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曰

　　下午与司南在咖啡馆分别后，苏牧比平日更早地回到了别墅。他站在衣帽间里，面对着琳琅满目的衣物，犹豫了许久。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件质感柔软的T恤和剪裁合体的深色长裤，是狄宸曾随口称赞过“显得人干净温和”的搭配。他仔细整理好头发，确保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随意感。

　　司机准时将车停在门口。这次的目的地是一处隐于市区的花园洋房餐厅，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透着上世纪的优雅与静谧。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苏牧穿过铺着复古花砖的门厅，走过灯光柔和、回荡着低缓爵士乐的主厅，来到了后厅的包间

　　到了包间门口，服务生替苏牧推开包间的门，苏牧走了进去，里面的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基本上都是苏牧见过面孔。

　　苏牧看到了坐在中间的狄宸，他走了过去。”狄总。“

　　“来了，坐。”

　　苏牧依言坐下，姿态乖巧。阿威就坐在狄宸另一侧，笑着冲苏牧挥了挥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打招呼：“苏老师，又见面啦！”

　　“晚上好，阿威。”苏牧也回以得体的微笑。

　　阿威凑近狄宸，用粤语压低声音，带着些许感叹笑道：“Raymond，头先佢一入嚟，个侧影同埋嗰种气质，真系一瞬间以为系关嘉翻咗嚟。”

　　狄宸向苏牧的侧脸，用粤语淡淡回应：“似咩？”

　　“几似噶！”阿威语气肯定，带着点过来人的调侃同劝慰，“唉，都唔知你心入边究竟点谂噶。揾个咁似嘅人喺身边，唔通真系可以当冇事发生？”

　　狄宸的目光依旧落在苏牧身上，苏牧正低头看着桌上的酒单，似乎对这边的粤语对话毫无察觉。狄宸沉默片刻，才用粤语低声道：“我冇特登谂乜嘢，顺其自然咯。”

　　阿威摇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叹道：“哎，你开心就得啦。”

　　圆桌上，每位宾客面前都整齐地摆放着几只晶莹剔透的水晶高脚杯。一位身着合体西装、气质专业的侍酒师站在桌旁，他显然与在座的狄宸、阿威等人颇为熟稔，正用清晰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介绍着每一款酒的产地、年份、葡萄品种与风味特点。

　　侍酒师熟练地开启一瓶新酒，深红的酒液如丝绒般滑入圆桌上每位宾客的杯中。狄宸优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并未急于饮用，而是轻轻摇晃，观察酒液挂壁，然后俯身，鼻尖靠近杯口，深深嗅闻其复杂的香气。最后，他才小酌一口，让酒液在口腔中充分回旋，细细品味。

　　“这款酒的单宁很柔和，果香突出，口感平衡。”狄宸侧过头，对身旁的苏牧低声说道，并将自己的酒杯向他那边微微示意，“你尝尝看，感受一下。”

　　苏牧学着他的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对于红酒，他确实是个门外汉。一股醇厚而芬芳的果味在口中散开，比他想象中要好入口得多。他眼睛微亮，看向狄宸：“嗯，这个味道……很好喝。”

　　狄宸看着他眼里的喜欢，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侍酒师示意后，服务生悄然上前，将大家面前品尝过的酒杯撤下，换上新杯。侍酒师开启另一瓶酒，介绍道：“这款风格会更为强劲一些，单宁感明显。”

　　苏牧怀着期待喝了一口，眉头立刻蹙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涩感瞬间抓住了他的味蕾。他这才直观地体会到红酒的差异。

　　“这款的涩感会重一些。”狄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着，他将苏牧手边的冰水推近了些，“喝点水，清一下口。”

　　苏牧注意到，包括狄宸在内的几位资深品酒者，在尝过某些酒款后，会将酒液吐入专用的吐酒桶中。但他觉得不好意思，每次都是乖乖地把酒咽下去。

　　在侍酒师介绍第六款酒时，狄宸看着苏牧又一次准备“干杯”的架势，不禁倾身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小傻瓜，品酒不是拼酒量，尝过味道就可以了，觉得不适合就吐掉。不然这么多款尝下来，你很快就要醉了。”

　　苏牧的脸颊瞬间染红，乖乖点头，在下一次品尝后，也学着尝试吐酒，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狄宸看着模样，眼神柔和。在间隙中，他低声对苏牧说，语气里带着赞赏：“学得很快。而且……你认真品酒的样子，很可爱。”

　　这句话让苏牧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迅速低下头，假装去端水杯，以掩饰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品鉴环节结束后，侍者将大部分样品酒撤下，只留下几瓶众人挑选出的、准备佐餐的佳酿。苏牧留意到，其中恰好有他刚才觉得口感柔和、果香突出的那一款。

　　接下来的晚餐是西式分餐制，每人各自点选套餐。狄宸并未对苏牧的选择多做干预，完全由着他根据自己的喜好点餐，给予他充分的自主空间。

　　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Jason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脸上带着爽朗又略带歉意的笑容：“Sorry, sorry！各位，我来迟了！”

　　圆桌对面，那位留着精致山羊胡的中年男士笑着打趣道：“Jason，你这来得可真是时候，酒我们都品完一轮了，只好委屈你喝我们挑的啦！”

　　“哈哈，我相信诸位的品位！”Jason爽朗一笑，走到留给他的空位坐下，目光转向主位的狄宸，“Raymond，怎么样？今天有遇到特别合心意的酒吗？”

　　狄宸微微颔首，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身旁的苏牧：“有一款勃艮第xxx的还不错不错，口感平衡，苏牧也挺喜欢的。”

　　“哦？苏老师也喜欢？”Jason立刻热情地看向苏牧，“那太好了！回头我让人送几箱到府上，算是我迟到的赔罪，苏老师一定要赏光。”

　　苏牧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落到自己身上，连忙露出得体的微笑，礼貌回应：“Jason先生太客气了，谢谢您。”

　　Jason又与其他朋友寒暄了几句。趁此间隙，狄宸微微侧身，靠近苏牧，用仅两人可闻的低沉嗓音说：“Jason是这家餐厅的老板，他家主要经营餐饮行业的。”

　　“原来如此。”苏牧恍然点头。

　　狄宸似乎谈兴不错，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细节：“他本来要一起品酒的，是他前妻突然从国外过来找他，耽搁了。”

　　“前妻？”苏牧有些惊讶，下意识看了眼正与人谈笑风生的Jason，“他看起来挺年轻的，竟然都经历过一段婚姻了？”

　　狄宸的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苏牧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嗯。他前妻是位白人，但离婚后，给Jason生了个……黑人儿子。”

　　苏牧惊得眼睛微微睁大，迅速瞥了眼Jason，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狄宸，用气声问道：“真的假的？难道是因为这个离的？”

　　“那倒不是，离婚是别的原因。”狄宸轻轻摇头，继续用那种分享秘辛的耳语声道，“有意思的是， Jason一直抚养着那个孩子，视如己出。他自己也没再婚或结交固定女友。而他那位前妻，每月固定来找他拿一次抚养费，然后……两人通常会做一次。我估计，今天他来晚，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苏牧听得愣住了，下意识地感叹：“他……竟然愿意抚养一个并非亲生的孩子……”

　　“嗯，而且待那孩子极好。”

　　“这……确实挺难得的。”苏牧低声回应。

　　这时，侍者开始有序地上菜，精致的餐点摆放在每个人面前。狄宸也重新坐直身体，恢复了平常的社交距离，自然地加入到了与朋友们的日常闲聊中，仿佛刚才那段惊世骇俗的私密对话从未发生过。柔和的灯光下，圆桌旁的氛围再次回归到优雅而和谐的晚餐节奏之中。

　　今晚的聚餐结束得比往常要晚些。饭后，众人没有像以往那样选择去私人会所唱歌，而是转战到了一家声名在外的热门酒吧。

　　还未走近，震耳欲聋的低音炮便已穿透夜色传来。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声浪与热浪瞬间将人包裹。巨大的空间内灯光迷幻，舞池里挤满了随着音乐节拍晃动身体的男男女女，DJ在台上卖力地调动着全场气氛。入口处的保安在每位客人手腕上系上一根荧光粉色的纸质手环，苏牧瞥见那抹亮色，莫名想起母亲和妹妹住院时手腕上的病人信息带，只是此情此景下的意味截然不同。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熟练地引着他们一行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沿着旋梯走上二楼。二楼的包间相对独立，整面墙都是单向玻璃，可以清晰地俯瞰楼下疯狂舞动的人群，震感强烈的音□□过玻璃隐隐传来。包间里已经坐了些人，烟雾缭绕。苏牧跟着狄宸走到里面靠窗的沙发位坐下，目光不经意一扫，竟看到几张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香港明星的面孔，正和旁人谈笑风生。

　　他安静地坐在狄宸身旁，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大学时代他也和同学去过酒吧，但规模和热闹程度与眼前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包间里的人似乎大多与狄宸相熟，纷纷过来打招呼寒暄。不少人看到安静坐在狄宸身边的苏牧，眼神中带着打量，也都客气地举杯示意，苏牧便也端起酒杯一一回应。阿威今晚似乎也格外忙碌，被好几个人围着说话，无暇像之前那样时时关照他。

　　等狄宸终于从应酬中抽身，转头看向苏牧时，发现这年轻人已是面颊绯红，眼神迷离，显然喝多了。大约是看他面生又坐在狄宸身边，不断有人过来与他碰杯，苏牧酒量本就浅，又是来者不拒的实在性子，几轮下来便已醉意朦胧，甚至开始自己找酒喝。

　　“好了，不能再喝了。”狄宸见状，伸手轻轻按住了苏牧又想去拿酒杯的手腕。

　　苏牧抬起晕乎乎的脸，冲着狄宸傻笑，舌头都有些打结：“狄……狄宸……你……你怎么……这么好呀……”他的声音因醉意而显得软糯。

　　一旁的阿威刚好听到，立刻用粤语笑着打趣道：“哟哟哟，佢饮大咗赞你好好人啊，Raymond！”

　　狄宸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手揽住苏牧的肩膀，将他虚软的身体扶稳，低声道：“好了，我们该回家了。”

　　阿威看着狄宸小心扶着苏牧的样子，又用粤语补充了一句：“佢真系几好喔，呢个细路。”

　　狄宸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已然晕乎乎的苏牧，用粤语轻声回应阿威：“系啊，好乖，亦都好得意。”

　　说完，他便半扶半抱着苏牧，在一片喧嚣音乐和缭绕烟雾中，稳步朝包间外走去。

　　狄宸半扶半抱着脚步虚浮的苏牧，有些费力地将他塞进车后座。喝醉的苏牧仿佛没了骨头，一沾到座椅，就软软地歪倒，脑袋不偏不倚地枕在了狄宸的肩上。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抬起迷蒙的眼，像只小狗似的凑近狄宸的颈窝嗅了嗅，嘟囔着：“嗯……你身上……怎么还是这么香香的啊……”

　　狄宸被他这醉态可掬的样子弄得有些无奈，低声用粤语笑骂了一句：“醉猫。”

　　苏牧虽然听不懂，但能感觉到那不是责怪，反而得寸进尺地在他肩头蹭了蹭，带着鼻音抗议：“唔……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一边说，一边朝狄宸耳朵吹气。

　　“乖一点，坐好。”狄宸试图将他扶正。

　　“就不乖……”苏牧嘟囔着，非但没坐直，反而身子一滑，顺势躺倒，把头枕在了狄宸的腿上，找了个自以为舒服的姿势，脸颊贴着质感高级的西裤面料，满足地叹了口气。

　　狄宸低头看着这个毫不客气占据了他双腿的“醉猫”。苏牧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颊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他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声音含糊，像含着颗糖。

　　看着这样的苏牧，狄宸心里那点无奈的纵容终于压过了其他情绪。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拿他没办法的浅笑。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捏了捏苏牧那泛着红晕、触感温热的脸颊。

　　“啧，真是拿你没办法……”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厌烦。

　　苏牧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温热的吐息一下下拂过狄宸的腿面。

　　狄宸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垂眸看着腿上的“大型挂件”。苏牧的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因为醉酒而微张的唇瓣泛着水光，毫无防备的样子，与平时那种带着点小心谨慎的乖巧截然不同，有种天真又…诱人的迷糊。

　　车子驶过一段略不平整的路面，微微颠簸了一下。睡梦中的苏牧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哼哼唧唧地动了一下，脸颊在狄宸腿上蹭了蹭，寻找到更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去，一只手甚至还无意识地抓住了狄宸西裤的褶皱。

　　“开慢点，稳一些。”狄宸抬头，对前座的司机低声吩咐。

　　司机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车速变得更加平稳。

　　这副又乖又闹腾，醉了就原形毕露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爱过头了。

　　“睇嚟，真系要睇实你先得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