缓缓将母亲引致高堂处。赵天翼这把年纪,早已没了父母,是以堂上只坐了一个族里的百岁老叟,鹤发童颜,笑得一脸喜庆。我暗叹,若然他知晓这场婚礼竟是一桩鸿门宴,会否吓得当场倒地不省人事?沈惠蓉就站在那个老叟旁边,却是神情呆窒,眼里透着死灰般的绝望。
两人站定,司仪便开始宣礼,一礼未毕,堂下突然响起刀剑拔出的嗖嗖声,竟是母亲于行礼前,拿匕首挟了赵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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