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直树的婚姻守则

　　即使穷尽我一生的想象力，我也从没在过往的任何日子里想过，我那个胆小的小妻子有一天会在台风夜里坐渡轮横穿海峡，穿着护士服跑到马祖来找我。
　　在湘琴来之前，连做了好几台手术的我，已经整整有48个小时没有合过眼。
　　要不是台风来袭需要我加固屋顶，我其实很想直接进门就上床蒙头大睡，奈何我正想这么做的时候，偏偏头顶开始有水滴滴落，害得我再怎么困都睡不着了。
　　只能乖乖拿起工具从窗台翻出去，开修——！
　　我所住的小屋坪数很小，但格局不错，进门后就是厨房和客厅，楼上是卧室和洗手间。
　　二楼的窗台延展出去搭建在一楼的玄关顶上，所以我要修二楼的房顶只要站在窗台顶端，抬起手臂就可以修整屋瓦。
　　最关键的是，窗台真的是很大，大到我躺下来在上面打滚都可以。
　　大概真是困极了，我忙活了不到一小时就困的睁不开眼，睡倒在了冰冷的水泥窗台上。

　　“……树……直树……你在不在……直树……”
　　风声雨声的和鸣里，我好像听到了湘琴哭着喊我的声音。
　　心里蓦地一痛，我几乎是完全没有挣扎的睁开了眼，在一片黑暗中茫然四顾。
　　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
　　揉了揉被水泥地硌痛的后脑勺，睡迷糊的我有点不确定的往周围又看了看，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二楼，入眼的都是别家的屋顶或者剪影般的树冠，哪可能会看到人。
　　“怎么会不在嘛……你知不知道我在台风夜吃了苦头来到这里的，我很累唉……妈妈本来还不让我出来，我偷偷跑出来……”
　　——喂，都听到这么多细节了，不可能再是你的错觉了吧？
　　心里有个人在这么告诉我，理智便霎时回笼。
　　我撑着墙壁站起来，站都没站稳，就顺着窄而陡峭的水泥边沿溜了下去。
　　在屋瓦边儿停住脚步弯腰往下看的瞬间，我终于看到了那个蹲坐在门口蜷成了一团的小女人，也听清了她委屈的哭喊，“直树……你到底在哪里啦……我要怎么样才可以让你知道，我已经考上护士了……”
　　“我已经……”咽下忽然呛进喉管里的雨水，我尽量平静的笑着接上她的话，“知道啦。”
　　湘琴被我吓傻了，在底下团团乱转的找了半天，才在我的提醒下想起要抬头看我。
　　我屈膝蹲在屋檐一角，看着她淌满了泪水的小脸儿，胸口疼的连呼吸都要停掉。
　　这个傻瓜，为了见我一面，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可是你又知不知道，这样的你，可怜的让我心痛。
　　“……直树，你没事吧。”
　　湘琴仰头看着我，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也没忘记先问我的状况。
　　我回答没事，刚要劝她别再哭了，她却忽然原地蹲了下去。
　　湘琴哭到腿软，站不住了。

　　等我好不容易下了房顶，把哭泣的湘琴抱进怀里，我疼到仿佛要裂开的心脏才终于踏实下来，冷掉的四肢也开始渐渐的回温了。
　　湘琴抱着我大哭，“直树……还好你没事……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当然没事啊，”我忍住眼里酸胀的感觉，笑的很闷，“湘琴……你还好吧？”
　　“直树，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伸手捧住她冰凉的脸颊，我低喃道：“我刚刚都听到啦。”
　　谁晓得小江太太摇摇头，抱怨的理直气壮，“那个不是‘完整版’，人家想要从头到尾再仔细说一遍给你听。”
　　我苦笑，“可以不要吗？”
　　湘琴傻乎乎的望着我，居然没有像平常那样对我撒娇、耍赖。
　　莫名的，我忽然觉得有点心虚，索性揽住她的肩膀往屋里走，“好啦，走啦，你刚刚不是说肚子饿，我煮泡面给你吃啊。”
　　“有、有牛肉口味的吗？”
　　“你这个还要挑啊？”我没辙的瞥她一眼，转身去开门，看到那把密码锁的时候又忍不住倒回来盯着湘琴念叨，“这密码锁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怎么连猜都不猜啊，小笨蛋。”
　　就是这么笨这么一根筋的你，会为了第一时间跟我分享喜悦，而在台风夜里只身跑到海岛上来找我，你让我……还怎么舍得放开你的手？

　　进到屋里，我边赶湘琴去洗热水澡，边往家打电话。
　　电话是妈接的，“喂，是哥哥吗？湘琴去你那边了对不对？你那边有没有事？你们俩都好好的吗？湘琴在干什么，你让她过来接电话……”
　　“妈——”我捏捏胀痛的额角，望着卫生间紧闭的木门，淡声打断妈连珠炮般紧张的追问，“我跟湘琴都很好，她才刚进门，已经被我赶去洗澡了。我正准备跟她煮泡面吃。”
　　“泡面？！天哪……哥哥，你那边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吗？你附近没有超市什么的可以买些东西回去吃吗？”
　　“妈，今天半夜台风也许会登陆马祖，你觉得我这会还能买到应急食品吗？”
　　“可、可是……”
　　“妈，你放心，湘琴是你的宝贝儿媳妇，也是我唯一的老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那直树你今晚要辛苦些了喔，睡觉的时候警醒一点，别出什么危险。”
　　“我知道。”抬手捂住快到嘴边的呵欠，我对着听到看不到的老妈点点头，“妈你跟爸也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我和湘琴。啊对了，你记得转告岳父湘琴平安到马祖了，别让他担心。”
　　“好啦、好啦，这个我都知道……说起来都怪裕树那个死小孩，我让他好好看着湘琴的！幸亏湘琴没事，不然我……”
　　“没事我先挂了啊，妈，”面对老妈的碎碎念，我本来就痛到想死的脑袋就更痛了，“湘琴快洗好了，我要准备晚饭去。”
　　再不找个借口挂电话，她绝对能念到明天早上。

　　狼吞虎咽的吃过饭，湘琴就游魂似的飘到床上，睡觉去了。
　　我侧躺在床上，瞧着睡容安详的她，眼里热的想掉泪。
　　湘琴看起来好累，风雨那么大还冒险出门，在船上又晕又吐的折腾一路，还穿着护士服！
　　这傻瓜，就不怕遇到变态吗？
　　她就不想想，要是万一她出了点什么事，我怎么办？
　　这个顾前不顾后的笨蛋。
　　我洗干净湘琴的护士裙并把它挂起来阴干的时候，风已经小了很多，雨则完全停住了。
　　我悄悄上床钻进被窝，熟睡中的湘琴感觉到我的体温，本能的就蹭到了我怀里，噏合着嘴唇不晓得在嘟囔了些什么，我隐约只听到“直树”两个字。
　　笨蛋，我在你的身边，不会离开。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