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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浓重的墨渍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皇帝握着笔的手一顿,他垂头仔细地端详自己写下的字,随口问道:“你觉得子庸和乌尔珠这两个孩子都怎么样?”
旁边内侍一愣,随即笑道:“皇帝真是说笑了,奴才怎敢评价小侯爷和乌世子。”
皇帝头也不抬:“但说无妨。”
“这……”内侍面上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他顿了两三秒,笑道:“那奴才就斗胆说两句。”
“依奴才看,顾小侯爷和乌世子都是极好的。”
“但若是真要比较,奴才还是觉得乌世子好些,”内侍想了想道:“顾小侯爷虽长得好,性子也好,但于文于武却都不算出众。”
“倒不如乌世子。虽文采一般,但武艺高强,”内侍说道,“且对待下人们也很好。”
“是吗?”笔尖拖着墨渍在宣纸上写出一道锋利的笔锋,皇帝略微抬起一点头,仔细地端详纸上的字,道:“继续。”
内侍一僵,手心中当即渗出一层冷汗,他掩藏住心里的紧张恐惧,平稳地声线道:“但话说回来,乌世子再怎么好,于九公主殿下却也是不搭的。”
“九公主殿下聪慧机敏、端庄贤淑,样貌胜过西施,气度堪比月娥,这是何等的尊贵,一般的凡人怎么配的上呢。”
“且皇帝那么疼爱九公主殿下,又怎么舍得把她嫁到千里之外的乌兰布统草原。”
皇帝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缓缓直起身子。
见他没再多说,搭话的内侍这才在心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短短几个呼吸间,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在阎王殿前逛了一圈。
一旁的宫人捧着皇帝的墨宝走到桌前,她们小心翼翼地展开宣纸,以便皇帝赏字。
皇帝仔细地瞧了几眼,觉得还是写得不够好。
见他眉间微蹙,周围的宫人瞬间心领神会,站在旁边侍奉笔墨的宫人立刻上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
与此同时,捧着字的宫人也小心地退至一旁。
狼毫吸饱了墨汁,皇帝提笔落字。
一笔一划间,思绪随之飘散。
那内侍说的不错,一般的凡人确实配不上他的霜儿。
他也确实舍不得把她远嫁到千里之外。
他在多年前就要求各部落送与霜儿年岁相仿的贵族子弟进宫,就是为了提前培养合适的驸马人选。
让他与霜儿一样从小在宫中长大,提前习惯京中的生活,等到了适婚年龄,自己便赐给他一官半职让他们夫妻二人都留在京中。
这是他原本的打算。
可随着她一年一年的长大,他看着她与她越来越像,长相、身姿、气度、甚至就连性格都逐渐有了几分相似。
因血缘而缔结的父女之情在日久天长的相处中逐渐脱轨,他开始有了别的心思。
令人不齿的、合该遭人唾骂的心思,但他是皇帝,普天之下所有百姓的主子,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有谁敢置喙?
白纸上的“霜”字每落下一笔,皇帝心中的欲念便更深一层,他想起自己曾经为了挑选出最优秀的驸马而设下的一重重考核。
他的霜儿该配世间最好的儿郎,他所设下考核十分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一年一年的过去,被送过来的贵族子弟一个接着一个地被送回去,只有乌尔珠留到了最后。
皇帝还没来及对他感到满意,便先一步对他感到厌恶。
昨日暗卫流水一样的密信中,每一封里都写了乌尔珠对赵玄真的殷勤,每一封都让自己肝火大动。
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皇帝将目光缓缓移到自己略显苍老的双手上,而乌尔珠这个驸马候选人还年轻得很。
“她收下那些东西的时候是什么反应?”皇帝忽然问道。
内侍笑道:“九殿下高兴得很,说是比宫外做得精细多了。”
皇帝一笑。
给她吃最好的食物,给她穿最好的锦缎,给她住最华美的屋舍。
用珍馐佳肴腐化她,用绫罗绸缎捆缚她,用摆满了珠宝的金屋困住她。
同时再佐以权力恐吓她、诱惑她。
让她从小就过惯这种极致奢华享受的日子,让她离了这些就不能活,离了自己就不能活。
多年前,他就曾用对另一名女子用过一样的手段。
她是苦修多年的剑客,道心坚定、果敢刚毅、武艺高强、勇敢善良,天真纯澈又通透豁达,从小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富贵权势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没有爱上荣华富贵,也没有爱上滔天的权势,更没有爱上将权势与富贵给与她的这个男人。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皇帝也好、乞丐也罢,她对他只有恨,她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恨不得将他砍成一块一块丢出去喂山里的野狗!
那怕给她喂了软骨散,哪怕用锁链捆缚她,哪怕用坊间最烈的情/药日日浸泡她,她却始终没有屈服。
每每去找她亲近,她便又抓又咬地闹人片刻都不消停,仿佛只要有一丝机会,她便会毫不犹豫的要了皇帝的性命。
她越是这样,皇帝就越感到兴奋。
只可惜她走得太早,这十几年中皇帝总是忍不住会想,若是再晚上两三年,让她亲眼看着赵玄真长大,或者再生上三两个孩子,用母爱控制她,说不定她会软化个一星半点。
她是个刚毅的硬骨头,没想到却生了个这样的女儿,若是她在天有灵,看见赵玄真在自己面前想方设法的讨宠,会是什么感想?
想到这儿,皇帝轻蔑勾了下嘴角。
他抬起笔,打量着宣纸上的字,轻笑出声。
他的霜儿从小泡在锦玉堆里长大,权势富贵是她赖以生存的养料。
她离不开的。
这字写得实在是好,皇帝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正当此时,他见门外内侍匆匆跑进来,通报道:“九殿下来了。”
皇帝微微眯了下眼睛,笑道:“这不就来了。”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对着旁边的内侍说的,又似乎是他对着自己说的,还似乎是对着她的在天之灵说的。
进殿之前,赵玄真特地摸了下垂在自己额前的红玛瑙珠。
皇帝的赏赐还历历在目,那些东西即是对她听话的奖赏,也是对她的警告。
赵玄琮说得没错,皇帝是天子,天子什么都知道,他此时不处理顾平和乌尔珠,只是因为他没把这两人当回事。
毕竟,一个皇帝如果真去跟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少年争风吃醋,那实在是太掉价了。
所以,这便需要赵玄真自己注意分寸,在保护自己的基础上给与皇帝足够的安全感。
为此她特地穿了素裙,带了额饰,将自己打扮成皇帝喜欢的样子。
随着内侍的通传,赵玄真定了定心神,缓步朝殿内走去。
见到皇帝,她端庄恭顺地请安问好,起身后余光瞥见一旁宫人手上捧着的宣纸,那宣纸上只有两个字——
——凌霜。
“来得正好,”皇帝笑着从书案后绕过来,他牵着赵玄真走到那宫人前,道:“你看看,这字写得如何。”
在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他的父皇对皇子们的字非常重视,专门请了京中的书法大家前来教导。
可字如其人,不论这些生在富贵名利场中的皇子们如何努力地模仿学习,也终究只是照猫画虎,学不来书法大家的飘逸绝尘。
此时的“凌霜”二字便是如此。
皇帝浸淫权势富贵多年,字迹也华贵大气,半点写不出这二字的冷和傲。
“父皇写得极好,”赵玄真笑着夸赞道,“儿臣明儿就让人裱起来,挂到梅园去正合适。”
皇帝笑而不语,他牵着赵玄真上前,将她按在龙椅上,又将自己的御笔递给她,笑道:“妮子胆大,净会嘲弄朕。”
“你倒是写给朕瞧瞧。”
赵玄真推脱不过,只得在宫人新铺好的宣纸上写下。
赵玄真的字没有名家教导,一笔一画浑然天成,透着一股野蛮的灵动,像是山间汩汩流淌的泉水。
虽也不能完全写出这二字的冷和傲,却写出了独一份的活气。
皇帝沉默不语,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凌霜的那天。
除了冷清的傲气与单纯的稚气,她的身上还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活气,仿佛她的足迹踏到何处,何处便会绿荫遍地鲜花盛放。
“你不愧是她的女儿,”皇帝蓦地说道。
赵玄真一愣,她有些疑惑地看着皇帝。
皇帝又道:“皇后最擅书法。”
“你倒是随她,”皇帝在龙椅扶手上坐下,他拿起赵玄真的字看了好一会儿,道:“回头朕让人裱起来,制成牌匾,挂在梅园上。”
赵玄真低眸浅笑,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从自己袖袋中掏出一枚玉佩。
“儿臣谢过父皇的赏赐,”赵玄真将玉佩递到皇帝面前,笑道:“这枚玉佩便是儿臣的回礼。”
皇帝皱着眉头打量着这块玉佩,这玉佩的成色中等、雕刻的手法也极为粗糙,也就只有花纹独特些。
“朕赏过你多少东西,”皇帝道,“你单用这一枚玉佩便抵了?”
“朕竟不知朕的九公主如此的会做生意,简直就是个奸商,以后京城的百姓可怎么是好?”
“父皇哪里话,”赵玄真嗔道,“这可是儿臣的玉器店的镇店之宝,普天之下只此一对,儿臣特地将其中一只先赠与父皇。”
在皇帝的注视下,赵玄真害羞一笑,道:“另一只……”
“十日后,飞泉山庄温泉池中,还请父皇亲自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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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张写得不是很好看…………………………………………