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神经病的爱情

　　“好了，现在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你现在可以说了。我答应你，不会跟别人说的。”

　　方烨平静地陈述着缘由： “是这样的，我是重组家庭，前几年我妈妈去外地出差了，现在我跟我的继父住在一起。但是我们关系不好，所以我想住学校。”

　　“…………”

　　徐琬琰沉默片刻后，回答：“咱们学校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周末留宿的，毕竟学校要为学生的安全考虑。

　　不过……如果有特殊情况，也是可以申请的。只是需要家长同意。你是打算长期住还是暂住？”

　　“长期。”

　　“这样的话需要家长来学校签一份保证书。毕竟如果你们在学校出了事，学校没法跟家长交代。”

　　方烨摇摇头， “可是现在没有可以给我签字的家长。我妈现在在外地，回不来。”

　　徐琬琰问：“让你继父签不可以吗？法律意义上他还是你的监护人。

　　还是说，你们的关系……很糟糕？”

　　方烨只是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徐琬琰这下为难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也拿不准了。你没有监护人的签字，恐怕学校不会允许。

　　不过我可以帮你跟教务处说一下，看看他们能不能同意。”

　　徐琬琰看着眼前的男孩，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私下里受到了继父的殴打或者虐待，不然一个孩子怎么如此坚持不回家。

　　方烨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 “谢谢老师。”

　　徐琬琰赶紧摆手，“哎呀不用、不用。我是你的班主任，学生有困难当然不能不管。不过，你说得太晚了，这周肯定是不能留学校了。怎么办？你有地方住吗？”

　　“没关系，我可以先在外面住宾馆。”虽然他现在兜里一块多余的钱都没有。

　　徐琬琰叹气，“那就好。你们这群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除了你，还有你同桌小冯前几天也跟我申请想留校。

　　结果我打电话问她父母，他们那个反应大的，坚决不同意。

　　说女儿不回家没人做家务带弟弟。唉我真是……我当时都快气死了，你说这都什么父母啊。”

　　“还有思渊那个身体，也是三天两头请假。唉，学习倒是其次，主要是他那个病真够让人担心的。”

　　徐琬琰忍不住谈起班上学生，边说边叹气。

　　方烨沉默，原来在生活里挣扎的人不止有他。

　　推开门办公室门的时候，令方烨惊讶的是，李玉衡并没有走，他正靠在栏杆上玩手机。

　　看见方烨出来了，他放下手机看着他们。

　　徐琬琰：“你怎么还不回去？都几点了。”

　　李玉衡抬抬下巴，指了指方烨，“我等人呢，老师。”

　　徐琬琰笑着看向方烨，“是吗？你们俩感情这么好啊。”

　　李玉衡微微一笑， “是啊，我邀请方烨去我家玩儿呢。

　　我爸妈在学校旁边给我租了一个房子，他们也不跟我住，平时就我一个人，所以有点无聊，想找同学一起玩儿。”

　　“是吗？”徐琬琰有点惊讶，她忽然提出一个建议，“那正好，要不让方烨在你家住两天？

　　他刚才跟我申请留校，但学校的批复至少下星期才有结果。这周他正没地方住呢。”

　　李玉衡微微勾唇，“好啊，我正缺一个伴儿呢，不收钱。”

　　方烨一怔，还没来得及拒绝，徐琬琰就转过头恳切地对他说：“方烨，那既然这样，这个星期你可以先到李玉衡家里两天。你的事老师给你想想办法，尽量下星期给你办妥。你还是未成年，一个人住在外面，老师也不放心。

　　反正你和李玉衡都是男孩子，也是同学，没什么不方便的。”

　　“…………”

　　李玉衡看了一眼方烨的脸色，“老师，其实我们还是小学同学呢。您不知道吧。”

　　“是吗？”徐琬琰惊讶地看着他们俩，“那不就更方便了。”

　　“是。”李玉衡走上前把胳膊搭在方烨的肩膀上，“我会照顾好方烨的，您放心吧。”

　　方烨：“…………”

　　就这样，李玉衡搂着方烨的肩膀离开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一路上，方烨都没有说话。

　　到了校门口，方烨对李玉衡说：“你可以松开了。”

　　李玉衡微微挑眉，“为什么？你不是一会儿要去我家吗？”

　　方烨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胳膊拿下去，“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去了。”

　　“为什么？你不是刚刚还答应老师了？”

　　“那是当着老师的面，拒绝你不是不合适吗？我总不能真的住别人家吧。”

　　李玉衡耸耸肩， “怎么？不行吗？”

　　方烨叹气，“太给别人添麻烦了，还是算了。”

　　李玉衡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我不觉得麻烦就行。你想这么多干干嘛？”

　　方烨有点尴尬，挠挠头。“谢谢，真的不去了，太麻烦了。”

　　李玉衡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抱着双臂问：“那你这周末打算住哪？”

　　方烨：“没事，我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刻在他骨头里的声音。

　　“小烨。”

　　听到这声音，方烨的后背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但身体却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在背上。

　　方烨几乎不敢回头，仿佛被钉在了那里。

　　他咬着牙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以及旁边站着的一个少年。

　　那正是他许久不见的继父，秦远卓……他和许久不见的继兄，秦韶华。

　　方烨的脑子顿时针扎般痛起来。

　　秦远卓今天穿了一身灰色大衣，头发也打理得很整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他旁边就站着秦韶华，这一对父子站在人群中，吸引了不少注意。

　　看到方烨后，秦远卓漆黑的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小烨，你这段时间都都去哪儿了？你不回家。叔叔很担心你。”

　　方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李玉衡错愕地看着方烨的背影，又看了眼秦氏父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秦韶华大喊：“方烨！”

　　方烨听到了，但只当他放屁，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秦韶华眉头一皱，冲上前伸手拦住方烨。“我说我爸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方烨当场就恼了，“滚。”

　　秦韶华一怔，立刻也火冒三丈，“你让谁滚呢！嘴怎么这么欠！”

　　方烨冷笑，“我让你滚，没听见！你爸说话关我屁事！”

　　秦韶华深吸一口气， “你能不能别不知好歹，我跟你说话，你怎么跟个炮仗似的。我爸那么担心你，你还对他这个态度！怎么，仗着自己不是亲生的就可以这么嚣张！”

　　方烨一下子就被“亲生的”这三个字给点燃了。怒火从他的心肺一路烧到脑子，把他烧得耳边轰鸣作响。

　　“你说什么？”

　　方烨的声音又轻又冷。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控制不止了。

　　“方烨……”

　　秦韶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过来的秦远卓打断了。

　　“小烨。韶华也是担心你，自从你走后，他一直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方烨的手骤然攥紧了。他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股极重的戾气忽然从心底升起。

　　他冷冷地注视着男人，有一种想要撕碎他的冲动。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拼命压抑着内心深处正在尖叫的暴戾。

　　方烨根本不想在这多停留一秒，再次拔腿就走。

　　秦远卓再一次叫住他：“小烨，你不回家。叔叔一直都很担心你。有什么咱们可以回家说。”

　　秦韶华生气地说：“你一天天的在外面瞎跑，到底要干什么！”

　　方烨：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秦远卓的表情从始至终看起来都很平静。面对方烨的暴躁和怒意，他看起来像个脾气温和容忍孩子的长辈。

　　他的脸上挂着一份适当的关切， “小烨，你一直不回家，晚上都住哪呢？叔叔一直都很担心。”

　　方烨冷冷道：“跟你没关系，别管我的事。”

　　“我是你的监护人，怎么能不管？我上次去看你妈妈，她让我照顾好你。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跟她交代？”

　　听到这句话，方烨心里的某根紧绷的线忽然断了。他好像终于忍不住了，整张脸都似乎扭曲掐了。

　　一个低沉带着戾气的声音说道： “不、要、说、我、妈。”

　　秦远卓的表情看起来很无奈，“可你现在这样成天不回家，你妈妈也会担心的。

　　她让我好好照顾你，但你现在都不回来，你让我下次见她怎么跟她说？你总得让家长放心啊。”

　　这一刻，方烨被面前这个男人的无耻震惊到了。

　　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不清楚吗？

　　这个中年男人像一条淬了毒的花斑蛇，方烨又有一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

　　那种黏腻的、无法摆脱的恶心感，再次浮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忽然搭上了方烨的肩膀，堪堪拉住了在失控边缘的方烨。

　　是李玉衡。

　　李玉衡笑着看了方烨一眼，对秦远卓说： “是这样的叔叔。方烨刚刚就跟我说好了，这周末住我家。”

　　听到他这么说，秦远卓有点讶异地微微挑眉，表情有些复杂。“是吗？我以为小烨不会去别人家住呢。

　　毕竟他初中的时候没什么朋友，一个人在外面，我还是挺担心的。”

　　李玉衡笑着拍了拍方烨的肩膀，好像他们的关系十分亲密。“没有啊，方烨人缘还挺好的。我们俩还是小学同学，以前关系很好。现在上高中又遇见了，很有缘分。”

　　秦远卓沉默须臾，问：“那你父母同意了吗？这样还是太打扰别人了吧。”

　　“没什么打扰的，我家就在旁边的小区，我爸妈给我租的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我一个人住着无聊，有个人陪我正好。”

　　“…………”

　　方烨已经不想再多待一秒。他对李玉衡轻声道：“走吧。”

　　李玉衡微微一笑，跟秦远卓打了个招呼，“叔叔再见。”

　　秦远卓在后面叫住方烨，：“小烨，叔叔还是希望你早点回去，你妈妈也很想你。如果你回来，叔叔就带你去看看她。”

　　方烨脚步一顿，随即冷冷道：“我自己会去看她。”说完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同时拉走李玉衡。

　　秦韶华眼看方烨走掉，下意识就要追上去，却被秦远卓拉住。秦韶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爸，就让他这么走了？”

　　秦远卓看起来很无奈，“小烨不想住咱们家，你能有什么办法？”

　　秦韶华实在有点烦躁，气道：“不知道他到底抽什么疯，就是不回来。他能住别人家一辈子吗？”

　　秦远卓没有说话，看着方烨的眼睛又黑又沉，像一张沉重的大网。

　　回去的路上，方烨一句话都没有说，表情冷得跟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李玉衡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方烨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表情恍惚。

　　李玉衡见他这个表情，还以为他灵魂出窍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方烨毫无反应。

　　接着方烨突然一屁股坐在一旁的马路牙子上，垂下头无声地看着地面。

　　李玉衡看着他叹了口气，也跟着坐下来。

　　方烨实在没劲了，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四肢酸软无力，毫无刚刚的气焰。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令人看不清表情。

　　李玉衡知道他现在不好受，也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半晌，方烨轻声问：“李玉衡，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家了，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李玉衡的眼皮微微向上抬了抬，他把手撑在身后，认真地想了想，“那就只能一个人生活了。”

　　方烨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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